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井(王礼民)
作品欣赏
故乡的井
从我记事起,大约到上个世纪的70年代,村里人吃水都是从村里的砖井里打水吃。
那时我们村里共有三口水井,其中一口距离我们家很近,大概也就20多米。
这口井究竟修砌于何时,不仅我不记得,连老人也说不清,或许与我们这个村子是同龄。我们村子的历史并不悠久,据村里老人口口相传大概也就是在大清的某个年间从别处迁来,至多也就几百年的历史。不知是我们的祖辈选址落脚的地方不好,还是村子周围的环境后来发生了变化,反正村里的土地10亩9盐碱,而且盐碱化的程度非常的高,但逢春天,遍地白花花一片,胜似霜雪覆盖,庄稼的成活率以及收成自然也就非常的低。正因为盐碱的缘故,我们村水井里的水也就比较的苦和咸。作为自小喝惯了的村里人还不觉得怎样的难喝,而但凡外来村里走亲串门的喝了个个都在说苦叫咸,难以入口。而我,就是从小喝这水井里苦水长大的苦孩子。
距离我家最近的这口水井是一口青砖砌成的水井,井口的四周由青石铺就。由于年长日久,井口的石板被踩踏的光溜溜的,十分光滑,井口的四个角更是被磨出了几道脚踏的沟槽。由于井口没有辘轳,打水都是用井绳吊桶从井下往上提拉,因此,打水的人必须十分的小心谨慎,以免发生危险。 我虽然自小吃这个水井里的水长大,但我一直到16,7岁之前,却很少到这井上打水。我自小上学,在家里的时间不如在外的时间多,那时虽然父亲在外地工作,可爷爷不等到家里缺水,他就早早把水打来,水缸里经常都是满的。爷爷既为我们的安全着想,又怕我们累着。再说了,我打水的技术也不咋样,打次水总是费很大的工夫,爷爷也就不让我去打。或许有人会说,打个水有那么麻烦吗?要我说,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有句话说,叫“会的不难,难的不会。”不要以为从水井打水没啥技术含量,其实还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技术活。
我曾经在微信上看到我们菏泽的一位同乡写的他们村里水井的故事。说他的一位二爷爷双目失明,竟可以每天从这样的砖井用水桶向外打水吃,无须别人帮忙。从家门口到井口,要走多少步,计算的分毫不差,吊下水桶,打上水来,准确无误,很是娴熟。这简直叫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回忆我直到1,20岁打水时,望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还战战兢兢的表现真的是无地自容。
我不是为自己辩解,用水桶从井里打水真的是一件技术活。早些年,打水的桶一概用的都是水筲,也就是用木板箍成的水桶。水筲往往由三道铁箍将树立的木板固定在木桶的底子上面,圆桶口相对着两块木板高出来,之间用木轴或铁打的东西把它们连接起来做提手,我们叫它“筲袢(pan)子”;也有在普通的圆桶上直接安装了提手的。总之,水筲笨而且重,一般而言,光一只空的水筲就有好几斤重,如果打满水,不下20几斤。试想,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打水很是吃力,就连有的青年妇女也会感到很费劲。
在我们老家,从水井里打水要用水筲(木水桶),当然还要有井绳。那时的井绳大都是自己把树根槌砸成粗纤维拧成的,因为麻绳的本钱比较贵,人们舍不得。井绳的长短自然要比井水的深浅长出一大截,一般也要有6,7米。井绳不是直接拴在水筲的筲袢子上的,而是在井绳的一端拴一个树杈做成的木钩将水筲钩住,然后将水筲伸进井里,把水打出来。但是打水却又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将水灌进水筲里那就有些技术含量了。正确的做法是抓住井绳将水筲在水面左右地来回摆动,等到水筲的口倒扣朝下的时候稍稍松一下井绳,水就可以灌进水筲里,然后把它提拉上来。看我说的比较轻松,可,实际操作起来掌控不好,井绳的木钩很容易与水筲脱钩,把水筲掉入井里。如果没灌入水还好,它便漂浮在水面,比较好打捞,如果灌入了水,便会沉入井底。初学打水的人十之八九都会有过这样的经历。打捞水筲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一般要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或是木杆绑上农具的抓钩进行打捞。
