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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潮
張潮
原文名 chaozhang
出生 1650年
中國安徽歙縣
逝世 不詳
國籍 中國
別名 心齋
職業 文學家、小說家,刻書家
知名作品 《幽夢影》
《幽夢影》
《心齋聊復集》
《奚囊寸錦》

張潮安徽歙縣人,字山來,心齋,仲子。生於清順治八年(1650年)。是清代文學家小說家,刻書家。官至翰林院孔目。張潮著作等身,著名的作品包括《幽夢影》、《幽夢影》、《花影詞》、《心齋聊復集》、《奚囊寸錦》、《心齋詩集》、《飲中八仙令》、《鹿蔥花館詩鈔》等。

張潮也是清代刻書家,曾刻印《檀幾從書》、《昭代從書》(山帙、水帙、花帙、鳥帙、魚帙、酒帙、書帙、御帙、數帙)等。

代表作品

著名的作品包括《幽夢影》、《幽夢影》、《花影詞》、《心齋聊復集》、《奚囊寸錦》、《心齋詩集》、《飲中八仙令》、《鹿蔥花館詩鈔》等。

張潮也是清代刻書家,曾刻印《檀幾從書》、《昭代從書》(山帙、水帙、花帙、鳥帙、魚帙、酒帙、書帙、御帙、數帙)等。

《 幽夢影》全文

幽夢影序(一)

余窮經讀史之餘,好覽稗官小說,自唐以來不下數百種。不但可以備考遺志,亦可以增長意識。如游名山大川者,必探斷崖絕壑;玩喬松古柏者,必采秀草幽花。使耳目一新,襟情怡宕。此非頭巾能戴、章句腐儒之所知也。故余於詠詩撰文之暇,筆錄古軼事、今新聞,自少至老,雜著數十種。如《說史》、《說詩》、《黨鑒》、《盈鑒》、《東山談苑》、《汗青余語》、《硯林不妄語》、《述茶史補》、《四蓮花齋雜錄》、《曼翁漫錄》、《禪林漫錄》、《讀史浮白集》、《古今書字辨訛》、《秋雪叢談》、《金陵野抄》之類,雖未雕版問世,而友人借抄,幾遍東南諸郡,直可傲子云而睨君山矣!

天都張仲子心齋,家積縹緗,胸羅星宿,筆花繚繞,墨瀋淋漓。其所著述,與余旗鼓相當,爭奇鬥富,如孫伯符與太史子義相遇於神亭;又如石崇、王愷擊碎珊瑚時也。其《幽夢影》一書,尤多格言妙論。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經道。展味低徊,似餐帝漿沆瀣,聽鈞天之廣樂,不知此身在下方塵世矣。至如:律己宜帶秋氣,處世宜帶春氣。婢可以當奴, 奴不可以當婢。無損於世謂之善人,有害於世謂之惡人。尋樂境乃學仙, 避苦境乃學佛。超超玄著,絕勝支許清談。人當鏤心銘肺,豈止佩韋書紳而已哉!

曼持老人余懷廣霞制。

幽夢影序(二)

心齋所著書滿家,皆含經咀史,自出機杼,卓然可傳。是編是其一臠片羽,然三才之理,萬物之情,古今人事之變,皆在是矣。顧題之以夢且影雲者,吾聞海外有國焉。夜長而晝短,以晝之所為為幻,以夢之所遇為真;又聞人有惡其影而欲逃之者。然則夢也者,乃其所以為覺;影也者,乃其所以為形也耶?廣叟辭之隱語,言無罪而聞足戒,是則心齋所為盡心焉者也。讀是編也,其可以聞破夢之鐘,而就陰以息影也夫! 江東同學弟孫致彌題

幽夢影序(三)

張心齋先生,家自黃山,才奔陸海。丹榴賦就,錦月投懷;芍藥辭成,敏花作饌。蘇子瞻「十三樓外」,景物猶然;杜枚之「廿四橋頭」,流風仍在。靜能見性,洵哉人我不間而喜嗔不形!弱僅勝衣,或者清虛日來而滓穢日去。憐才惜玉,心是靈犀;繡腹錦胸,身同丹鳳。花間選句,盡來珠玉之音;月下題詞,已滿珊瑚之笥。豈如蘭台作賦,僅別東西;漆園著書,徒分內外而已哉!然而繁文艷語,止才子余能;而卓識奇思,誠詞人本色。若夫舒性情而為著述,緣閱歷以作篇章,清如夢室之鐘,令人猛省;響若尼山之鐸,別有深思。則《幽夢影》一書誠不能已於手舞足蹈、心曠神怡也!其雲「益人謂善,害物謂惡」感仿佛乎外王內聖之言;又謂「律己宜秋,處世宜春」,亦陶溶乎誠意正心之旨。他如片花寸草,均有會心;遙水近山,不遺玄想。息機物外,古人之糟粕不論;信手拈時,造化之精微入悟。湖山乘興,盡可投囊;風月維潭,兼供揮麈。金繩覺路,宏開入夢之毫;寶筏迷津,直渡文長之舌。以風流為道學,寓教化於詼諧。為色為空,知猶有這個在;如夢如影,且應做如是觀。

