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第10章 冤家聚頭
射鵰英雄傳·第10章 冤家聚頭出自《射鵰英雄傳》,《射鵰英雄傳》是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最初連載於1957~1959年的《香港商報》,後收錄在《金庸作品集》中, 是金庸「射鵰三部曲」的第一部。 《射鵰英雄傳》以宋寧宗慶元五年(1199年)至成吉思汗逝世(1227年)這段歷史為背景,反映了南宋抵抗金國與蒙古兩大強敵的鬥爭,充滿愛國的民族主義情愫。
該小說歷史背景突出,場景紛繁,氣勢宏偉,具有鮮明的「英雄史詩」風格;在人物創造與情節安排上,它打破了傳統武俠小說一味傳奇,將人物作為情節附庸的模式,堅持以創造個性化的人物形象為中心,堅持人物統帥故事,按照人物性格的發展需要及其內在可能性、必然性來設置情節,從而使這部小說達到了事雖奇人卻真的妙境。 [1]
目錄
正文
完顏康斗然見到楊鐵心,驚詫之下,便即認出,大叫一聲:「啊,是你!」 提起鐵槍,「行步蹬虎」、「朝天一炷香」,槍尖閃閃,直刺楊鐵心咽喉。
包惜弱叫道:「這是你親生的爹爹啊,你……你還不信嗎?」舉頭猛往牆上撞去,蓬的一聲,倒在地下。
完顏康大驚,回身撤步,收槍看母親時,只見她滿額鮮血,呼吸細微,存亡未卜。他倏遭大變,一時手足無措。楊鐵心俯身抱起妻子,奪門就往外闖。 完顏康叫道:「快放下!」上步「孤雁出群」,槍勢如風,往他背心刺去。 楊鐵心聽到背後風聲響動,左手反圈,已抓住了槍頭之後五寸處。「楊家槍」戰陣無敵,一招「回馬槍」尤為世代相傳的絕技。楊鐵心這一下以左手拿住槍桿,乃「回馬槍」中第三個變化的半招,本來不待敵人回奪,右手早已一槍迎面擁去,這時他右手抱着包惜弱,回身喝道:「這招槍法我楊家傳子不傳女,諒你師父沒有教過。」
丘處機武功甚高,於槍法卻不精研。大宋年間楊家槍法流傳江湖,可是十九並非嫡傳正宗。他所知的正宗楊家槍法,大抵便是當年在牛家村雪地里和楊鐵心試槍時見得,楊家世代秘傳的絕招,畢竟並不通曉。完顏康果然不懂這招槍法,一怔之下,兩人手力齊迸,那鐵槍年代長久,杆子早已朽壞,喀的一聲,齊腰折斷。 郭靖縱身上前,喝道:「你見了親生爹爹,還不磕頭?」完顏康躊躇難決。楊鐵心早已抱了妻子衝出屋去。穆念慈在屋外接應,父女兩人越牆而出。 郭靖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要翻牆隨出,突覺黑暗中一股勁風襲向頂門,急忙縮頭,掌風從鼻尖上直擦過去,臉上一陣劇痛,猶如刀刮。這敵人掌風好不厲害,而且悄沒聲的襲到,自己竟然毫不知覺,不禁駭然,只聽那人喝道:「渾小子,老子在這兒候得久啦!把頭頸伸過來,讓老子吸你的血!」 正是參仙老怪梁子翁。
黃蓉聽彭連虎說她是黑風雙煞門下,笑道:「你輸啦!」轉身走向廳門。 彭連虎晃身攔在門口,喝道:「你既是黑風雙煞門下,我也不來為難你。 但你得說個明白,你師父叫你到這兒來幹甚麼?」黃蓉笑道:「你說十招中認不出我的門戶宗派,就讓我走,你好好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無賴?」彭連虎怒道:「你最後這招『靈鰲步』,還不是黑鳳雙煞所傳?」黃蓉笑道:「我從來沒見過黑風雙煞。再說,他們這一點兒微未功夫,怎配做我師父?」 彭連虎道:「你混賴也沒用。」黃蓉道:「黑風雙煞的名頭我倒也聽見過。 我只知道這兩人傷天害理,無惡不作,欺師滅祖,乃是武林中的無恥敗類。 彭寨主怎能把我和這兩個下流傢伙拉扯在一起?」
眾人起先還道她不肯吐實,待得聽她如此詆毀黑風雙煞,不禁面面相覷,才信她決不是雙煞一派,要知再無稽的天大謊話也有人敢說,但決計無人敢於當眾辱罵師長。 彭連虎向旁一讓,說道:「小姑娘,算你贏啦。老彭很佩服,想請教你的芳名。」黃蓉嫣然一笑,道:「不敢當,我叫蓉兒。」彭連虎道:「你貴姓?」黃蓉道:「那就說不得了。我既不姓彭,也不姓沙。」 這時閣中諸人除藏僧靈智與歐陽克之外,都已輸在她的手裡。靈智身受重傷,動彈不得,只有歐陽克出手,才能將她截留,各人都注目於他。 歐陽克緩步而出,微微一笑,說道:「下走不才,想請教姑娘幾招。」
黃蓉看了他一身白衣打扮,道:「那些騎白駱駝的美貌姑娘們,都是你一家的嗎?」歐陽克笑道:「你見過她們了?這些女子通統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半美貌。」黃蓉臉上微微一紅,聽他稱讚自己容貌,也自歡喜,道:「你倒不像這許多老頭兒們那麼蠻不講理。」 這歐陽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撐腰,多年來橫行西域。他天生好色,歷年派人到各地搜羅美女,收為姬妾,閒居之餘又教她們學些武功,因此這些姬妾又算得是他女弟子。這次他受趙王之聘來到燕京,隨行帶了二十四名姬人,命各人身穿白衣男裝,騎乘白駝。因姬妾數眾,兼之均會武功,是以分批行走。其中八人在道上遇到了江南六怪與郭靖,聽朱聰說起汗血寶馬的來歷,便起心劫奪,想將寶馬獻給歐陽克討好,卻未成功。 歐陽克自負下陳姬妾全是天下佳麗,就是大金、大宋兩國皇帝的後宮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趙王府中卻遇到了黃蓉,但見她秋波流轉,嬌腮欲暈,雖然年齒尚稚,實是生平未見的絕色,自己的眾姬相比之下竟如糞土,當她與諸人比武之時,早已神魂飄蕩,這時聽她溫顏軟語,更是心癢骨軟,說不出話來。
