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憾(李榮福)
作品欣賞
永遠的憾
母親過世後，我才發現有許多憾事。母親已走三年多了，有些憾事註定是永遠的了。
母親年老，患痴呆，雙目失明，但八十五歲高齡時，仍吃得家常飯。麻花燒餅嚼得香。八十六歲最後半年，才單獨做開「老年飯」，早晚飯湯水多，大妹給調着花樣，配着各種營養的滋補品。進了寒冬，大妹說，媽媽的飯餵着困難了，嚼不動了，就是吃饊吃拌湯、喝糊糊還順當些。我在跟前時，儘量把那半碗飯做得軟和些、易下咽。臘月之後，給母親炒了些「羊油茶」，大妹高興地對我說，母親喝着可順當了。每年，到年根都忙停當了，我接母親到我家。大妹說，今年媽大不如往年，光吃飯就是個問題，咱也別講究那些老規矩了，媽在我這兒習慣了，就在這兒過年吧。我說，沒事，過年期間，我們啥事也沒有，就是個伺候媽，把餃子包得小小的，炒點油茶，沖芝麻糊，蒸雞蛋，都可以。
說起蒸雞蛋，我有這個手藝，可以蒸得軟軟和和，又嫩又香，進口即化，老少皆宜的。母親一定能吃，也一定愛吃。我們小時候，母親都給我們做過。母親以前做的，叫蒸雞蛋，我做的，叫水蒸蛋，其實一回事，文字遊戲而已。母親年老了，吃不動別的了，該嘗嘗我做的了。何況我的水平，自詡勝過母親。我眼前甚至都飄出這樣的幻景：端着熱騰騰香噴噴的蒸雞蛋，舀一勺，吹一吹，餵給母親。末了，顯擺似地問一聲，香不香？母親滿意地說，香！
給病榻上的老母親做碗水蒸蛋，太應該了，也太容易了，把媽接過來後，我就做。
天有不測風雲。誰知，臘月十八，母親竟與我們永訣！我想給母親做一碗水蒸蛋，竟未能如願，成為我心中一大遺憾！我深深地自責。安葬母親後，妻說，過「三七」時，咱給媽蒸上一份，供到墳前。我們家鄉的風俗，老人生前有什麼未了之願，「三七」上墳時，可以補上。什麼靈驗之說，我肯定不信，但多少求個心安，我還是欣然的。但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三七」上墳那天，別的什麼都沒落下，偏偏把蒸雞蛋忘了，就和故意的一樣。妻說：唉，還是心裡頭沒有媽。在墳前，我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不孝之子啊！妻說：說什麼也趕不上趟了，清明吧。我想，也只能如此了。母親在世的時候，記不清曾有多少愧悔，母親過世了，仍然犯這樣的錯誤，人啊，究竟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完善自我呢？固然，我知道，母親總是能諒解我：兒啊，我知道，你忙……
母親去世後的第一個清明，我記住了，家人都記住了，我親手蒸了一小碗雞蛋，鮮嫩鮮嫩的，擱上各種調料，撒上蔥末香菜，打包好，端到墓地，供在墳前，敬奉給母親，但願母親能吃上一口兒子親手做的蒸雞蛋，儘管遲了幾個月。我知道，這一次，遠遠不夠，以後的清明，只要兒子來祭掃，就會雙手奉上這碗蒸雞蛋。
子欲孝而親不在，原諒兒子吧，媽。[1]
作者簡介
李榮福，男，58歲，教師，山西省平定縣冠山聯校任職。熱愛文學，偶有散文、**、詩歌等小作品散見於地方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