曼持老人余懷廣霞制

幽夢影序(四)

記曰:「和順積於中,英華發於外。」凡文人之立言,皆英華之發於外者也。無不本乎中之積,而適與其人肖焉。是故其人賢者,其言雅;其人哲者,其言快;其人高者,其言爽;其人達者,其言曠;其人奇者,其言創;其人韻者,其言多情思。張子所云:對淵博友如讀異書,對風雅友如讀名人詩文,對謹飭友如讀聖賢經傳,對滑稽友如閱傳奇小說。正此意也。彼在昔立言之人,到今傳者,豈徒傳其言哉!傳其人而已矣。今舉集中之言,有快若并州之剪,有爽若哀家之梨,有雅若鈞天之奏,有曠若空谷之音;創者則如新錦出機,多情則如遊絲裊樹。以為賢人可也,以為達人、奇人可也,以為哲人可也。譬之瀛洲之木,日中視之,一葉百形。張子以一人而兼眾妙,其殆瀛木之影歟?然則閱乎此一編,不啻與張子晤對,罄彼我之懷!又奚俟夢中相尋,以致迷不知路,中道而返哉!

同學弟松溪王 拜題

幽夢影卷上

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經傳宜獨坐讀;史鑑宜與友共讀。

無善無惡是聖人;善多惡少是賢者;善少惡多是庸人;有惡無善是小人;有善無惡是仙佛。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獨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淵明為知己;梅以和靖為知己;竹以子猷為知己;蓮以濂溪為知己;桃以避秦人為知己;杏以董奉為知己;石以米顛為知己;荔枝以太真為知己;茶以盧仝、陸羽為知己;草以靈均為知己;蓴鱸以季鷹為知己;瓜以邵平為知己;雞以宋宗為知己;鵝以右軍為知己;鼓以禰衡為知己;琵琶以明妃為知己……一與之訂,千秋不移。若松之於秦始;鶴之於衛懿;正所謂不可與作緣者也。

為月憂雲;為書憂蠹;為花憂風雨;為才子佳人憂命薄;真是菩薩心腸。

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石不可以無苔;水不可以無藻;喬木不可以無藤蘿;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風聲;水際聽內乃聲;方不虛生此耳。若惡少斥辱;悍妻詬誶;真不若耳聾也。   

上元須酌豪友;端午須酌麗友;七夕須酌韻友;中秋須酌淡友;重九須酌逸友。   鱗蟲中金魚;羽蟲中紫燕;可雲物類神仙,正如東方曼倩避世金馬門,人不得而害之。   入世須學東方曼倩;出世須學佛印了元。   賞花宜對佳人;醉月宜對韻人;映雪宜對高人。   對淵博友,如讀異書;對風雅友,如讀名人詩文;對謹飭友,如讀聖賢經傳;對滑稽友,如閱傳奇小說。   楷書須如文人;草書須如名將。行書介乎二者之間,如羊叔子緩帶輕裘,正是佳處。   人須求可入詩;物須求可入畫。   少年人須有老成之識見;老成人須有少年之襟懷。   春者天之本懷,秋者天之別調。   昔人云: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予益一語云:若無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願作木而為樗;願在草而為蓍;願在鳥而為鷗;願在獸而為鹿;願在蟲而為蝶;願在魚而為鯤。   古人以冬為三餘。予謂當以夏為三餘——晨起者,夜之餘;夜坐者,晝之餘;午睡者,應酬人事之餘。古人詩云"我愛夏日長。"洵不誣也。   莊周夢為蝴蝶,莊周之幸也;蝴蝶夢為莊周,蝴蝶之不幸也。   藝花可以邀蝶;壘石可以邀雲;栽松可以邀風;貯水可以邀萍;築台可以邀月;種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蟬。   景有言之極幽,而實蕭索者,煙雨也;境有言之極雅,而實難堪者,貧病也;聲有言之極韻,而實粗鄙者,賣花聲也。   才子而富貴,定從福慧雙修得來。   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遲上。   躬耕吾所不能,學灌園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學草而已矣。   一恨書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葉多焦;五恨松多大蟻;六恨竹多落葉;七恨桂荷易謝;八恨薜蘿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   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   山之光;水之聲;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韻致;美人之姿態;皆無可名狀,無可執着。真足以攝召魂夢,顛倒情思!   假使夢能自主,雖千里無難命駕,可不羨長房之縮地;死者可以晤對,可不需少君之招魂;五嶽可以臥遊,可不俟婚嫁之盡畢。   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略自饒別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惜倍有深情。   美人之勝於花者,解語也;花之勝于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香而取解語者也。   窗內人於紙窗上作字,吾於窗外觀之,極佳。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台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   