黃蓉道:「我要走啦,要是他們再攔我,你幫着我,成不成?」歐陽克笑道:「要我幫你也成,你得拜我為師,永遠跟着我。」黃蓉道:「就算拜師父,也不用永遠跟着啊!」歐陽克道:「我的弟子可與別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遠跟在我身邊。我只消呼叫一聲,她們就全部來啦。」黃蓉側了頭,笑道:「我不信。」 歐陽克一聲呼哨,過不片刻,門中走進二十幾個白衣女子,或高或矮,或肥或瘦,但服飾打扮全無二致,個個體態婀娜、笑容冶艷,一齊站在歐陽克身後。原來他在香雪廳飲宴,眾姬都在廳外侍候。彭連虎等個個看得眼都花了,心中好生羨慕他真會享福。 黃蓉出言相激,讓他召來眾姬,原想乘閣中人多雜亂,藉機脫身,哪知歐陽克看破她的心思,待眾姬進廳,立即擋在門口,摺扇輕搖,紅燭下斜脫黃蓉,顯得又是瀟灑,又是得意。二十四名姬人都是目不轉睛的瞧着黃蓉,有的自慚形穢,有的便生妒心,料知這樣的美貌姑娘既入「公子師父」之眼,非成為他的「女弟子」不可,此後自己再也休想得他寵愛了。這二十四名姬人在他身後這麼一站,有如兩面屏風,黃蓉更難奪門而出。黃蓉見計不售,說道:「你如真的本領了得,我拜你為師那是再好沒有,省得我給人家欺侮。」 歐陽克道:「莫非你要試試?」黃蓉道:「不錯。」歐陽克道:「好,你來吧,不用怕,我不還手就是。」黃蓉道:「怎麼?你不用還手就勝得了我?」 歐陽克笑道:「你打我,我喜歡還來不及,怎捨得還手?」 眾人心中笑他輕薄,卻又頗為奇怪:「這小姑娘武功不弱,就算你高她十倍,不動手怎能將她打敗?難道會使妖法?」
黃蓉道:「我不信你真不還手。我要將你兩隻手縛了起來。」歐陽克解下腰帶,遞給了她,雙手疊在背後,走到她面前。黃蓉見他有恃無恐,全不把自己當一回事,臉上雖然仍露笑容,心中卻越來越驚,一時彷徨無計,心想:「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於是接過腰帶,雙手微微向外一崩,那腰帶似是用金絲織成,雖用上了內力,竟然崩它不斷,當下將他雙手緊緊縛住,笑道:「怎麼算輸?怎麼算贏?」 歐陽克伸出右足,點在地下,以左足為軸,雙足相離三尺,在原地轉了個圈子,只見磚地上已被他右足尖畫了淺淺的一個圓圈,直徑六尺,畫得整整齊齊。畫這圓圈已自不易,而足下內勁如此了得,連沙通天、彭連虎等也均佩服。 歐陽克走進圈子,說道:「誰出了圈子,誰就輸了。」黃蓉道:「要是兩人都出圈子呢?」歐陽克道:「算我輸好啦。」黃蓉道。「若是你輸了,就不能再追我攔我?」歐陽克道:「這個自然。如你給我推出了圈子,可得乖乖的跟我走。這裡眾位前輩都是見證。」 黃蓉道:「好!」走進圈子,左掌「迴風拂柳」,右掌」星河在天」,左輕右重,勁含剛柔,同時發出。歐陽克身子微側,這兩掌竟沒能避開,同時擊在他肩背之上。黃蓉掌力方與他身子相遇,立知不妙,這歐陽克內功精湛,說不還手真不還手,但借力打力,自己有多少掌力打到他身上,立時有多少勁力反擊出來。他手不動,足不起,黃蓉竟是站立不穩,險些便跌出了圈子。她哪敢再發第二招,在圈中走了幾步,說道:「我要走啦,卻不是給你推出圈子的。你不能出圈子追我。剛才你說過,兩人都出圈子就是你輸。」 歐陽克一怔,黃蓉已緩步出圈子。她怕夜長夢多,再生變卦,加快腳步,只見她發上金環閃閃,身上白衫飄動,已奔到門邊。
歐陽克暗呼:「上當!」只是有言在先,卻也不便追趕。沙通天、彭連虎等見黃蓉又以詭計僵住了歐陽克,忍不住捧腹大笑。 黃蓉正要出門,猛聽得頭頂風響,身前一件巨物從空而墮。她側身閃避,只怕給這件大東西壓住了,但見空中落下來的竟是坐在太師椅的那個高大藏僧。他身穿紅袍,坐在椅上竟還比她高出半個頭,他連人帶椅,縱躍而至,椅子便似乎粘在他身上一般。 黃蓉正要開言,忽見這藏僧從僧袍下取出一對銅鈸,雙手合處,當的一聲,震耳欲聾,正自詫異,突然眼前一花,那對鋼鈸一上一下,疾飛過來,只見鈸邊閃閃生光,鋒利異常,這一打中,身子只怕要被雙鈸切成三截,大驚之下,銅鈸離身已近,哪裡還來及閃避,立即竄起,反向前沖,右掌從上面銅鈸底下一托,左足在下面銅鈸上一頓,竟自在兩錢之間沖了過去。這一下兇險異常,雙鈸固然逃過,但也已躍進靈智身旁。
靈智巨掌起處,「大手印」向她拍去。黃蓉便似收足不住,仍是向前猛衝,直撲向敵人懷裡。眾人同聲驚呼,這樣花一般的少女眼見要被靈智巨掌震得筋折骨斷,五臟碎裂。歐陽克大叫:「手下留情!」哪裡還來得及?眼見靈智的巨掌已擊在她背上,卻見他手掌立即收轉,大聲怪叫。黃蓉已乘着他這一掌之勢飛出廳外。遠遠聽得她清脆的笑聲不絕,似乎全未受傷,料想靈智這一掌擊出時力道雖巨,但不知如何,他手掌甫及對方身子,立即迅速異常的回縮,掌力竟然來不及發出。 眾人一凝神間,但聽得靈智怒吼連連,右手掌中鮮血淋漓。他舉起掌來,只見掌中竟被刺破了十多個小孔,驀地里想起,叫道:「軟蝟甲!軟蝟甲!」 叫聲中又是驚,又是怒,又有痛楚。
彭連虎驚道:「這丫頭身上穿了『軟蝟甲』?那是東海桃花島的鎮島之寶!」沙通天奇道:「她小小年紀,怎能弄到這副『軟蝟甲』?」 歐陽克掛念着黃蓉,躍出門外,黑暗中不見人影,不知她已逃到了何處,一聲呼哨,領了眾姬追尋,心中卻感喜慰:「她既逃走,想來並未受傷。好歹我要抱她在手裡。」 侯通海問道:「師哥,甚麼叫軟蝟甲?」彭連虎搶着道:「刺蝟見過嗎?」 侯通海道:「當然見過。」彭連虎道:「她外衣內貼身穿着一套軟甲,這軟甲不但刀槍不入,而且生滿了倒刺,就同刺蝟一般。誰打她一拳,踢她一腳,就夠誰受的!」侯通海伸了伸舌頭,道:「虧得我從來沒打中過這臭小子!」 沙通天道:「我去追她回來!」侯通海道:「師哥,她……她身子可碰不得。」 沙通天道:「還用你說?我抓住她頭髮拖了回來。」侯通海道:「對。對,怎麼我便想不到。師哥,你當真聰明。」師兄弟倆和彭連虎一齊追了出去。 這時趙王完顏洪烈已得兒子急報,得悉王妃被擄,驚怒交集之下,父子兩人點起親兵,出府追趕。同時湯祖德率領了衛隊大呼小叫,搜捕刺客。王府里里外外,鬧得天翻地覆。 郭靖又在牆邊遇到梁子翁,怎肯乖乖的將頭頸伸過去讓他吸血?大駭之下,轉頭狂奔,不辨東西南北,盡往最暗處鑽去。梁子翁一心要喝他鮮血,半步不肯放鬆。幸好郭靖輕功了得,又在黑夜,否則已為所擒,奔了好一陣,四下里已然燈燭無光,也不知到了何處,忽覺遍地都是荊棘,亂石嶙峋,有如無數石劍倒插。王府之中何來荊棘亂石,郭靖哪有餘暇尋思?只覺小腿被荊棘刺得甚是疼痛,他一想到那白髮老頭咬向自己咽喉的牙齒,別說是小小荊棘,就是刀山劍林,也是毫不猶豫的鑽進去了。突然間腳下一軟,叫聲不好,身子已憑空下墮,似乎跌了四五丈這才到底,竟是一個極深的洞穴。
