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端午(王杨)
作品欣赏
故乡的端午
家乡的端午,诸多风俗与外地无异。
无论如何,粽子都是要吃的。我们那儿兴吃白粽子,也就是纯糯米,不放馅儿。一锅里偶有几只放些红豆、蜜枣或豆沙。包粽子用的是芦苇叶。儿时,芦苇都是孩子们下河采的,小屁孩跟在大屁孩后面,往更深的河泥里涉,走一会儿,人就越来越少。叶子采够了一大盆,回去母亲挑了,冷水浸一夜。第二天同稻草一起用开水煮过,便可以裹粽子了。煮粽叶的水也好喝的,清热去火,还有甘甜。包粽子是门技术活。家乡的粽子都包成三角状,用稻草捆扎,这需要柔和的手活和非凡的巧劲。母亲虽年将半百,我还没吃过她亲手包的粽子。从小到大,我家的粽子都是外婆包的。母亲每次要去插手,外婆总假装嗔怒道:“你起开吧!什么都不会干!”母亲总吐吐舌头,识趣地走开。我见过用竹叶荷叶包的粽子,甚至有最传统的菰叶做的,虽味道各有特色,我还是独独钟情芦苇叶的。
粽子包好了需要煮熟,我们那里叫“烀粽子”。烀与煮类似,区别在于放水的多少,多水为煮,少水为烀。烀粽子可不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小时候在家里,大人们粽子包得差不多了,小孩子就开始搬柴火了。大灶铁锅,加水,将粽子会同鸡鸭鹅蛋摆好,盖上锅盖就开始烀了。烧火也是门技术活,讲究的是大火烧一开,中火维持,小火收尾。我喜欢烧火,喜欢看火,喜欢听竹木柴火炸裂燃尽的声音,但我常常熬不到粽子熟就要睡觉。母亲是要烧火烧到半夜的,孩子进入梦乡后,母亲仍旧坚守着。第二天清晨起床,早餐定有烀好了的粽子在案头。粽子蘸白糖吃,我吃一个就饱了。母亲爱吃粽子,尤喜冷粽子。一顿能吃三四个,粽子不易消化,所以母亲的胃也不好。
粽子还被作为新婆婆送给媳妇的礼物。因为粽子谐音“中子”,传说吃了粽子就好生儿子。虽一派胡言,但大家都信。
民谚云:“清明插柳,端午插艾。”艾草就是艾蒿,味道奇香,能驱蚊蝇。端午这天,家家洒扫庭除,把艾草插在门楣上,称可驱邪。母亲还会将艾草煮了,水用来洗头洗脸,说是防五毒。五毒是指蝎子、蜈蚣、毒蛇、虾螈、壁虎五种毒虫,端午天热,五毒不宁。五毒是以前的说法,壁虎吃蚊蝇,若非说是毒,恐怕是因为它长得丑。据说壁虎的尿滴到身上会起疹子,我试过一次,并未如此。虾螈、蝎子我没见过。蜈蚣倒是不少,老人家说不能用脚踩,否则会“穿鞋底”,也就是会钻到鞋里咬人,我试过无数次,一踩一死,概莫能外。毒蛇我是怕的,无毒的我也怕,见到了就远远躲着,无冤无仇,没必要杀它。
以前家乡还兴一种毒粉,呈橘红色,味道刺鼻,端午前后,买来洒在门前和粮仓左右,称为“溜粉子”。毒性很强,邻居家有鸡鸭误食者,立毙。
雄黄酒从未喝过。可能是因为多用黄酒调之,而家乡不食黄酒。
手巧的人家,要在端午时给孩子缠七色线,一直要带到下一次雨后方解下来扔到雨水中。再有心的,要做香囊。大红的布面儿,纹上老虎、猴子、兔子等样式,里头塞一种好闻的中药材,缝好了带在脖子上,非常好看。母亲是个顶马大哈的,我与弟弟打小没有享受过这些。
赛龙舟是没有的。家乡靠海,没有大河,也没有比赛划船的习惯。会开船的,都下海捕鱼为生了。
拌红萝卜是端午的必备菜。家乡产一种红色的小小只的萝卜,又称胭脂萝卜,家家地里都种。生吃入口脆爽甘甜,微辣。端午这天,将萝卜切细丝,加酱油、香油和醋,点缀虾皮、辣椒,最重要的还要加一把红糖,这是端午的特色,平日里拌拌是不加的。清甜可口,佐粥极佳。
记忆里,端午时无其他特殊的,夏日到来,瓜果繁多,过节就是大吃一顿。虽说妇孺皆知,这天是为纪念屈原,然而并无乡人在这天提起。
今时不同往日,粽子常年有卖,且种类繁多。凡有肉粽蛋黄粽,甚至是水果粽、红葱粽、火腿粽、海鲜粽,冰激凌粽。但这类粽子已不是原有意义上的粽子了。据晋人周处《岳阳风土记》记载:“俗以菰叶裹黍米,……煮之,合烂熟,于五月五日至夏至啖之,一名粽,一名黍。”而粽子正式被定为端午之必须,即发源于晋。
前几日,与母亲通电话,说今年依然不回去,下下周亲戚结婚,再一并回。届时,我带点南通这里的肉粽子和咸蛋黄粽子。
母亲说,不打紧,三天两天的假期,就不必来回赶了。那种馅儿的粽子我们还是吃不惯,少带几个尝尝便罢了。
儿女与父母远隔异地,越长大就越发现,回不回去过节,已经不再是想还是不想的问题了。
作者简介
王杨,1991年4月生,原籍江苏连云港,现居南通,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南通市崇川区人民法院,著有诗集《有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