吾欲致書雨師:春雨,宜始於上元節後,至清明十日前之內,及穀雨節中;夏雨,宜於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後;秋雨,宜於孟秋之上下二旬;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為濁富不若為清貧,以憂生不若以樂死。   天下唯鬼最富,生前囊無一文,死後每饒楮鏹;天下唯鬼最尊,生前或受欺凌,死後必多跪拜。   蝶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別號。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詩文。   聞鵝聲如在白門;聞櫓聲如在三吳;聞灘聲如在浙江;聞羸馬項下鈴鐸聲,如在長安道上。   雨之為物,能令晝短;能令夜長。   詩僧時復有之,若道士之能詩者,不啻空谷足音,何也?   當為花中之萱草;毋為鳥中之杜鵑。   女子自十四五歲至二十四五歲,此十年中,無論燕、秦、吳、越,其音大都嬌媚動人。一睹其貌,則美惡判然矣。耳聞不如目見,於此益信。   尋樂境乃學仙,避苦趣乃學佛。佛家所謂極樂世界者,蓋謂眾苦之所不到也。   富貴而勞悴,不若安閒之貧賤;貧賤而驕傲,不若謙恭之富貴。   目不能自見;鼻不能自嗅;舌不能自舐;手不能自握,惟耳能自聞其聲。   目不能識字,其悶尤過於盲;手不能執管,其苦更甚於啞。   並頭聯句,交頸論文,宮中應制,歷使屬國,皆極人間樂事。   

《水滸傳》武松詰蔣門神雲:"為何不姓李。"此語殊妙。蓋姓實有佳有劣——如華、如柳、如雲、如蘇、如喬,皆極風韻;若夫毛也、賴也、焦也、牛也,則皆塵於目而棘於耳也。   

花之宜於目而復宜於鼻香,梅也、菊也、蘭也、水仙也、珠蘭也、蓮也;止宜於鼻者,櫞也、桂也、瑞香也、梔子也、茉莉也、木香也、玫瑰也、臘梅也。余則皆宜於目者也。花與葉俱可觀者,秋海棠為最,荷次之。海棠、酴箝、虞美人、水仙,又次之。葉勝於花者,止雁來紅、美人蕉而已。花與葉俱不足觀者紫薇也、辛夷也。   高語山林者,輒不喜談市朝事。審若此,則當並廢史漢諸書而不讀矣。蓋諸書所載者,皆古之市朝也。   雲之為物,或崔巍如山;或瀲灩如水;或如人;或如獸;或如鳥毳;或如魚鱗;故天下萬物皆可畫,惟雲不能畫,世所畫雲亦強名耳。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長廉靜,家道優裕,娶婦賢淑,生子聰慧。人生如此,可雲全福。   養花膽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須與花相稱。而色之淺深濃淡,又須與花相反。   春雨如恩詔;夏雨如赦書;秋雨如輓歌。   十歲為神童;二十三十為才子;四十五十為名臣;六十為神仙,可謂全人矣。   武人不苟戰,是為武中之文;文人不迂腐,是為文中之武。   文人講武事,大都紙上談兵;武將論文章,半屬道聽途說。   斗方止三種可存:佳詩文一也;新題目二也;精款式三也。   情必近於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   凡花色之嬌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層者,多不結實。甚矣全才之難也。兼之者,其惟蓮乎。   著得一部新書,便是千秋大業;注得一部古書,允為萬世弘功。   延名師,訓子弟;入名山,習舉業;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無是處。   