他身在半空已然運勁,只待着地時站定,以免跌傷,哪知雙足所觸處都是一個個圓球,立足不穩,仰天一交跌倒,撐持着坐起身來時手觸圓球,嚇了一跳,摸得幾下,辨出這些大圓球都是死人骷髏頭,看來這深洞是趙王府殺了人之後拋棄屍體的所在。 只聽梁子翁在上面洞口叫道:「小子,快上來!」郭靖心想:「我可沒那麼笨,上來送死!」伸手四下摸索,身後空洞無物,於是向後退了幾步,以防梁子翁躍下追殺。 梁子翁叫罵了幾聲,料想郭靖決計不會上來,喝道:「你逃到閻王殿上,老子也會追到你。」涌身一躍,跳了下來。 郭靖大驚:又向後退了幾步,居然仍有容身之處。他轉過身來,雙手伸出探路,一步步前行,原來是個地道。 接着梁子翁也發覺了是地道,他藝高人膽大,雖然眼前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但也不怕郭靖暗算,發足追去,心中反而喜歡:「瓮中捉鱉,你這小子再也逃不了啦。這一下還不喝乾了你身上鮮血?」郭靖暗暗叫苦:「這地道總有盡頭,我命休矣!」梁子翁哈哈大笑,雙手張開,摸着地道的兩壁,也不性急,慢慢的一步步緊迫。 郭靖又逃了數丈,斗覺前面一空,地道已完,到了一個土室。梁子翁轉眼追到,笑道:「臭小子,再逃到哪裡去?」 忽然左邊角落裡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誰在這裡撒野?」 兩人萬料不到這地底黑洞之中竟會有人居住,斗然間聽到這聲音,語聲雖輕,在兩人耳中卻直是轟轟焦雷一般。郭靖固然嚇得心中突突亂跳,梁子翁也不禁毛骨悚然。 只聽得那聲音又陰森森的道:「進我洞來,有死無生。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嗎?」話聲似是女子,說話時不住急喘,像是身患重病。 兩人聽話聲不像是鬼怪,驚懼稍減。郭靖聽她出言怪責,忙道:「我是不小心掉進來的,有人追我……」一言未畢,梁子翁已聽清楚了他的所在,搶上數步,伸手來拿。郭靖聽到他手掌風聲,疾忙避開。粱子翁一拿不中,連施擒拿。郭靖左躲右閃。一團漆黑之中,一個亂抓,一個瞎躲。突然嗤的一聲響,梁子翁扯裂了郭靖左手的衣袖。
那女子怒道:「誰敢到這裡捉人?」梁子翁罵道:」你裝神扮鬼,嚇得倒我嗎?」那女人氣喘喘的道:「哼,少年人,躲到我這裡來。」 郭靖身處絕境,危急萬狀,聽了她這話,不加思索的便縱身過去,突覺五根冰涼的手指伸過來一把抓住了自己手腕,勁力大得異乎尋常,被她一拉之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撲出,撞在一團乾草之上。 那女人喘着氣,向梁子翁道:「你這幾下擒拿手,勁道不小啊。你是關外來的罷?」 梁子翁大吃一驚,心想:」我瞧不見她半根寒毛,怎地她連我的武功家數都認了出來?難道她竟能黑中視物?這個女人,可古怪得緊了!」當下不敢輕忽,朗聲道:「在下是關東參客,姓梁。這小子偷了我的要物,在下非追還不可,請尊駕勿以阻攔。」那女子道:「啊,是參仙梁子翁杆顧。別人不知,無意中闖迸我洞來,已是罪不可赦,梁老怪你是一派宗師,難道武林中的規矩你也不懂嗎?」梁子翁愈覺驚奇,問道:「請教尊駕的萬兒。」 那女人道:「我……我……」郭靖突覺拿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劇烈顫抖,慢慢鬆開了手指,又聽她強抑呻吟,似乎十分痛苦,問道:「你有病嗎?」 梁子翁自負武功了得,又聽到她的呻吟,心想這人就算身負絕技,也是非病即傷,不足為患,當下運勁於臂,雙手齊出,疾向郭靖胸口抓去,剛碰到他衣服,正待手指抓緊,突然手腕上遇到一股大力向左粘去。梁子翁吃了一驚,左手迴轉,反拿敵臂。那女子喝道:「去罷!」一掌拍在梁子翁背上。 騰的一聲,將他打得倒退三步,幸而他內功了得,未曾受傷。
粱子翁罵道:「好賊婆!你過來。」那女子只是喘氣,絲毫不動,粱子翁知她果真下身不能移動,驚懼之心立時減了七分,慢慢逼近,正要縱身上前襲擊,突然間腳踝上有物卷到,似是一條軟鞭,這一下無聲無息,鞭來如電,更是大吃一驚,他應變奇速,就在這一瞬間身隨鞭起,右腿向那女子踢去,噗的一下,頭頂已撞上了土壁。 他腿上功夫原是武林一絕,在關外享大名逾二十年,這一腿當者立斃,端的厲害無比。哪知他腳尖將到未到之際,忽覺「沖陽穴」上一麻,大驚之下,立即門回。這「沖陽穴」位於足跌上五寸,被人拿正了穴道,這一條腿便麻木不仁,幸好他縮腳得快,才沒給拿中,但急踢急縮,自己扭得膝彎中一陣疼痛。 梁子翁心念一閃:「這人在暗中如處白晝,拿穴如是之准,豈非妖魅?」 危急中翻了半個筋斗避開,反手揮掌,要震開她拿來的這一招。他知對手厲害,這一掌使上十成之力,心想此人這般氣喘,決無內力抵擋,突然聽得格格一響,敵人子臂暴長,指尖已搭上了他肩頭。粱子翁左手力格,只覺敵人手腕冰涼,似非血肉之軀,哪敢再行拆招,就地翻滾,急奔而出,手足並用,爬出地洞,吁了一口長氣,心想:「我活了幾十年,從未遇過這般怪事,不知到底是女人還是女鬼?想來王爺必知其中溪蹺。」忙奔回香雪廳去。一路上只想:「這臭小子落入了那不知是女鬼還是女妖的手裡,一身寶血當然給她吸得乾乾淨淨。難道還會跟我客氣?唉,采陰補陽遇上了臭叫化,養蛇煉血卻又遇上了女鬼,兩次都是險些性命不保。難道修煉長生果真是逆天行事,鬼神所忌,以致功敗垂成嗎?」 郭靖聽他走遠,心中大喜,跪下向那女人磕頭,說道:「弟子拜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女人適才和粱子翁拆了這幾招,累得氣喘更劇,咳嗽了一陣,嘶嘎着嗓子道:「那老怪幹麼要殺你?」郭靖道:「王道長受了傷,要藥治傷,弟子便到王府來……」忽然想到:「此人住在趙王府內,不知是否完顏洪烈一黨?」當下住口不說了。那女人道:「嗯,你是偷了老怪的藥。聽說他精研藥性,想來你偷到的必是靈丹妙藥了。」
