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處風生水起(趙永康)
作品欣賞
情動處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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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動處風生水起
——簡析楊學倫先生小說集《往事話蒼涼》、《情泛微瀾》創作特色
趙永康
最先認識楊學倫先生是在1985年秋的全縣小學語文老師優質課競賽上,他時任教育局業務股股長,擔任競賽活動評委,我作為參賽選手得到了他好的點評和肯定,因而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他擔任了教育局局長,幾次到我所在的學校檢查工作和兩次走進我簡單的住所,儘管他是一些簡單的交談和問寒問暖,卻讓我感受到了一個長者和領導的關心。後來因自己母親和同校一個教師患有頑症久治不愈,慕名走進他的家庭請他處方,見母親和同事都藥到病除,內心對他更生感激和欽佩之情。再後來,除了自己的個人情懷,在他執政教育的十多年間,自己親身感受和耳聞目睹最多的便是科學管理和思南教育健康發展。因此人們認識他,評價他最多的話題便是從教育開始,而很少有人把他與文學聯繫起來。
其實不然。一個偶然的機會得到思南詩詞楹聯協會編印的會刊《詞刊》,讀到刊載楊學倫先生的兩首詞《青玉案·寄志江面上》、《浪淘沙·泰國快樂島飛傘》不禁讓我怦然心動,我雖然對古體詩詞創作不感興趣,但「網罩清波捕魚忙,心中志,如水長,男兒困苦不悲傷。懸壺高掛,胸懷坦蕩,寄志江面上。//醉酒放歌漿擊浪,聲高亢,鷺繞鶴翔。不枉東風送環宇,抒展襟懷,聲振八方,情動舟自航。」一幅情景交融,悠然划動的江上漁者圖帶給了我一種鮮活無限的視覺美感。
卸任退休後的楊學倫先生「退居築城戲清風,鬧市尋靜林海中,老妻相伴閒庭步,看松問泉心境空。//可到天邊待日出,也去蟾宮訪嫦娥。身隨意動萬千里,山水之間自陶樂」(《木蘭花·山水之間自陶樂》)。如果說這是楊學倫先生自己晚年的一種生活寫照倒也罷了,但他與有的退崗老同志不同,他大病之後,從死神的邊緣走了回來,他更懂得生活,更加熱愛生命,更加懷想過去,信手拈來,精雕細琢,用90首古體詩詞在自己腳下鑲嵌了一條通向文學大門的石板路。
沿着這條路,楊學倫先生用鍵盤敲打每一個清晨、黃昏、夜晚,敲打每一顆雨露,每一縷陽光,每一聲慨嘆,終於,內心的理性、情感、思索讓他開啟了文學寬闊的大門。
2011年11月楊學倫先生的兩部小說集《往事話蒼涼》、《情泛微瀾》分別由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和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2022年又再版,洋洋四十五萬字同時面世,沒有誰能說楊學倫先生與文學沒緣,而他完全把文學當作他人生的又一番事業,衷愛繆斯,傾誠所至,可謂「對天長嘯心有歌,豈意蹉跎,歲月感慨多。跌宕起伏人生路,浪尖行舟是征途。」(《碟戀花·對天長嘯心有歌》)。翻閱楊學倫先生的小說集《往事話蒼涼》、《情泛微瀾》,我們可認看見他文字背後人生的心路歷程,可以感受到他置身烏江兩岸的山水情懷,可以貼近他對烏江兩岸城鎮鄉村風土人情與歷史文化的認知和感悟,更可參與他一起對社會變遷的心靈共鳴和責任擔當。他的筆觸沉重,源自生活的切膚感受,如果把他的作品比作一條煙波浩蕩'的烏江,那麼,任一個臨江的人閱讀它,都會因內心的悸動而風聲水起。