積畫以成字,積字以成句,積句以成篇,謂之文。文體日增,至八股而遂止。如古文、如詩、如賦、如詞、如曲、如說部、如傳奇小說,皆自無而有。方其未有之時,固不料後來之有此一體也。逮既有此一體之後,又若天造地設,為世所應有之物。然自明以來,未見有創一體裁新人耳目者。遙計百年之後,必有其人,惜乎不及見耳。   雲映日而成霞,泉掛岩而成瀑。所託者異,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貴也。   

大家之文,吾愛之、慕之,吾願學之;名家之文,吾愛之、慕之,吾不敢學之。學大家而不得,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也;學名家而不得,則是畫虎不成。反類狗矣。   由戒得定,由定得慧,勉強漸近自然;煉精化氣,鍊氣化神,清虛有何渣滓。   雖不善書,而筆硯不可不精;雖不業醫,而驗方不可不存;雖不工弈,而楸枰不可不備。   方外不必戒酒, 但須戒俗; 紅裙不必通文, 但須得趣。   梅邊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 竹傍之石宜瘦; 盆內之石宜巧。   律己宜帶秋氣;處世宜帶春氣。   厭催租之敗意,亟宜早早完糧;喜老衲之談禪,難免常常布施。   松下聽琴;月下聽簫;澗邊聽瀑布;山中聽梵唄,覺耳中別有不同。   月下談禪,旨趣益遠;月下說劍,肝膽益真;月下論詩,風致益幽;月下對美人,情意益篤。   有地上之山水,有畫上之山水,有夢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畫上者妙在筆墨淋漓;夢中者妙在景象變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一日之計種蕉;一歲之計種竹;十年之計種柳;百年之計種松。   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   詩文之體,得秋氣為佳;詞曲之體,得春氣為佳。   鈔寫之筆墨,不必過求其佳,若施之縑素,則不可不求其佳;誦讀之書籍,不必過求其備,若以供稽考,則不可不求其備;   遊歷之山水,不必過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則不可不求其妙。   

人非聖賢,安能無所不知。只知其一,惟恐不止其一,復求知其二者,上也;止知其一,因人言,始知有其二者,次也;止知其一,人言有其二而莫之信者,又其次也;止知其一,惡人言有其二者,斯下之下矣   藏書不難,能看為難;看書不難, 能讀為難;讀書不難,能用為難;能用不難,能記為難。   有工夫讀書謂之福;有力量濟人謂之福;有學問著述謂之福;無是非到耳謂之福;有多聞直諒之友謂之福。   人莫樂於閒,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閒則能讀書,閒則能游名勝,閒則能交益友,閒則能飲酒,閒則能著書。天下之樂,孰大於是。   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水滸傳》是一部怒書;《西遊記》是一部悟書;《金瓶梅是一部哀書。   讀書最樂,若讀史書,則喜少怒多,究之怒處亦樂處也。   發前人未發之論,方是奇書;言妻子難言之情,乃為密友。

●幽夢影卷下

風流自賞,只容花鳥趨陪;真率誰知,合受煙霞供養。 萬事可忘,難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宜於耳復宜於目者,彈琴也,吹簫也。宜於耳不宜於目者,吹笙也,汜管也。 看曉妝宜於傅粉之後。 我不知我之前生當春秋之季,曾一識西施否;當典午之時,曾一看衛??否;當義熙之世,曾一醉淵明否;當天寶之代,曾一睹太真否;當元豐之朝,曾一晤東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數人,而此數人則其尤甚者,故姑舉之以概其餘也。 花不可見其落,月不可見其沉,美人不可見其夭。 種花須見其開,待月須見其滿,著書須見其成,美人須見其暢適,方有實際。否則皆為虛設。 以松花為糧,以松實為香,以松枝為麈尾,以松陰為步障,以松濤為鼓吹。山居得喬松百餘章,真乃受用不盡。 玩月之法:皎潔則宜仰觀,朦朧則宜俯視。 凡事不宜刻,若讀書則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貪,若買書則不可不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則不可不痴。 酒可好不可罵座,色可好不可傷生,財可好不可昧心,氣可好不可越理。 文名可以當科第,儉德可以當貨財,清閒可以當壽考。 不獨誦其詩,讀其書,是尚友古人,即觀其字畫,亦是尚友古人處。 無益之施捨,莫過於齋僧;無益之詩文,莫過於祝壽。 妾美不如妻賢,錢多不如境順。 創新庵不若修古廟,讀生書不若溫舊業。 字與畫同出一原。觀六書始於象形,則可知已。 忙人園亭,宜與住宅相連;閒人園亭,不妨與住宅相遠。 酒可以當茶,茶不可以當酒;詩可以當文,文不可以當詩;曲可以當詞,詞不可以當曲;月可以當燈,燈不可以當月;筆可以當口,口不可以當筆;婢可以當奴,奴不可以當婢。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 不得已而諛之者,寧以口,毋以筆;不可耐而罵之者,亦寧以口,毋以筆。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盡屬多情;紅顏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盡屬紅顏;能詩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盡屬能詩。 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艷,牡丹令人豪,蕉與竹令人韻,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樂莫如琴,在動物莫如鳥,在植物莫如柳。 涉獵雖曰無用,猶勝於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於不識時務。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吾無間然矣。 蠅集人面,蚊嘬人膚,不知以人為何物。

