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杨德胜)
作品欣赏
家宴
人生,不必有豪宴,但,必须有家宴。家宴,是表达亲情的仪式。每次随妻子回娘家,是探望岳父岳母,不如说是赴家宴。家宴有性格、有专利、有版权。
打从婆婆那代起,做的饭菜喷喷香,比土家十碗八扣,还要可口可心。到岳母掌厨时代,她更是方圆百里著名的焗匠,一手茶饭十里醉香。一家十多人围桌,十盘八碟,构成中国人最温馨圆满的福字。来三五客,忙一二小时,即可丰盛开席,荤素绝配,样样色香味醇,闻到即令馋虫泛滥,胃生钓钩,手抓口啃,食之而后快,充分展示食欲对美味佳肴的贪婪。
每次来客人,岳母似早有备料,只待下锅,完全没有来客现买菜现烹制的紧张与无所适从。
细细想来,岳母贤淑精细,慧心慧手。一年四季都在作准备,且都出自她亲手种的小菜园,纯天然原生态。黄瓜丝瓜苦瓜豇豆搭架,硕果累累。如干菜系列:干豇豆、南瓜皮、土豆片、土豆果、干茄子、干广椒皮、橡子豆腐干、苦瓜干、红苕粉、红苕元子、葛根粉、干四季豆等等,摆出来,可开一干货店。门门齐全,袋袋封口,脆脆嘣嘣,打开,蕴太阳暖香,藏二十四节气热量。
其他菜:粉蒸肉,蒸排骨,蒸羊肉,蒸红肉,肉糕。腊猪蹄猪肝猪肠猪肚,羊肉羊肚,山鸡土鸡蛋。油煎花椒叶粑粑,腊肉酸菜米粑粑,包谷粑粑。冲菜、轧白菜、泡罗卜、酸豇豆、胡罗卜、糖醋大蒜、山胡椒。
有了这样多的底料,只需岳母施展厨艺,信手拣来,巧以置配,精心烹饪,盘盘如莲花初放,碗碗似金佛卧槽,碟碟像梯田布局,组构成家族的满汉全席。
更拿手的是下可称家常菜,上可入盛宴的祖传藿香焖鱼,清江叼子鱼、白甲鱼、乌鳞鱼、胖头鱼、锦鲤鱼煎成金黄,着汤,加葱蒜姜慢火煮,起锅前加藿香茴香,焖两分钟,入火锅。外配懒豆腐,金包银饭,炕土豆,可调动肚腹所有空间、所有馋虫,让人胀得肚痛滚桌子底下。如果说喝酒叫醉酒,吃菜多了,就叫醉菜。每次藿香鱼先上桌,儿孙们根本不等其他菜上齐,眼巴巴望着香气腾腾的火锅,鼓出的清汤,似故意撩人,让人胃抽筋,肠挪动,口舌挡不住诱惑,就不自觉虎吞狼咽起来。最后的汤,淘(泡)三碗金包银饭下肚,巨能的胃窦才得安抚。肚仓无以复加,筷子欲放不舍,想着消化功能快快履职,腾出库来再酣战几回合。
家宴,碗碗扣着天心天爱,碟碟盛满父母浩恩,盘盘氤氲炊烟乡愁。如绳,捆住一家人,束千年亲缘血脉,汇成生生不息的河,凝聚一个家族的文化精神能量。美食,让家有存在感,归宿感,向往感,儿孙们一年四季盼着,多少次,梦里口水打湿枕头,企盼着回家来嚼着美味佳肴,叙述一年的收获。几个夸张的饱嗝响起,摔地上,一切艰辛苦难随风吹去,化作岁月的铺路石。临走时,总会带上几箱家的味道,去打发一年想家的日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