郭靖道:「我拿了他一些治內傷的藥,他大大生氣,非殺了我不可。前輩可是受了傷?弟子這裡有很多藥,其中四味是田七,血竭、熊膽、沒藥,王道長也不需用這許多,前輩要是……」那女人怒道:「我受甚麼傷,誰要你討好?」 郭靖碰了一個釘子,忙道:「是,是。」隔了片刻,聽她不住喘氣,心中不忍,又道:「前輩要是行走不便,晚輩負你老人家出去。」那女人罵道:「誰老啦?你這渾小子怎知我是老人家?」郭靖唯唯,不敢作聲,要想舍她而去,總感不安,當下硬起頭皮,又問:「您可要甚麼應用物品,我去給您拿來。」 那女人冷笑道:「你婆婆媽媽的,倒真好心。」左手伸出,搭在他肩頭向里一拉,郭靖只覺肩上劇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忽覺頸中一陣冰涼,那女人的右臂已扼住他頭頸,只聽她喝道:「背我出去。」郭靖心想:「我本來要背你出去。」於是轉身彎腰,慢慢走出地道。那女人道:「是我逼着你背的,我可不受人賣好。」 郭靖這才明白,這女人驕傲得緊,不肯受後輩的恩惠。走到洞口,舉頭上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不由得吁了口長氣,心想:「剛才真是死裡逃生,這黑洞之中,竟有人等着救我性命。我去說給蓉兒聽,只怕她還不肯信呢,」 他跟着馬鈺行走懸崖慣了的,那洞雖如深井,卻也毫不費力的攀援了上去。 出得洞來,那女子問道:「你這輕功是誰教的?快說!」手臂忽緊,郭靖喉頭被扼,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心中驚慌,忙運內力抵禦。那女人故意要試他功力,扼得更加緊了,過了一陣,才漸漸放鬆,喝道:「嘿,看你不出,渾小子還會玄門正宗的內功。你說王道長受了傷,王道長叫甚麼名字?」 郭靖心道:「你救了我性命,要問甚麼,自然不會瞞你,何必動蠻?」
當下答道:」王道長名叫王處一,人家稱他為玉陽子。」突覺背上那女人身子一震,又聽她氣喘喘的道:「你是全真門下的弟子?那……那好得很。」 語音中竟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歡愉之意,又問:「王處一是你甚麼人?幹麼你叫他道長,不稱他師父、師叔、師伯?」郭靖道:「弟子不是全真門下,不過丹陽子馬鈺馬道長傳過我一些呼吸吐納的功夫。」 那女人道:「嗯,你學過全真派內功,很好。」隔了一會,問道:「那麼你師父是誰?」郭靖道:」弟子共有七位師尊,人稱江南七俠。大師父飛天編幅姓柯。」那女人劇烈的咳嗽了幾下,聲音甚是苦澀,說道:「那是柯鎮惡!」郭靖道:「是。」那女人道:「你從蒙古來?」郭靖又道:「是。」 心下奇怪:「她怎麼知道我從蒙古來?」 那女人緩緩的道:「你叫楊康,是不是?」語音之中,陰森之氣更甚。 郭靖道:「不是,弟子姓郭。」 那女人沉吟片刻,說道:「你坐在地下。」郭靖依言坐倒。那女人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卷物事,放在地下,卷開外面包着的一塊不知是布是紙的東西,露出一物,星光熹微下燦然耀眼,赫然是柄匕首。郭靖見了甚是眼熟,拿起一看,那匕首寒光閃閃,柄上刻着「楊康」兩字,正是那晚自己用以刺死銅屍陳玄風的利刃。當年郭嘯天與楊鐵心得長春子丘處機各贈匕首一柄,兩人曾有的言,妻子他日生下孩子,如均是男,給為兄弟,若各為女,結為姊妹,要是一男一女,那就是夫妻了。兩人互換匕首,作為信物,因此刻有「楊康」 字樣的匕首後來卻在郭靖手中。其時年幼,不識「楊康」兩字,但匕首的形狀卻是從小便見慣了的,心道:「楊康?楊康?」一時想不起這名字剛才便曾聽王妃說過。 他正自沉吟,那女人已夾手奪過匕首,喝道:「你認得這匕首,是不是?」
郭靖若是機靈得半分,聽得她聲音如此悽厲,也必先回頭向她瞥上一眼,但他念着人家救命之恩,想來救我性命之人,當然是大大的好人,是以更無絲毫疑忌,立即照實回答:「是啊!晚輩幼時曾用這匕首殺死了一個惡人,那惡人突然不見了,連匕首都……」剛說到這裡,突覺頸中一緊,登時窒息,危急中彎臂向後推出,手腕立被那女人伸左手擒住。 那女人右臂放鬆,身子滑落,坐在地下,喝道。「你瞧我是誰?」 郭靖被她扼得眼前金星直冒,定神看去時,只見她長髮披肩,臉如白紙,正是黑風雙煞中的鐵屍梅超風,這一下嚇得魂飛魄散,左手出力掙扎,但她五爪已經入肉,哪裡還掙扎得脫?腦海中一片混亂,「怎麼是她?她救了我性命?決不能夠!但她確是梅超風!」』梅超風坐在地下,右手扼在郭靖頸中,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十餘年來遍找不見的殺夫仇人忽然自行送上門來,「是賊漢子地下有靈,將殺了他的仇人引到我手中嗎?」一霎時心中喜不自勝,卻又悲不自勝,一生往事,斗然間紛至沓來,一幕幕在心頭閃過: 「我本來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整天戲耍,父母當作心肝寶貝的愛憐,那時我名字叫作梅若華。不幸父母相繼去世,我受着惡人的欺侮折磨。師父黃藥師救我到了桃花島,教我學藝。給我改名叫梅超風,他門下弟子,個個名字中都有個『風』字。在桃樹之下,一個粗眉大眼的年輕人站在我面前,摘了一個鮮紅的大桃子給我吃。那是師兄陳玄風。在師父門下,他排行第二,我是第三。我們一起習練武功,他時常教我,待我很好,有時也罵我不用功,但我知道是為了我好。慢慢的大家年紀長大了,我心中有了他,他心中有了我。一個春天的晚上,桃花正開得紅艷艷地,在桃樹底下,他忽然緊緊抱住了我。」 一陣紅潮湧上梅超風的臉,郭靖聽得她喘氣加劇,又輕輕嘆了口氣,嘆息聲卻很溫柔。
