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集市(吳瑕)
作品欣賞
小城集市
天剛麻麻亮，西方的月亮還沒有落下去。
菜場已經人頭攢動，擺攤的已經紮好了架勢，準備招徠顧客了。
十字路口照例有個露水集，天一亮就散的。鄉下來的婦女、老頭老奶奶，提着筐子，挑着擔子，或拉着架子車，都一字擺開。位置按照先來後到，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從家裡帶來的小馬紮上。
賣什麼的都有。大多是時令蔬菜。快到端午節了，有挑着艾葉的。剛從田坎子砍下的，青枝綠葉的，鮮亮亮的，活潑潑的。紮成一把子一把子的，站得像城牆似的。不去三錢兩本，只費個功夫，因此價錢賣的便宜，一塊錢能買一大把。
立夏是醃鴨蛋的好時節，據說這時候醃蛋，蛋不會「賒」。因此有賣黃泥巴的——紅黃紅黃的黏土，團成鴨蛋一樣的糰子，一個個油亮亮圓滾滾的躺在鴛筐里。價錢照樣是便宜，一塊錢能買兩個大圓子。包粽子的竹葉都是從竹園剛拾得的，要成年的老竹子蛻的外衣。又大又平展，而且新鮮。還有廖竹葉，靑旭旭的，綠蓁蓁的，把春天的綠色都沉澱下來了。捲成圓筒子，用竹葉撕的帶子串起來，一掛一掛的，一嘟嚕一嘟嚕的。
正是植物發榮滋長的季節，看看籃子筐子裡的蔬菜就知道了。黃瓜粗胖粗胖的，又嫩又脆。雨水充沛，它就長得喜人。那麼光皮滑溜的，個大個明的，怎麼那麼勻稱！有長的憨相的，膀大腰圓，足有牛腿那麼粗！四季豆特能結，密密匝匝掛了一架。摘在籃子裡，堆得像一座小山。有挑剔的顧客，撅着屁股一根根的擇，老的，長蟲的，瘦的，一律不要。把一堆四季豆翻來倒去的挑。賣菜的老奶奶眼睛隨着他的手一直轉。
「早晨才掐的呢！看，還有露水珠子呢，——把我的褲腳子都打濕了。嫩着呢，掛的跟樹林子樣!……」
買菜的老着臉，手不停歇地翻。要嫩的，水靈的，長短合適的。
「大姐哎，你把我的菜都翻爛啦！」老奶奶心疼地嘟囔着。
終於挑夠了，站起身，盯着人家稱秤。「唉，不值個錢，包你秤！價由我要，秤是一定包的。只多不少……」
豇豆長得修長苗條，用稻草紮成一把一把的，整整齊齊地摞在鴛筐里。隨手拿起一把，它扭着楊柳細腰，映着晨光，嫩生生的。
西紅柿也上市了。堆得冒尖。一個個紅通通的，亮晶晶的，飽綻綻的。有熟透了的，皮亮哐哐的，似乎輕輕彈一下，就迸出汁水來。拿在手裡，重吞吞的，沉甸甸的。
「一點也不酸哪！可以當水果吃呢，比蘋果便宜多了——蘋果五六塊錢一斤。有那個錢，可以買一袋子呢。」賣番茄的老頭笑眯眯地說。他是菜園子出身，包有幾畝沙地，長年賣菜。他的菜比小販子的便宜，而且實誠。他一年到頭都拉着架車，車斗里並排放着幾個大竹筐，滿滿當當堆放着黃瓜、番茄、辣椒、瓠子，還有莧菜、菁菁、香瓜。
他皮膚黝黑，灰塵和着油汗嵌在松樹皮一樣的皺紋里。穿着件髒兮兮的灰襯衫，敞着懷，露出鬆弛下來的肚皮。
「小姑娘，有蟲眼的只管拿——證明俺沒打藥。安全着呢！嘿，別看裂開了，好吃着呢——裂開的蘿蔔笑開的瓜……」
賣豆芽的老女人乾瘦乾瘦的，像一根劈柴。小尖臉黑黃黑黃的，尖嘴巴，整個人長得擰巴着。就像歪拐子樹。她的豆芽賣的最便宜——黃豆芽一塊五一斤，綠豆芽才一塊。她的綠豆芽發的又長又細，拖着細尾巴。黃豆芽又粗又胖，張着兩瓣嘴。她用大鐵叉子叉。撐開塑料袋，對着一堆豆芽一叉子叉下去，往袋子裡一送，豆芽支拉八叉的，有幾根耷拉在外面。
「我的手就是秤！准夠，還有多的。都是自家做的，毛兒八西的不算個啥……」
她的豆芽賣的特別快。稍微來晚一些，就剩一小堆黃豆瓣了。「豆瓣子最有營養啦！有人專門買呢。燜肉吃可香着呢！最後一點啦，巧賣啦，論堆賣啦……」她的嗓子沙啞，像老公鴨。
賣豆腐的開着大三輪車，車廂里擺放着一板子一板子的豆腐。有厚的，有薄的，二薄豆腐最多，他不賣「千張豆腐」。他們是「自賣頭的」——就是自家做的。很多鄉下代銷店的人都來兌豆腐。成板子的批發，代銷點再零售給村民。
中間有一個大高個，四方臉，絡腮鬍子，靠車廂站着。他把豆腐一份份用大塑料袋包好，這份是張三的，那份是李四的。還有城裡開飯店的，長年在他面前兌豆腐，都是老客戶了。他的二薄有勁道，黃亮亮的，吃着很有豆腐味。
到十字街南北方向走一走，就更熱鬧了。攤子擺的像長龍一樣，一直連到長安市場。
有賣滷肉涼菜的。推着四輪小推車，車上鋁合金焊的玻璃柜子，有一扇紗窗門。滷的紅淤的豬耳朵、豬蹄子、豬尾巴根，油光光的，顫巍巍的，肥而不膩。還有切得均勻的海帶絲、鹵豆腐絲，亮晶晶的粉絲粉條，都浸在涼水裡冰着。鄉下趕集的喜歡買上幾斤，帶回去下酒是極好的。那調滷菜的手真巧。在小盆上套一個白塑料袋子，手迅速地在各個盆里直抓直抓的。約莫差不多了，再把擺在隔板上的瓶瓶罐罐一一打開，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倒進去。最後三播四播，拌均勻了，把袋子口一系，成了。不急不慌，手到擒來。
作者簡介
吳瑕，河南商城人。喜讀書，愛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