有山林隱逸之樂而不知享者,漁樵也,農圃也,緇黃也;有園亭姬妾之樂,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黎舉雲:"欲令梅聘海棠,橙棖臣櫻桃,以芥嫁筍,但時不同耳。"予謂物各有偶,擬必於倫。今之嫁娶,殊覺未當。如梅之為物,品最清高;棠之為物,姿極妖艷。即使同時,亦不可為夫婦。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櫞臣佛手,荔枝臣櫻桃,秋海棠嫁雁來紅,庶幾相稱耳。至若以芥嫁筍,筍如有知,必受河東獅子之累矣。 五色有太過有不及,惟黑與白無太過。 閱《水滸傳》,至魯達打鎮關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樁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場。即不能有其事,亦須著得一種得意之書,庶幾無憾耳。 春風如酒,夏風如茗,秋風如煙,冬風如姜芥。 鳥聲之最佳者,畫眉第一,黃鸝、百舌次之。然黃鸝、百舌,世未有籠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儔,可聞而不可屈者耶。 不治生產,其後必致累人;專務交遊,其後必致累己。 昔人云:婦人識字,多致誨淫。予謂此非識字之過也。蓋識字則非無聞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善游山水者,無之而非山水,書史亦山水也,詩酒亦山水也, 花月亦山水也。 園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繪瑣屑。往往見人家園子屋脊牆頭,雕磚鏤瓦,非不窮極工巧,然未久即壞,壞後極難修葺,是何如樸素之為佳乎。 清宵獨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語恨。 官聲陋於輿論。豪右之口,與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於成心。艷媚之評,與寢陋之評,概恐失其實。 胸藏邱壑,城市不異山林;興寄煙霞,閻浮有如蓬島。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飲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讀書者不以忙閒作輟。 蛛為蝶之敵國,驢為馬之附庸。 立品須法乎宋人之道學,涉世宜參以晉代之風流。

古謂禽獸亦知人倫。予謂匪獨禽獸也,即草木亦復有之。牡丹為王,芍藥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喬 , 北山之梓 , 其父子也 ; 荊之聞分而枯 , 聞不分而活 , 其兄弟也 ; 蓮之並蒂 , 其夫婦也 ; 蘭之同心 , 其朋友也。 豪傑易於聖賢,文人多於才子。 牛與馬,一仕而一隱也;鹿與豕,一仙而一凡也。 古今至文,皆血淚所成。 情之一字,所以維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飾乾坤。 有青山方有綠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詩,詩亦乞靈於酒。 嚴君平以卜講學者也;孫思邈以醫講學者也;諸葛武侯以出師講學者也。 鏡不幸而遇嫫母;硯不幸而遇俗子;劍不幸而遇庸將;皆無可奈何之事。 天下無書則已;有則必當讀;無酒則已,有則必當飲;無名山則已,有則必當游;無花月則已,有則必當賞玩;無才子佳人則已,有則必當愛慕憐惜。 秋蟲春鳥,尚能調聲弄舌,時吐好音。我輩搦管拈毫,豈可甘作鴉鳴牛喘! 媸顏陋質,不與鏡為仇者,亦以鏡為無知之死物耳。使鏡而有知,必遭撲破矣。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寫之以顯淺之詞;理之顯淺者,宜運之以曲折之筆;題之熟者,參之以新奇之想;題之庸者,深之以關係之論。至於窘者舒之使長,縟者刪之使簡,俚者文之使雅,鬧者攝之使靜,皆所謂裁製也。 筍為蔬中尤物;荔枝為果中尤物;蟹為水族中尤物;酒為飲食中尤物;月為天文中尤物;西湖為山水中尤物;詞曲為文字中尤物。 買得一本好花,猶且愛憐而護惜之,矧其為解語花乎? 觀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識其人之交遊。 水為至污之所會歸,火為至污之所不到。若變不潔而為至潔,則水火皆然。 貌有丑而可觀者,有雖不醜而不足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有雖通而極可厭者。此未易與淺人道也。 遊玩山水,亦復有緣。苟機緣未至,則雖近在數十里之內,亦無暇到也。 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古人之所賢也;貧而無驕,富而無諂,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風之降矣。 昔人慾以十年讀書,十年游山,十年檢藏。予謂檢藏盡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載足矣。若讀書與游山,雖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償所願也。必也如黃九煙前輩之所云"人生必三百歲",而後可乎。 寧為小人之所罵,毋為君子之所鄙;寧為盲主司之所擯棄,毋為諸名宿之所不知。 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無傲骨則近於鄙夫,有傲心不得為君子。 蟬是蟲中之夷齊,蜂為蟲中之管晏。 鏡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寫意人物也。鏡中之影,鈎邊畫也;月下之影,沒骨畫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能讀無字之書,方可得驚人妙句;能會難通之解,方可參最上禪機。 若無詩酒,則山水為具文;若無佳麗,則花月皆虛設。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斷不能永年者,匪獨為造物之所忌。蓋此種原不獨為一時之寶,乃古今萬世之寶,故不欲久留人世取褻耳。 閒人之硯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硯尤不可不佳;娛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廣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才子遇才子,每有憐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無惜美之意。我願來世托生為絕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後快。 予嘗欲建一無遮大會,一祭歷代才子,一祭歷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當為之。 聖賢者,天地之替身。