梅超風回憶到陳玄風和自己偷偷結了夫妻,怎樣懼怕師父責罰,離島逃走,丈夫告訴她盜到了半部《九陰真經》。以後是在深山的苦練,可是只練了半年,丈夫便說經上所寫的話他再也看不懂了,就是想破了頭,也難以明白。 「丈夫當年這樣說:『賊婆娘,《九陰真經》只盜到了下半部,上半部經中紮根基、練內功的秘訣絲毫不知。經上武功屬於道家,跟師父所教的完全不同。咱們再也練不下去了,你說怎麼辦?』我說:『那有甚麼法子?』他說:『再去桃花島。』我怎敢再去?我們兩人本領再大十倍,也敵不過師父的兩根指頭。我那賊漢子也是怕得很的,可是眼看着經上各種奇妙的功夫不能練,死了也不能甘心。他決意去盜經,說道:『要就咱夫婦天下無敵,要就你這賊婆娘做寡婦。』我可不做寡婦!要死也死在一起,我們兩人甩出了性命再去。 「我們打聽到師父為了我們逃走而大發脾氣,把眾徒弟都挑斷了腳筋趕走啦,島上就只他夫婦二人和幾個僮僕。我二人心驚膽戰的上了桃花島。就在那時候,師父的大對頭正好找上門來。他二人說的就是《九陰真經》的事,爭吵了一會就動上了手。這人是全真教的,說話傻裡傻氣的,可是武功可也真高,高到了我從來想不到的地步。但師父還是比他勝了一籌。這場比武只瞧得我們魂飛魄散。我悄悄說:『賊漢子,咱們不成,快逃走罷!』可是他不肯。我們看着師父把那個對頭擒住,要他立下毒誓,不得自行離島逃走。 「我想起師母待我的恩情,想在窗外瞧瞧她,哪知看到的只是一座靈堂,原來師母過世了。我心裡很難過,師父師母向來待我很好,師母死了,師父一人寂寞孤零,我實在對不起他,那時候我忍不住哭了,忽然之間,看見靈堂旁邊有個一歲大的小女孩兒,坐在椅子上向着我直笑,這女孩兒真像師母,定是她的女兒,難道她是難產死的嗎? 「我正在這樣想,師父發覺了我們,從靈堂旁飛步出來。啊,我嚇得手酸腳軟,動彈不得。我聽得那女孩兒笑着在叫:『爸爸,抱!』她笑得像一朵花,張開了雙手,撲向師父。這女孩兒救了我們的性命。師父怕她跌下來,伸手抱住了她。賊漢子拉着我飛奔,搶到了船里,海水濺進船艙,我的心還在突突的急跳,好像要從口裡衝出來。 「我那賊漢子看了師父這一場大戰,從此死了心。他說:『不但師父的本事咱們沒學到一成,就是那個全真教的高手,咱倆又哪裡及得上?』我說: 『你懊悔了嗎?若是跟着師父,總有一天能學到他的本事。』他說:『你不懊悔,我也不懊悔。』於是他用自己想出來的法子練功,教我跟着也這麼練。 他說這法子一定不對,然而也能練成厲害武功。
「我夫婦倆神功初成,橫行江湖,得了『黑風雙煞』的渾名。那飛天神龍柯辟邪是賊漢子殺的,還是我殺的?可記不清楚了,反正誰殺的都是一樣。 有一天,我們在一座破廟裡練『摧心掌』,突然四面八方的給數十名好手圍住了。領頭的是師弟陸乘風。他惱恨為了我們而給師父打斷雙腿,大舉約人,想擒我們去獻給師父。這小子定是想重入師門。哼,要擒住『黑風雙煞』,可也沒那麼容易。我們殺了七八名敵人,突圍逃走,可是我也受傷不輕。過不了幾個月,忽然發覺全真教的道士也在暗中追蹤我們。斗是斗他們不過的,我們結下的冤家實在大多,於是離開了中原,走得遠遠的,直到了蒙古的大草原。 「我那賊漢子成天擔心他那部真經給人盜去。他不許我看。我也不知他藏在甚麼地方。『好罷,賊漢子,我不看就是。』『賊婆娘,我是為了你好,你看了一定要練,可是不會道家內功,一定練壞身體。』『是啦!你還囉唆些甚麼?』於是我們繼續練『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他說這兩項是外門神功,不會年功也不要緊。 「忽然間,那天夜裡在荒山之上,江南七怪圍住了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又是疼痛,又是麻癢,我運氣抵禦毒藥,爬在地下,難受得幾乎要暈了過去。我沒死,可是眼睛瞎了,丈夫死了。那是報應,這柯瞎子,我們曾殺死了他的兄長,弄瞎了他的眼睛。」 梅超風想到這件痛事,雙手自然而然的一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郭靖左手腕骨如欲斷折,暗暗叫苦:「這次一定活不成啦,不知她要用甚麼狠毒法子來殺我?」便道:「喂,我是不想活啦,我求你一件事,請你答允罷。」 梅超風冷然道:「你還有事求我?」郭靖道:「是。我身上有好些藥,求你行行好,拿去交給城外安寓客棧里的王道長。」 梅超風不答,只是冷冷的瞧着他。郭靖道:「你答應了嗎?多謝你!」 梅超風道:「多謝甚麼?我一生從來不做好事。」 她已記不起這一生中受過多少苦,也記不起殺過多少人,但荒山之夜的情景卻記得清清楚楚。「眼前突然黑了,瞧不見半點星星的光。我那賊漢子說:『我不成啦!真經的秘要是在胸……』這是他最後的話。忽然間大雨傾倒下來,江南七怪猛力向我進攻,我背上中了一掌。這人內勁好大,打得我痛到了骨頭裡。我抱起了賊漢子的屍體逃下山去,我看不見,可是他們沒有追來,真奇怪。啊,雨下得這麼大,四下里一定漆黑一團,他們看不見我。
「我在雨里狂奔。賊漢子的身子起初還是熱的,後來漸漸冷了下來,我的心也在跟着他一分一分的冷。我全身發抖,冷得很。「賊漢子,你真的死了嗎?你這麼厲害的武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嗎?是誰殺了你的?」我拔出了他肚臍中的匕首,鮮血跟着噴出來。那有甚麼奇怪?殺了人一定有血,我不知殺過多少人。『算啦,我也該和賊漢子一起死啦!沒人叫他賊漢子,他在陰間可有多冷清!』匕首尖頭抵到了舌頭底下,那是我的練門所在,忽然間,我摸到了匕首柄上有字,細細的摸,是『楊康』兩字。 「嗯,殺死他的人叫做楊康。此仇怎能不報?不先殺了這楊康,我怎能死?於是我在賊漢子的胸口掏摸那部真經的秘要,但搜遍了全身,也沒摸到一點東西。我非找到不可!我從他頭髮開始,不漏過一個地方,忽然之間,摸到他胸膛上的皮肉有點古怪。」 她想到這裡,喉頭不禁發出幾下乾枯苦澀的笑聲。她似乎又回到了荒漠之中,大雨淋得她全身早就濕透了,但她身子忽然火熱起來: 「我仔細的摸索,原來他胸口用針刺着細字和圖形,原來這就是《九陰真經》的秘要。』你怕寶經被人盜去,於是刺在身上,將原經燒毀了!』是啊,像師父這般大的本事,真經也會給咱們偷來,誰又保得定沒人來偷咱們的呢?你這主意是『人在經在,人亡經亡』。我用匕首把你胸口的皮肉割下來,嗯,我要把這塊皮好好硝制了,別讓它腐爛,我永遠帶在身邊,你就永遠陪着我。 「那時候我不傷心啦,忽然之間,我聽到有人在哈哈大笑,不過笑得很可怕,原來是我自己在笑。我用雙手在地下挖了一個坑,把你埋在裡面。你教了我『九陰白骨爪』的功夫,我就用這功夫來挖坑埋你。我躲在山洞裡,只怕給江南七怪找到。現今不是他們對手,等我功夫練成之後,哼,每個人頭頂心抓一把。不會道家內功而練這些功夫要傷身子?傷就傷啦,死也不怕,還怕甚麼傷不傷的?總之我要練成最厲害的武功。冥冥中真是有天意的,倘若賊漢子不把真經刺在皮肉上,我瞎了眼睛,捧着一部筆墨寫的真經又有甚麼用?這些年來,他跟我風流快活之時,從來不脫上身衣衫,原來是為了這個……」