當代作家郭敬明有這麼精彩的一段話:「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車輪背着陽光的一面是那麼緻密而清晰,因為它就像回憶深處的悲傷,深刻在我們的心裡,無法磨滅。」楊學倫先生早年在鄉村生活二十多年,經歷了生活中難以想象的磨難和艱辛,目睹了社會變遷中的荒誕、苦澀和抗爭,也緣結了難以解開的鄉土情結。各種人物的命運相互映襯,相互砥礪,相互交織,不停地浮出記憶,叩擊自己的良知,用楊先生自己的話說,「那些事讓人為之側目,讓人為之淚泣」 ,「我落筆時筆都為之顫抖」。《往事話蒼涼》集錄的幾篇作品不同側面地反映了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生活畫面,雖然往事不堪回首,但作者樂觀豁達的創作態度告訴我們,作品不是想譴責誰,也無需譴責誰,只是想再現出一段歷史的真實,從中吸取教訓,從而讓我們更加尊重生命,尊重自然,更加注重科學發展,更加愛惜上天交給我們的這塊土地。我想,這也許就是《往事話蒼涼》的創作主旨所在。
《奮鬥的困惑》(一版名為《沉痛的鄉土》)是一篇長篇小說,故事從石圍縣八個公社黨委的第一書記任命會開始,讓主人公鄧晶明漸漸走上故事的前台。通過縣領導的講話,把那段特定時期的特定社會體制介紹出來,讓未經歷過的人有一個初步的認識。被任命為小河公社黨委第一書記的鄧晶明,走馬上任後,不辜負縣委劉書記的希望,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上級指示精神,謀劃出心中的藍圖,在小河公社開始抓深耕密植,開始推行辦集體食堂,開始大煉鋼鐵,各種轟轟烈烈的場面,充分表現出了鄧晶明幹練的組織指揮和協調能力。每一件事的完成,他就像當初他的妻子陳玉珍為他提升公社黨委第一書記擺酒慶賀一樣 :「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飲而盡,陳玉珍夾了一大塊肉放在他的碗裡,他看都沒看一眼,又倒上酒,一抬脖子喝乾,他倒上第三杯酒,這次可沒喝,他夾起陳玉珍放在他碗裡的那塊肉,慢慢地撕咬着。」他躊躇滿志,為抓好滿意的深耕密植試驗地,鄧晶明同意豎立了一塊長兩丈,寬一丈二的「鄧書記深耕密植試驗大壩」。當得知全縣深耕密植現場會在干河溝壩召開時,他叫人又豎起了「縣委深耕密植小麥高產示範地」一塊大牌子,牌子上的大字下面是稍小的一行字「負責人:縣委書記劉德景。具體執行人:公社書記鄧晶明。」一個獻媚取寵的人物形象叫人按奈不住內心的啞笑。在砍燒大量樹林煉不出鋼水時,廣泛收集破鍋爛鐵試着「引子」,大家心照不宣,用煉出的鐵砣向縣委報喜。試驗大壩綠油油的麥苗開始拔節因密不透風而漸漸枯爛,鄧晶明心中的美好願望化為了泡影,一種失望、焦慮讓他心身疲憊,漸漸地磨掉了冒進的稜角。當傍晚他在縣開會後趕回公社時,在他的試驗大壩聽見陣陣「嗚哇——」的鬼叫聲,好像感覺有數不清的餓死的鬼魂在遊蕩,他驚恐萬分而突發心臟病倒在「鄧書記深耕密植試驗大壩」的大牌子下,大大的牌子仿佛就是為他的意識行為而事先豎起的一塊死亡的墓碑,突發心臟病的鄧晶明終因搶救無效,在「當--當--當---」的幾聲喪鐘中離去。小說到此而止,一種強烈的悲劇效應呼之而出,振憾着讀者的心靈。