擲升官圖,所重在德,所忌在贓。何一登仕版,輒與之相反耶? 動物中有三教焉:蛟龍麟鳳之屬,近於儒者也;猿狐鶴鹿之屬,近於仙者也;獅子牯牛之屬,近於釋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蘭蕙之屬,近於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屬,近於仙者也;蓮花葡萄之屬, 近於釋者也。 佛氏雲:"日月在須彌山腰。"果爾則日月必是繞山橫行而後可。苟有升有降,必為山巔所礙矣。又雲:"地上有阿耨達池,其水四出,流入諸印度。"又雲:"地輪之下為水輪,水輪之下為風輪,風輪之下為空輪。"余謂此皆喻言人身也:須彌山喻人首,日月喻兩目,池水四出喻血脈流通,地輪喻此身,水為便溺,風為泄氣。此下則無物矣。 予嘗偶得句,亦殊可喜,惜無佳對,遂未成詩。其一為"枯葉帶蟲飛",其一為"鄉月大於城"。姑存之以俟異日。 "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二句,極琴心之妙境:"勝固欣然,敗亦可喜'二句,極手談之妙境:"帆隨湘轉, 望衡九面"二句,極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極美人之妙境。 鏡與水之影,所受者也;日與燈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則在天者為受而在地者為施也。

水之為聲有四:有瀑布聲,有流泉聲,有灘聲,有溝澮聲;風之為聲有三:有松濤聲,有秋草聲,有波浪聲;雨之為聲有二:有梧蕉荷葉上聲,有承檐溜筒中聲。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於詩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璣錦繡譽之,則又何也? 能閒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閒。 居城市中,當以畫幅當山水,以盆景當苑囿,以書籍當友朋。 鄰居須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僅能辦五穀而測晴雨,久且數,未免生厭矣。 而友之中,又當以能詩為第一, 能談次之,能畫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觴政者又次之。 玉蘭,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蓮,花中柳下惠也。鶴,鳥中之伯夷也。雞,鳥中之伊尹也。鶯,鳥中之柳下惠也。 無其罪而虛受惡名者,蠹魚也; 有其罪而恆逃清議者,蜘蛛也。

黑與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與臭混,臭能勝香,香不能敵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勢也。

恥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鏡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權,劍不能自擊。

古人云:"詩必窮而後工"。蓋窮則語多感慨,易於見長耳。若富貴中人,既不可憂貧嘆賤,所談者不過風雲月露而已,詩安得佳?苟思所變,計惟有出遊一法,即以所見之山川風土物產人情,或當瘡痍兵燹之餘,或值旱澇災聳之後,無一不可寓之詩中,借他人之窮愁,以供我之詠嘆,則詩亦不必待窮而後工也。 上文見於[1]

參考資料

  1. [1]豆瓣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