想到這裡,她臉上又火熱起來,長長的嘆了口氣。「甚麼都完了,賊漢子,你在陰世也這般念着我嗎?你若是娶了個女鬼做老婆,咱們可永遠沒了沒完…… 「過了兩天,我肚子很餓,忽然聽到大隊人馬從洞旁經過,說的是大金國的女真話。我出去向他們討東西吃。帶隊的王爺見着可憐,就收留了我,帶我到中都王府來。後來我寸知道,原來這位王爺是大金國的六皇子趙王爺。 我在後花園給他們掃地,晚上偷偷的練功夫,這樣的練了幾年,誰也沒瞧出來,只當我是個可憐的瞎眼婆子。 「那天晚上,唉,那頑皮的小王爺半夜裡到後花園找鳥蛋,他一聲不響。 我瞧不見他,他卻見到了我練銀鞭,於是纏着我非教不行。我教了他三招,他一學就會,真是聰明。我教得高興起來,甚麼功夫也傳了他,九陰白骨爪也教,摧心掌也教,只是要他發了重誓,對誰都不許說,連王爺王妃也不能說,只要泄漏一句,我一抓就抓破他天靈蓋。小王爺練過別的武功,還着實不低。他說:『師父,我另外還有一個男師父,這個人不好,我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師父。我在他面前,決不顯露你教我的功夫。他比你差得遠,教的功夫都不管用。』哼,小王爺說話就叫人聽着高興。他那個男師父決非無能之輩,只不過我既不許他向人說跟我學武功,我也就不去查問他旁的師父。 「又過幾年,小王爺說,王爺又要去蒙古。我求王爺帶我同去,好祭一祭我丈夫的墳。小王爺給我說了,王爺當然答應。王爺寵愛他得很,甚麼事都依從他。
「唉,賊漢子埋骨的所在當然找不到啦,他胸口肚子上的肌膚,日日夜夜都貼着我的肌膚,又何必去祭他的墳?我是要找江南七怪報仇。運氣真是不好,全真教的七子居然都在蒙古,我眼睛瞧不見,怎能敵他們七人?那丹陽子馬鈺的內功實在了不起,他說話一點不使力,聲音卻送得這麼遠。 「去蒙古總算沒白走,那馬鈺被我劈頭一問,胡裡胡塗的傳了我一句內功真訣,回到王府之後,我打了地洞再練苦功。唉,這內功沒人指點真是不成。兩天之前,我強修猛練,憑着一股剛勁急沖,突然間一股氣到了丹田之後再也回不上來,下半身就此動彈不得了。我不許小王爺來找我,他又怎知我練功走了火?要不是這姓郭的小子闖進來,我准要餓死在這地洞裡了。哼,那是賊漢子的鬼魂勾他來的,叫他來救我,叫我殺了他給賊漢子報仇。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嘿嘿,哼,哈哈!」 梅超風大聲狂笑,身子亂顫,右手突然使勁,在郭靖頭頸中扼了下去。 郭靖到了生死關頭,反手頂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外撐持。他得了馬鈺玄門正宗的真傳,數年修習,內力已是不弱。梅超風猛扼不入,右手反被他撐了開去,吃了一驚:「這小子功夫不壞啊!」連擊三抓,都被郭靖以掌力化開。 梅超風長嘯一聲,舉掌往他頂門拍下,這是她「摧心掌」中的絕招。郭靖功力畢竟和她相差太遠,左手又被她牢牢抓住,這一招如何化解得開?只得奮起平生之力,舉起右手便擋。 梅超風與他舉手相交,只感臂上一震,心念一動,立時收勢,尋思:「我修習內功無人指點,以致走火入魔,落得半身不遂。剛才我聽他說跟馬鈺學過全真派內功,便想到要逼他說內功的秘訣,怎麼後來只是要殺他為賊漢子報仇,竟把這件大事拋在腦後?幸好這小子還沒死。」當下回手又叉住郭靖頭頸,說道:「你殺我丈夫,那是不用指望活命的了。不過你如聽我話,我讓你痛痛快快的死了;要是倔強,我要折磨得你受盡苦楚,先將你一根根手指都咬了下來,慢慢的一根根嚼來吃了。」她行功走火,下身癱瘓後已然餓了幾日。真的便想吃郭靖手指,倒也不是空言恫嚇。 郭靖打個寒戰,瞧着她張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不敢言語。
梅超風問道:」馬任教你打坐,姿式怎樣?」郭靖心中明白:「原來她想我傳她內功。她日後必去害我六位師父。我死就死罷,怎能讓這惡婦再增功力,害我師父?」當下閉目不答。梅超風左手使勁,郭靖腕上奇痛徹骨,但他早橫了心,說道:「你想得內功真傳,乘早死了這條心。」 梅超風見他倔強不屈,只得放鬆了手,柔聲道:」我答應你,拿藥去交給王處一,救他性命。」郭靖心中一凜:「啊,這是大事。好在她下半身不會動彈,我六位師父也不會怕她。」於是道:「好,你立一個重誓,我就把馬道長傳我的法門對你說。」 梅超風大喜,說道:「姓郭的……姓郭的臭小子說了全真教內功法門,我梅超風如不將藥物送交王處一,教我全身動彈不得,永遠受苦。」 這兩句話剛說完,忽然左前方十餘丈處有人喝罵:「臭小子快鑽出來受死!」郭靖聽聲音正是三頭蛟侯通海。另一人道:「這小丫頭必定就在左近,放心,她逃不了。」兩人一面說一面走遠。 郭靖大驚:「原來蓉兒尚未離去,又給他們發現了蹤跡。」心念一動,對梅超風道:「你還須答應我一件事,否則任你怎樣折磨,我都不說秘訣。」 梅超風怒道:「還有甚麼事?我不答應。」郭靖道:「我有個好朋友,是個小姑娘。王府中的一群高手正在追她,你必須救她脫險。」