一篇小說的藝術張力是來自結構的技巧,而更多的情況下則來自語言的藝術。楊學倫先生深知了這一點。無論是《往事話蒼涼》還是《情泛微瀾》都頗具了語言功力。
小說在敘述語言上通常是用作者的視角來敘述,儘管小說創作要求不宜太多,但為了推動人物或事件情節的發展,突出人物性格特徵,都得到了較好的運用。《奮鬥的困惑》中,深耕的場面,公共大食堂的場面,伐木啟灶煉鐵的場面尤其得到了充分展示,給人一氣貫之,愛不釋卷的閱讀快感。
在描述語言上,小說通常是由故事中人物對話來表現,對話的成功描寫,更顯創作難度和作者功力。
「一個說:'你看他那瓜子臉,大眼睛,稍高的鼻樑,不高不矮,好個樣子,我們這地方可沒長着這樣好看的男子。』
一個說:'嘴巴不大,牙齒雪白,眼睛活靈靈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聰明又老實的人。』
有的說:'那麼文弱,他在這裡吃得苦嗎?』
有的說:'多可憐啊,那麼白生生的臉,一個人在這裡,他怎麼弄吃的,坐這牛棚,冬天怎麼過?』
'唉,不要說空話了,人家來到我們隊和我們是一家人了,哪家有多餘的動用傢伙借幾件給人家,一個人在這裡他要幹活,要做飯吃呀!』一個胖女人在揮着手對那些吱吱喳喳說話的女人喊,聲音粗大,她又道:'我家有一把鋤頭,有把鐮刀,還有一個水桶。』
'肥二嫂好捨得,我家有一個盆子。』
'我家有個瓢,肥二嫂,還有把菜刀,只是不太快了,要不要?』
'肥二嫂,你家離這裡近,你可要多照顧沈老師呀。』
'我給他拿兩個碗來,只是邊上有點缺了。』
'……』
'說話要算數,不要當面說光兒話,回去又捨不得了。』肥二嫂又開腔了。」
好一幅鮮活的鄉村婦女圖!坦誠、開朗、熱心、風趣,特別是肥二嫂直言不諱,透過她們的對話,我們完全可以抵達她們的內心世界!
小說語言與環境的成功處理,是楊學倫先生小說創作的一大特點。《奮鬥的困惑》結尾部分陰森恐怖環境的極力渲染,加劇了故事結果的悲劇程度,襯託了鄧晶明失落、蒼涼、悲哀的內心世界。《新出家的老和尚》中虔誠的場境與陳雲光奸狡霸道想逃避懲罰的心理狀態形成了鮮明對比。《彎彎田裡的浪花》《情殤》《難以忘卻的情意》等篇章,語言和環境處理均為人物和主題服務起了積極作用。
人物性格的成功塑造是楊學倫先生小說的又一特點。《奮鬥的困惑》鄧晶明的精明、沉着、果敢,通訊員文小朋的機靈、殷勤,鄧晶明妻子的善良,公社副書記彭江天的奸詐,范朝權社長的誠實都是一個個鮮活的形象;《肥二嫂》中的肥二嫂粗魯直率,善良誠懇,善於體貼別人的農村婦女形象更是躍然紙上;《書呆子》中准先生凡事「哼哼」的特徵,以及《老翁淚》中沙莫遠老人的悲憫無助,姜明玉愛的無奈等等都體現了人物的鮮明個性。小說中人物形象均在不同的場境和事件中渲染了場面,推動了故事情節的向前發展,也極大地增強了小說內在的藝術容量。人物塑造上主次分明,典型突出,主人公形象顯得豐滿有神。
楊學倫先生年愈八旬,卻老有所為,佳作頻現,他把自己豐富的閱歷和自己沉澱的思想,厚積而薄發,在生命旅途上開拓出一條藝術的人生道路,即使沒有太多的金光閃爍,但他可為我們在陽光下的人生旅途提供了一種可貴的精神參照。
我們衷心祝願楊學倫先生身體康健,同時能帶給我們更多更好的文學作品!
作者簡介
趙永康,貴州省思南縣人,作家、詩人。已出版詩集《風駐心原》《也算一種溫暖》,散文集《內心的村莊》,長篇小說《李樹花開》《烏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