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夏正茂)
作品欣賞
懲戒
余出生在里下河水鄉小鎮樓夏莊，時值全國大地紅旗飄展、鑼鼓喧天、百廢待興、日新月異之際。記憶中爺爺奶奶、父母叔伯阿姨整天忙於人民公社、生產大隊的農活，家中時常無米下鍋。哥哥帶着我們三個弟弟不時在小村鎮四周遊蕩，春天到綠色的蘆葦盪中像小魚一樣穿梭，夏天脫得精光跳進清澈河中蕩漾，秋天在滿是收穫的稻堆里捉迷藏，冬天手拉手在晶瑩透徹的冰面上徜徉。一年四季惹事生非，險象環生，春天被野外蛇蟲叮咬，夏天在水中攀爬河中快速運行的船隊，秋天偷摘生產隊裡的瓜果，冬天掉進嚴寒的冰窟窿里……
鄰居在飯後茶餘常會把禍事險情添油加醋一番後，及時聲情並茂地轉述給父母，叮囑父母要管教小孩，不然可能會出大事情。此類情報一般都是母親先收到，回家後馬上告訴父親，於是我們會收到警告，通常情況下會挨揍。挨揍的花式豐富多彩，懲戒的工具更是就地取材，隨不同時間和地點變化，硬硬的鞋底、長長的扁擔、形狀像戒尺的豬食板……身上不同的地方挨到揍，隨工具變化產生的疼痛感覺不一樣，在不同季節留下的傷痕也不盡相同。有部位呈現淡紅色花瓣狀，有部位展示為青褐色的雲朵，還有部位奇蹟般的演化出薑黃色的彩環，再在其間點綴幾個凸顯的白裡透紅的腫肉包，儼然一幅有山有水的蘆盪農家丹青畫。那時相機是非常稀罕之物，手機是個什麼神器估計還沒進科學家的幻想議程，今天回想起來沒能記錄下幾幅蘆盪農家的純手工真皮畫件，丟失一個為當地申報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機會，心中只實感到惋惜。
如果在大街小巷上被逮住，此時父母手中通常沒有棍棒一類的懲戒工具，他們就會用滿是老繭的手擰住我們的耳朵，同時屁股上還會被踢上幾腳。如果那天母親在飯桌上想起情報並告訴父親，此時父親手中的吃飯筷子馬上會變成老師的戒尺，在我們還在悶頭享受難得的佳肴時，惹事者頭上會精準地收到筷子戒尺的重重敲擊，嚴重時會被擰出餐桌，臨時被罷黜吃飯的權力，在一旁作為觀眾，欣賞着桌上眾人拙劣的飯技表演，此時多麼希望一向疼愛的母親說以後別惹禍了，回來吃飯吧，可大多時候都很失望。直到大家吃飽從桌上散去後，惹事者才能到飯桌吃上剩餘的湯水，而此時母親也一改常態，不會馬上收拾餐桌，直到惹事者就着剩飯殘湯吃飽離開。
給我們留下印象較深的懲戒是在清晨，此時兄弟們都在甜美的夢鄉中神遊，而父母因為要去生產隊打早工已起床，得到情報的父親悄悄來到我們兄弟們睡覺的房間，不需要開燈，熟練地操起我們前晚睡前胡亂甩在地上的鞋子，掀開被子，朝着床上擠成一團的身影霹靂巴拉打下去，於是從床上響起連綿不斷的嚎叫，叫聲先是獨奏，再變成多重奏。不知是父親怕打得多了真傷了他的寶貝兒子們，還是怕嚎叫聲驚動街坊四鄰，一會兒父親就找來火柴點起昏暗的小煤油燈，將一個個雙手抱着頭，發着可憐哀叫聲的惹事者拖到床下，責令跪地反省，然後父親和母親就到生產隊打早工去了。
此時跪在地上的惹事者低聲呻吟，在床上的旁觀者滿臉迷茫，多年後想起來才深深地領悟到那場面就是一個生動的殺雞給猴看的沉浸式教育場景。晨戒如果發生在天氣不寒冷的時節，我們會一個個起床，找到能充飢的任何東西填下肚子就去上學了，天氣冷的時節住在外屋的奶奶一般會在第一時間過來把我們拉進被窩，對着父母咕嚕幾句離開了，雖然大人、小孩都辨不清奶奶表達的意思，此時我們心中總會感到一股暖流湧起，幸福的感受久久不能散去。
父親離我們而去已整整3年了，每想到童年的一幕幕，父親的身影就會在眼前顯現，他是那樣的堅忍、那樣的慈祥、那樣的憔悴、那樣的安詳……[1]
作者簡介
夏正茂，出生地江蘇建湖，現在江蘇無錫市稅務局工作，碩士研究生畢業，無錫市稅務文聯會員，文學愛好者，參加過文化作品競賽並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