梅超風哼了一聲,道:「我怎知她在哪裡?別囉唆了,快說內功秘訣!」 隨即手臂加勁。郭靖喉頭披扼,氣悶異常,卻絲毫不屈,說道:「救個救…… 在你,說……小說……在我。」梅超風無可奈何,說道:「好罷,便依了你,想不到梅超風任性一世,今日受你臭小子擺布。那小姑娘是你的小情人嗎? 你倒也真多情多義。咱們話說在前頭,我只答允救你的小情人脫險,卻是沒答允饒你性命。」 郭靖聽她答應了,心頭一喜,提高聲音叫道:「蓉兒,到這裡來!蓉兒……」 剛叫得兩聲,忽喇一聲,黃蓉從他身旁玫瑰花叢中鑽了出來,說道:「我早就在這兒啦!」郭靖大喜道:「蓉兒,快來。她答應救你,別人決不能難為你,」 黃蓉在花叢中聽郭靖與梅超風對答已有好一陣子,聽他不顧自己性命,卻念念不忘於她的安危,心中感激,兩滴熱淚從臉頰上滾了下來,向梅超風喝道:「梅若華,快放手!」 「梅若華」是梅超風投師之前的本名,江湖上無人知曉,這三字已有數十年沒聽人叫過,斗然間被人呼了出來,這一驚直是非同小可,顫聲問道:「你是誰?」 黃蓉朗聲道:「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我姓黃。」
梅超風更加吃驚,只說:「你……你……你……」黃蓉叫道:「你怎樣? 東海桃花島的彈指峰、清音洞、綠竹林、試劍亭,你還記得嗎?」這些地方都是梅超風學藝時的舊遊之地,此時聽來,恍若隔世,顫聲問道:「桃花島的黃……黃師傅,是……是……是你甚麼人?」 黃蓉道:「好啊!你倒還沒忘記我爹爹,他老人家也還沒忘記你。他親自瞧你來啦!」 梅超風一聽之下,只想立時轉身飛奔而逃,可是腳下哪動得分毫?只嚇得魂飛天外,牙齒相擊,格格作聲、不知如何是好。黃蓉叫道:「快放開他。」 梅超風忽然想起:「師父立誓不離桃花島,怎能到這裡來?只因如此,我和賊漢子盜了他的《九陰真經》,他才只有干生氣,不能出島追趕。我可莫被人混騙了。」 黃蓉見她遲疑,左足一點,躍起丈余,在半空連轉兩個圈子,凌空揮掌,向梅超風當頭擊到,正是「落英神劍掌」中的一招「江城飛花」,叫道:」 這一招我爹爹教過你的,你還沒忘記罷?」梅超風聽到她空中轉身的風聲,哪裡還有半點疑心,舉手輕輕格開,叫道:「師妹,有話好說;師父呢?」 黃蓉落下身子,順手一扯,已把郭靖拉了過來。
原來黃蓉便是桃花島島主黃藥師的獨生愛女。她母親於生她之時適逢一事,心力交瘁,以致難產而死。黃藥師又已將所有弟子逐出島去,島上就是他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黃藥師有「東邪』」之號,行事怪僻,常說世上禮法規矩都是狗屁,對女兒又愛逾性命,自然從不稍加管束,以致把這個女兒慣得驕縱異常。她人雖聰明,學武卻不肯專心,父親所精的甚麼陰陽五行、算經術數,她竟是樣樣要學,加以年齡尚幼,是以儘管父親是一代宗主,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她卻只不過是初窺桃花島武學的門徑而已。 這天她在島上遊玩,來到父親囚禁敵人的山洞門口,寂寞之中,和那人說起話來。談了半天,但覺那人言語有趣之極,以後時時去找他說話解悶,不久便給黃藥師知道了,狠狠責備了一頓。黃蓉從沒給父親這般嚴厲的責罵過,心中氣苦,刁蠻脾氣發作,竟乘了小船逃出桃花島,自憐無人愛惜,便刻意扮成個貧苦少年,四處浪蕩,心中其實是在跟父親鬥氣:「你既不愛我,我便做個天下最可憐的小叫化罷了!」 「不料在張家口無意間遇到郭靖,初時她在酒樓胡亂花錢,原是將心中對父親的怨氣出在郭靖頭上。哪知他渾不在意,言談投機,一見如故,竟然便解衣贈馬,關切備至。她正悽苦寂寞,蒙他如此坦誠相待,自是心中感激,兩人結為知交。 黃蓉曾聽父親詳細說起陳玄風、梅超風的往事,因此知道梅超風的閨名,至於「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蕭」兩句,是她桃花島試劍亭中的一副對聯,其中包含着黃藥師的兩門得意武功,凡桃花島弟子是沒有人不知的。 她自知武功遠不是梅超風的敵手,是以謊稱父親到來。梅超風果然在一嚇之下放了郭靖。
梅超風心想:「師父竟然到此,不知他要如何處死我?」想起黃藥師生性之酷、手段之辣,不禁臉如上色,全身籟籟而抖,似乎見到黃藥師臉色嚴峻,已站在身前,不由得全身酸軟,似已武功全失,伏在地下,顫聲道:「弟子罪該萬死,只求師父可憐弟子雙目已盲,半身殘廢,從寬賜死。弟子對不起您老人家,當真是豬狗不如。」想到黃藥師以往對待自己的恩義,突然間一番懼怕之心變作了滿腔慚愧之意,說道:「不,師父不必從寬處死,你罰我越嚴越好。」 郭靖每次和她相遇,總是見她猶如凶神惡煞一般,縱然大敵當前,在懸崖之上落入重圍,仍是行若無事,然而一聽黃蓉提起她爹爹,竟然嚇成這個樣子,心中大感奇怪。 黃蓉暗暗好笑,一拉郭靖的手,向牆外指了指。兩人正想躍牆逃出,突然身後一聲清嘯,一人長笑而來,手搖摺扇,笑道:「女孩兒,我可不再上你的當啦。」 黃蓉見是歐陽克,知他武功了得,既給他見到了,那可難以脫身,當即轉頭對梅超風道:「梅師姊,爹爹最肯聽我的話,待會我替你求情。你先立幾件功勞,爹爹必能饒你。」梅超風道:「立甚麼功?」黃蓉道:「有壞人要欺侮我,我假裝敵不過,你便給我打發了。爹爹一會就來,見到你幫我,必定喜歡。」梅超風聽小師妹肯為她向爹爹求情,登時精神大振。說話之間,歐陽克也已帶了四名姬妾來到眼前。
黃蓉拉了郭靖躲向梅超風身後,只待她與歐陽克動上了手,便即乘機溜走。 歐陽克見梅超風坐在地下,披頭散髮,全身黑黝黝的一團,哪把她放在心上,摺扇輕揮,徑行上前來拿黃蓉,突然間勁風襲胸,忽見地下那婆子伸手抓來,這一抓勁勢之凌厲實是生平未遇,大駭之下,忙伸扇往她腕骨擊去,同時急躍閃避,只聽得嗤,喀喇,啊啊啊啊數聲連響。歐陽克衣襟撕下了一大片,扇子折為兩截,四名姬妾倒在地下。他一眼看去,四女盡數斃命,每人天靈蓋上中了一抓,頭頂鮮血和腦漿從五個指孔中湧出。敵人出手之快速狠毒,真是罕見罕聞。 歐陽克驚怒交集,眼見這婆子坐着不動,似乎半身不遂,怯意登減,當即展開家傳的「神駝雪山掌」,身形飄忽,出掌進攻。梅超風十指尖利,每一抓出,都挾着嗤嗤勁風,歐陽克怎敢欺近身去? 黃蓉拉了郭靖正待要走,忽聽身後哇哇狂吼,侯通海雙拳打來。黃蓉身子略偏,侯通海眼見即可打到她肩頭,正自大喜,總算腦筋還不算鈍得到家,猛地想起她身穿軟猖甲利器,大叫一聲,雙拳急縮,拍拍兩響,剛好打在自己額頭的三個肉瘤之上,只痛得哇哇大叫,哪裡還有餘裕變招去拉她頭髮?
