娘(賈凱)
作品欣賞
娘
春分過後是清明,家鄉的習俗,每年祭祖上墳的日子就在春分後、清明前。每年的這時候,我們兄妹也得以相聚,一起去祭拜遠去天國的娘。
兄妹是一根藤蔓上的瓜,儘管各走各的路,各有各的家,但是心是連在一起的。這根藤,這根蔓,就是娘。
娘是暖陽,照耀彼此,溫情暖暖;娘是鮮花,清雅芬芳,暗香裊裊;娘是港灣,恬靜舒適,心靈歸宿。娘,是每個遊子進門都必會喊的最親切的話。 只要有娘在,兄妹們在一起,好暢快!可以嬉戲玩耍,胡亂打鬧,可以在娘跟前撒嬌,偷懶,找依靠。因為——有娘。
娘在,家就在;娘在,心就靜;娘在,魂就安。
娘,溫暖了一大家子,起早貪黑,洗洗涮涮,一日三餐,四季輪迴,忙裡忙外,不曾停歇。尤其是初春,娘的巧手總能將鄉間野菜做成美味:蔥油爆小蒜,香噴噴,綠油油,夾在烙餅里,甭提有多好吃了;剛出鍋的白蒿,熱氣騰騰,軟綿綿,芝麻鹽一撒,令人大快朵頤,吃了一碗又一碗,不忍停下碗筷。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麥苗綠,桃花艷,菜花黃,楊柳依依,鳥兒歡唱;流水潺潺,叮咚作響。風一吹,滿池的春波蕩漾,煞是好看!和煦的春風,綿綿的,柔柔的,恰如娘的手撫摸着孩兒的臉。那年,也是這樣一個春天……
上初中時,我離開了娘,離開了弟弟妹妹,離開了家,寄居在縣城親戚家。別人家「千好萬好,不如自家好」,我時常做夢,夢裡老想着回到娘身邊,跟着娘,和兄妹們在一起,即使受凍挨餓,即使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願……
這不,娘來縣城了,她等到我放學,想看我一眼就走,沒想到,我不願意了,積蓄好久的回家念頭,一發不可收拾,我實在是太想回家,歸心似箭,娘眼見我非要跟她回家,無論她怎樣好說歹說,我就是不答應,一門心思想跟她走,她一着急,趁我沒注意,坐上客車「偷偷」走了,我一發現,拔腿就追,耳邊的風呼呼作響,路邊的柳條不住地撩撥我的眼睛,唯恐追不上車、追不上娘,我使出渾身力氣,邊跑邊哭,邊追邊喊,任憑車速多快,我就是一鼓作氣拚命追,不管路人的駐足觀看,不顧腳下的磕絆打滑……終於,娘從後窗看見了瘦小的我,奔跑的我,不停抹眼淚的我,她想讓司機開快些,但,不忍心喊,再回頭看看,我還是拚命地使勁追,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乘客也開始議論起來,娘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停車,師傅,我要下車!停車,師傅,我要下車!」邊說邊哽咽的她,眼裡已滿是淚水,娘下車,一把把我摟得緊緊的,抽泣、嗚咽,許久許久……
母子連心,血濃於水。那一次,馬路邊,台階上,櫥窗下,我緊緊地依偎在她懷裡,緊抓她的手,好溫暖,好舒適,不願再鬆手!
為了留住娘,我看看腳上已經跑破的布鞋——大拇指外露,似乎出來透氣,又仿佛「夸」我跑得賣力,情急之下,我央求道「就住一晚上吧,媽?你給我的鞋補一補,要不然,同學們會笑話我的。」
人前不能丟醜,自尊心強,要強的娘,默默地點點頭。為了我第二天能穿上鞋,而且能穿上新鞋。娘,一晚上都坐在昏黃的燈下,默默的,一針一針,時而拽拽線,時而用針在頭皮上蹭蹭,時而又拿到燈下,近距離地瞅瞅,看好了,繼續埋頭衲鞋。寂靜的料峭春夜,只有「滋滋的」拉線聲作響。雞打鳴時,她終於歇了下來:一整晚,一雙千層底;一整宿,兩隻熬紅的眼;密密的針腳,細細的針線,一雙新鞋,娘的心血……
娘,做事很追求嚴謹和完美。她很看重每次的蒸白饃,尤其是臘月里,每次只要饅頭一出鍋,熱氣騰騰,白白胖胖,這時,娘總要找只空盤,裝上饅頭,端到祖宗牌位前,虔誠地念叨念叨,似乎是不忘本,又似乎是保佑後代衣食無憂。
娘最擅長的還是蒸棗花糕饅頭,層層白面中間夾着誘人的顆顆紅棗,用剪刀在白面上只輕輕幾剪刀,朵朵面花就隨手誕生了,笑靨綻放,惟妙惟肖,瓣瓣靈動,充滿生機。娘將做好的棗饃沿着邊兒用手輕輕地一捏,捏出一圈穗狀的花邊,很是好看,像小姑娘頭上戴了一圈花環。
娘,熱愛生活,熱愛美,熱愛美的一切:養的花,嬌艷無比;養的貓,溫順可親;織的毛衣,合體大方。她的床,時常被拍打得平平整整,令人看了都不忍心坐在床邊。
娘,一個令人一聽就多麼倍感溫暖的字眼,一個多麼溫情暖暖的詞彙,有娘,孩子們什麼時候都永遠是「寶」。
娘是一推開家門就能吃上的熱乎飯;娘是「兒寒乎,欲食乎」的殷殷關切;娘是永遠想把一碗水端平的那個人。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又是一年清明至,又是一年上墳時,對娘的萬般思念又湧上心頭,惟願天地清明,惟願娘在哪都平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