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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隱思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歸隱思追》中國當代作家周海寫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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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歸隱思

我體胖,夏天,於我一直是苦夏。合肥是沿江四大熱城之一,夏天的熱就像《法華經譬喻品》中的火宅,簡直要把人烤成木乃伊。元末才子金聖歎的《不亦快哉》:「夏七月,赫日停天,亦無風,亦無雲;前後庭赫然如洪爐,無一鳥敢來飛。汗出遍身,縱橫成渠。置飯於前,不可得吃。呼簟欲臥地上,則地濕如膏,蒼蠅又來。緣頸附鼻,驅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車軸,疾澍澎湃之聲,如數百萬金鼓,檐溜浩於瀑布,身汗頓收,地燥如掃,蒼蠅盡去,飯便得吃。不亦快哉!」我到夏天,不僅沒胃口,飯「不可得吃」,睡也睡不好,總是迷迷糊糊的,夢像泡泡一樣一個接着一個往上冒,醒來全無蹤跡。即便有一場大雨,在合肥的天氣,大概也只能管個半天涼。我印象里,似乎從未有過「不亦快哉」。

清人張潮《幽夢影》:「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張潮的話固然說的十分别致,而居然有人按圖索驥地真的「冬日讀經,夏日讀史」,最近訪問的一家「夏讀史」網,由來即在於此?我以為,冬天,特別是雨雪天,窩在家裡就着雨雪讀書,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經、史、子、集無一不可。而夏天,還是讀一點心生清涼的為好。我在夏天,倒是讀經較多。這裡的經,並非子曰詩云,乃是佛經。佛經,於我就是一劑苦夏的清涼引。我每每在三伏最炎熱時默誦《心經》,或《金剛經》的那首五言偈: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誦完偈自然做不到當下即空,也未簟席生涼。不過,心,卻是漸漸沉靜下來—雖未達到水流石不轉的地步。再看看窗外的車水馬龍,繁華喧囂,遂起歸隱之意。就像久羈苑囿的麋鹿,雖無果腹之憂,卻每每起茂林豐草之思。

古代讀書人素有歸隱的傳統,不過歸隱有真有假。假隱是為了沽名釣譽,到底還是想走入仕的捷徑,唐代曾任職門下左拾遺的盧藏用就是個典型。《新唐書·盧藏用傳》記載:「(盧藏用)與兄征明偕隱終南、少室二山。始隱山中時,有意當世,人目為『隨駕隱士』。晚乃徇權利,務為驕縱,素節盡矣。司馬承禎嘗召至闕下,將還山,藏用指終南曰:『此中大有嘉處,』承禎徐曰:『以仆視之,仕宦之捷徑耳。』藏用慚。」後世遂有「終南捷徑」之譏。自隋唐開科取士以後,寒門士子投身仕途做官的機會多了。在一次科舉考試結束後,唐太宗李世民看着端午門魚貫而出的新科進士得意地說: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不過有大才華、不屑於走科舉老套路(或因客觀原因走不通)的讀書人,出仕前的歸隱仍是必修課。譬如詩仙李白。「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的田園風光固然美妙,但唐玄宗詔書一到,立馬「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但李白沒想到的是西去長安不過做個御用文人—等哪天唐玄宗楊玉環有心情了度幾支新曲,梨園子弟粉墨登場,「長得君王帶笑看」。「天子呼來不上船」,卻是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報國夢破滅之後的行徑。當然,這是後話。

既然歸隱,當然要真隱,像伯夷叔齊,像竹林七賢,像嚴光,像陶淵明。但我以為卻不必一定去遠離人煙的深山遠林,隱在於心而不在於物,「心遠地自偏」。聽說終南山有現代隱士,不知有沒有炒作的成分?我要歸隱,自然得找個有山有水的所在。山,未必要怪石嶙峋、松濤陣陣;水,未必要江河湖海、波光粼粼,但有個山水的意思在即可。合肥市郊的大蜀山,肥東的紫蓬山,潛山的天柱山,再遠點的宣城敬亭山,徽州青龍山,哪座山中不藏明月?至於水,河流、湖泊、池塘乃至於溪流,哪條水上不流清風?不過,高山大川亦有高山大川的好處:山高可看月小,水遠能棹孤舟。