片刻之間,沙通天、梁子翁、彭連虎諸人先後趕到。 梁子翁見歐陽克連遇險招,一件長袍被對手撕得稀爛,已知這女子便是地洞中扮鬼的婆娘,怒叫一聲,上前夾攻。沙通天等見梅超風出手狠辣,都感駭然,守在近旁,俟機而動。均想:「甚麼地方忽然鑽出來這個武功高強的婆娘?」彭連虎看得數招,失聲道:「是黑風雙煞!」 黃蓉仗着身子靈便,東一躲,西一閃,侯通海哪裡抓得到她頭髮?黃蓉見他手指不住抓向她頭頂,一轉念間已明白了他用意,矮身往玫瑰叢後一躲,反過手臂,將蛾眉鋼刺從腦後插入了頭舍,探頭出來,叫道:「我在這裡!」 侯通海大喜,一把往她頭頂抓去,叫道:」這可抓住了你這臭小……啊喲,啊喲!師哥,臭小子頭上也生刺……刺蝟!」手掌心被蛾眉鋼刺對穿而過,只痛得雙腳大跳。黃蓉笑道:「你頭上三隻角,鬥不過我頭上一隻角,咱們再來!」侯通海叫道:「不來了,不再來!」沙通天斥道:「別嚷嚷的!」忙趕過去相助。 這時梅超風在兩名高手夾擊之下漸感支持不住,忽地回臂抓住郭靖背心,叫道:」抱着我腿。」郭靖不明其意,但想現下她和我們共抗強敵,且依她之言便了,當即俯身抱住她兩腿。 梅超風左手擋開歐陽克攻來的一掌,右手向梁子翁發出一抓,向郭靖道:「抱起我追那姓粱的!」郭靖恍然大悟:「原來她身子不能移動,要我幫手。」 於是抱起梅超風放在肩頭,依着她口中指示,前趨後避,迎擊敵人。他輕身功夫本就不弱,梅超風身子又不甚重,放在肩頭,渾不減他趨退閃躍之靈。 梅超風凌空下擊,立占上風。
梅超風念念不忘內功秘訣,一面迎敵,一面問道:「修練內功時姿式怎樣?」郭靖道:」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梅超風道:「甚麼是五心向天?」 郭靖道:「雙手掌心、雙足掌心、頭頂心,是為五心。」梅超風大喜,精神為之大振,刷的一聲,梁子翁肩頭已着,登時鮮血迸現,急忙躍開。 郭靖上前追趕,忽見鬼門龍王沙通天踏步上前,幫同師弟擒拿黃蓉,心裡一驚,忙掮着梅超風飛步過去,叫道:「先打發了這兩個!」 梅超風左臂伸出,往侯通海身後抓去。侯通海身子急縮,讓開一尺。豈知梅超風的手臂竟能在瞬息之間暴伸暴縮,直如通臂猿猴一般,侯通海縮得雖快,她手臂跟着前伸,已抓住他後心提起,右手手指疾往他天靈蓋插下。 侯通海全身麻軟,動彈不得,大叫:「救命,救命,我投降了!」 [2]
主題思想
金庸武俠小說擺脫了舊有模式,以歷史題材編織武俠小說,大多以歷史上的民族矛盾與鬥爭為背景,反映戰亂及暴政給人民帶來的災難和痛苦,鞭笞上層統治者的橫徵暴斂,歌頌威武不屈的民族英雄,高揚愛國主義主旋律。 首先,《射鵰英雄傳》盡情頌揚了質樸厚道的平民英雄郭靖。在蒙古長大的漢人郭靖,不願做大將軍、大元帥和金刀駙馬,而冒險出走南歸,並與黃蓉共同死守襄陽重鎮,協力擊退蒙古的圍攻。在《射鵰英雄傳》的結尾,郭靖與成吉思汗有過一段對話,很明確地表達了金庸的觀點。雖然成吉思汗一生縱橫天下、滅國無數、功業蓋世,然而卻並不是真正的英雄,並不是真正的可以為當世敬仰並為後世追慕的大英雄。反而是郭靖這位出身草莽、行走江湖的布衣,才是一位真正為民造福、愛護百姓的大英雄。用一部武俠小說來進行這樣的歷史思辨,才使得這部《射鵰英雄傳》格外的沉重深刻、意義非凡。
其次,嚴厲痛斥了南宋權相秦檜、韓侂胄、史彌遠之流私通外敵、禍國殃民的罪行,讚揚了岳飛抗金保江山的高風亮節。《射鵰英雄傳》第一回的文字就浸透着一種悲憤的激情,為全書奠定了基調。「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最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暴政下的平民的痛苦生活,鞭撻了貪官酷吏賣國賊的橫徵暴斂,謳歌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氣節。《射鵰英雄傳》是一部武俠小說,然而,它與一般的武俠小說的不同之處是它有着其他武俠小說所不具備的歷史真實感及憂國憂民之情懷。小說的開頭與結尾就充滿了一種「亂世之苦難」及「英雄之真義」的歷史真實感及其深刻的思想性。小說的開頭是寫一位說書人在臨安牛家村說一段「葉三姐節烈記」的故事,於是引起了楊鐵心、郭嘯天、曲三等人的不同反應。從而把北方人民的苦難生活情景與南方君臣「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奢靡生活情景兩相對照,引得人既憤懣又擔心。小說這樣開頭,既交代了一個極為鮮明的時代背景,又製造了一種使人憤懣憂思的歷史氛圍。愛民之心、喪國之恥、亂世之痛、英雄之思充斥着整部小說。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