我家的水筲可能是全村最重的水筲,不仅体积大,而且板材厚,打满一桶水至少会有20多斤重,从井里向外提拉很是吃力,而与之配套的扁担也是又厚又长,挑起水来,把我压得龇牙咧嘴,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简直就像东北人扭大秧歌。我不明白是谁买来或制作的这样一副水筲,反正从我记事起就已经有了它的存在。我想,买这副水筲的老爷爷肯定是看上了它的坚固耐用,自己又有力气,而根本就没为家里的女人们或子孙后代的孩子们打水考虑。说实在的,我家的那副水筲打满水到我17,8岁我都担不动。 在那个年代,人们生活困苦,不少人家连个像样的水筲和井绳都没有的大有人在。我家离水井近,水筲、扁担和井绳就放在大门的过道里,由别人随意拿去使用,深得大家的欢迎和夸赞。后来,铁皮水桶逐渐时兴起来,沉重的水筲才逐渐有所减少。后来我们举家迁到了外地的城里去,不仅离开了自家的老屋,也离开了滋养了我们多年的那口老井;至于我家的那副水筲,由于再也用不着,搬家时便留在老屋,最终也就不知去向了。此为后话。
水井是人们生存生活的命脉。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我小时候,村里人对水井充满着崇拜。老人说,井里有丼王爷,保佑着全村人的用水,所以每年的丼王爷节大家都会带上祭品和香火到水井的井台来祭拜。可惜我已记不得是每年的哪一天了。但,每逢过大年之前,大家都不会忘记丼王爷的恩德,前来祭奠。大年三十这天,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去村头林上(坟地)的柏树上撇一些柏树树枝,用钉子挂在井边的墙上,然后点燃香火插在上面,再在井边贴一个“福”字,把一些点心之类的供品摆在那里,对着井口磕头祈祷,表示感谢丼祈求保佑来年的用水安全。这也叫作给丼王爷上香。家家如此,年年如此,成为村里人几百年的传统。
后来,村里开始出现了压水井,鸡蛋粗细的塑料管子插入地下数十米,井口安装上压水的龙头,凭借把手的压力就可以轻松地把水抽上来,简直是太省时省力了;再后来,村里用上了电,不少人家压水井的龙头又安装了小马达,轻轻一按电门开关,水便汩汩地自动流淌出来,几乎可以说用水毫不费力了;又是10多年过后,村子里又集体安装了自来水,水龙头直接接到了锅边,不仅更加方便,水的质量安全也得到保证,村里人吃咸水苦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离开家乡几十年,有一次回去,从老井边路过,我好想再看看它,可惜井口已经被覆盖,上面还被人建了盛放杂物的砖房。呜呼,我心里不仅一阵难过。村里的古井啊,几百年来,你养育了我们村多少代的子孙呀,我想,如果村里能在这里建一个护栏把它保护起来,旁边立上一方石碑作为纪念,那该多好啊。可别忘了,我们,以及我们的祖辈多少代人都是由它养大的呀。
中国人对水井的崇拜由来已久。因为它是生命之源。俗话说,“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忘了水井的人就等于是忘了本。
有一个成语叫“背井离乡”。这是人到了被迫无奈、万不得已才会这样。人们为什么把离开家乡 叫“背井离乡”而不叫“背屋离乡”、“背碾”、“背磨”、“背”别的什么离乡呢?可见,“井”,在人们心中具有怎样的生命意义和生命价值啊。
故乡的“井”代表的是自己的“根”,人别说喝上了自来水,就是走遍海角天涯,做了帝王高官,富甲天下,整天喝的是金汤玉液,也不可忘记你曾经喝它的水长大的那口老井啊。
王礼民 ,籍贯山东菏泽,新中国同龄人,省直机关退休。曾从事教育工作20多年。爱好诗词杂文写作,喜欢书法摄影等。有各类体裁的文章及诗词在报刊发表,有些杂文并获奖。[1]
作者简介
王礼民 ,籍贯山东菏泽,新中国同龄人,省直机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