我要有一處好的居所。隱居不是苦修,不是找罪受。「環堵蕭然,不避風日」,這樣居住環境的隱居必不得長久。磚瓦結構,木結構都可,燃氣、自來水不奢求,但電一定是要通的。夏天沒有空調,如何度夏?但是通了電,還是磚瓦結構的好,木結構電線短路容易引起火災。通電的問題又決定了隱居的地理位置—適當的偏遠固然更宜于歸隱,但總不能為你一個人架高壓線吧?所以有些遠意即可。最好是一座山村的邊緣地帶,距離山村有些路,大約一二十里的路程,起一座能解決通電問題的兩層樓,院子還是大一點的好,廁所須乾淨。菜可以種在鄰近辟出來的菜地,但果樹還是種在院內。春天看花,秋天摘果,冬天看瘦金體似的枝幹。夏天夜深起露了,我可以搬一把藤椅在樹下納涼,看樹葉間漏下來的一點一點的星光。

有山的地方必定有水,但山水俱佳的所在總是極少,若有便成了旅遊勝地,又不適合隱居了。所以,只要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便是隱居的好山好水。這水,規模大一點像武夷山的九曲十八溪,那麼棹一葉扁舟,穿越清晨與黃昏,日子過得悠悠長長彎彎曲曲,一天仿佛一年。如果小一點,像水淺剛過腳背的溪流,那麼沿着水邊不知名的野花指引的路,看水的流處,「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何嘗不是詩意的棲居?更多的日子,白天我在水中淘米、洗菜,擔水做飯。水缸中養幾隻魚蝦,靜水須有活物,才能養出水的生氣。人要吃有生氣的菜餚,也要飲有生氣的水。夜晚,聽潺潺流水,和着風聲、蟲鳴聲入眠。時而,天籟會輕輕敲叩夢中的一輪明月。

我與山中的小獸做朋友,與水中的魚蝦做朋友,與耕田的牛、吃草的羊做朋友,更要與村中地地道道的莊稼人做朋友。蹲在田埂上,我認真、虛心地向農人請教插秧、除草、播種、收割,這些都是耕植自給的必備技能。倘若他們留我吃飯,那也不必客氣。不過下次再去,不可空手。至於飲酒,年輕時我是逢酒必飲,飲必醉,醉則大歌而歸。現在酒至微醺即可,但不可「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農家人都很注重人情往來,既應了人請,就要多待一會。我要和他們說說酒話,嘮嘮今年的雨水,明年的收成。遇有婚喪嫁娶,我也要隨份人情。亦有「引壺觴以自酌」的時候,多半是「帶月荷鋤歸」之後的小憩。喝點解乏的小酒,看看星月,想到那首最喜歡的《花間獨酌》,或許會笑罵一聲:李白這個酒鬼!

看書無所謂了。一本書都不帶。隱居不是來做學問。況且自然是一本大書—流雲是天空寫下的字,樹木是大地寫下的字,歲月自動翻頁。可是,這天地間的大寂寞究竟是瀰漫着,升騰着,像無可消解的大霧,又像沉重的火焰,給你以不可承受的壓迫。所以,詩還是要寫的。念給山聽,念給溪流聽,念給蘆葦聽,念給星月聽。也不打算謄錄下來流傳後世了,念完了就當作引火的柴禾。畢畢剝剝的搖曳的火苗,留住它最後的一瞬。

不過這個歸隱夢能否實現,我十分的沒有把握。起二層樓的錢差不多有了,以中國之大,找這樣的一個地方似乎也不是特別的難事。但如何能放下一切,遁世而隱?《觀無量壽經》云:是心是佛,是心做佛。六祖《壇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既然山河大地皆從心而化,那麼這些,也就算我心境所化吧。[1]

作者簡介

周海,男,70後,安徽省樅陽縣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