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窗外(臨清流)
作品欣賞
月在窗外
月在窗外,貪戀一點涼意,就合上了窗。
已是秋天了嗎?只是我未曾感覺,除了昨夜的清輝如許。
這個夏似乎過的倉促,時間被瑣碎切割分離,當沒有太多心靈時刻的參與,會覺得一月只如一日般的短暫,真是若得半日閒,可抵十年塵夢。
這個世界有人在乎名利,有人在乎奢華,只是我卻覺得,人生的所有需求其實離不開歸屬感,成就感等等。華麗的堆疊,在短暫的榮光之後,直射心田的卻依然是那亘古不變的基本需要:有人關心,有人在意,有自己的樂趣,有自己的目標……別人羨慕的眼神堆砌不出身體所需的溫度,一擲千金的快感買不來心靈需索的深度,總之,用外在換來的外在虛榮永遠不能熨貼內心!
很慶幸自己能夠領悟!
近日讀納蘭的詞,最喜歡的依然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而親人的一次無意談吐,讓我對這話更是感懷良多。一些經過的人經過的事,美麗也好,醜陋也罷,訣別卻是最好的成全。
那些醜陋我們沒有必要記得,報復更是犧牲自我,不值得;而美麗的,我們更應該在分別的路口,揮手作別,讓一切戛然而止,將美麗包裹進曾經的回憶。
而很多時候,我們做不到!
對逝去之物之情的留戀,仿佛是個美麗的誘惑,吸引着我們亦步亦趨地跟隨,靠近,直到,美麗變得千瘡百孔,才恍然感悟。
彼時,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修復那些形成的殘缺和破敗了,往事已矣。
一如,多年後聯繫一個曾經錚錚誓言的戀人,他已高昂着頭顱,慶幸找到顯耀自己的機會;一如,多年來記掛的情義,在白晝的光亮中一經穿梭,仿佛被針刺破,只露猙獰……
忽然覺得,所有事物存在的意義,只在於那些當下,那時那刻而已,悠長的回憶不過是給自己臆造一個虛幻的夢境而已。
佛教說:諸法無常!
其實,無常的不僅僅是這個宇宙和世界的輪迴,還有每個個體的流轉。今天的你還是昨天的你嗎?未必!
一日生,便是一日死。
我想,對今天而言,昨天的你或許已經死去,因為每一天都在不停輪迴,雖然每天身體變化無多,可是凝結其中的情與思卻都在遷移流轉,皮囊依舊而已!
所以,對仇恨的人事多一點包容,因為他今天未必依舊;對留戀的人多一點理智,因為他今天未必重情——歲月的河裡,流逝的就讓之過去,不必回頭,更不必找尋!
用戛然而止的一時之痛,去雕鑄如琥珀般的回憶之美;而不是用欲望的留戀牽引出破敗的錯誤!
只是,當初不懂!
人生總是要有所承擔的——逝去,傷懷以及殘缺,原是人生常態!
納蘭說: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珏!
我也常常看那缺月,心中更添幾許歡喜——圓月雖好,圓圓滿滿,卻少了缺月的別致和浮想:那一彎如鈎中,狐線交疊、懸托而起的,卻有對那未曾出現的另一半的期許,以及幻想……
喜歡那樣的缺!也許有了這些缺,才有了詩,有了念,有了哲理吧。
月都如此,何必人間!
不知何時開始,仰頭看天,若能見月,定會唇角飛揚,喜悅從心蔓延,那仿佛是和月之間的某種契約,只是世間,還沒有能夠找到見之如見月般的人!
喜歡那人說:如若月光照到我身上,我便也可以覺得是月只為我而照了!
這不是孤獨,而是圓滿,是幸福。
圓的一半是有形的境遇,缺的另一半是無形的本心!
在那半缺中,我想存在的不應該是抱怨和遺憾,而是在這身體和靈魂註定不能嚴絲合縫的空缺里,穿插着本心的體悟,豁達以及通透,然後,便是一切圓滿!
昨夜,夜深,忽然見月,高懸在頂,清透晶瑩,溫潤如水,於是在窗前久久流連,不舍離去,索性坐下細賞:一時間,月光盈盈,微風拂面,而窗前綠蘿疊影,裊裊生姿,真覺得此時此刻,夫復何求?
月朗,心澄,人生最美好的時刻莫過於此啊。
我忽然想到古人所說的空明一詞,原來真不是虛設。那種境界應該是心境很空,排除了一切生活瑣碎,塵灰雜屑,而後輕盈如風;但空之中,卻又不是虛無一物,而是充實,豐盈,溫潤,如月般通透皎潔,可以穿越和滿布所有的角落,無處不在,無處不生動……你孤獨地坐着,但你卻和這個世界有着最真切的千絲萬縷的聯繫;而現實中,即便你和眾人濟濟一堂,卻只有皮囊的接近而已,你們的聯繫也只是止於現實吧。
叫我如何描述這樣的感覺呢?只是心知,卻落筆難敘!
我想起蘇軾的文:何夜無月,何夜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爾。不禁去揣想他當時的心境。
很多人都說其中的一點辛酸,一點無奈,一點豁達,是我被貶謫,才擁有這樣閒人資格的一抹苦笑……
真是如此嗎?
他真的只想到他的人生境遇了嗎,他真的就此而感慨萬千了嗎?
可我卻覺得,賞月的人賞的是一份清淨無塵之心。
月光給予人類最大的福份祉,便是可以讓人輕盈脫塵,忘卻紅塵營營。所以我讀到的是一些自得和滿足——
在眾生之中,天下明月美好之夜,又有幾人有閒情有閒心來賞月的呢?我雖坎坷,卻不曾失落明月清透之心,把握人生美好之心啊,比起那些庸庸碌碌的世俗之徒,足以明心對月!
這是紅塵之外的一些超越,一些欣喜,一些自得!
我相信有這樣的心境存在着,並美麗着!
比起此刻的空明之心,真的慶幸有月光讓我們彼此觀照着:前世今生,古人今者,就此擁有了一條相通的橋樑。
誰能說,這不是一個美麗的時刻呢?我,又何嘗不是幸福的一個呢?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