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帖(鴿子)
作品欣賞
河水帖
或濁或清，或緩或急
或晨或昏，或午或夜
河水都在流淌
河水都在流淌
一次次途經河流的我
從來不曾聽見河畔有人高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
只是見遛鳥打太拳的老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倒着走路的中年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醉了還接着喝酒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不明白的事早都不想明白了
有一件事我還會堅持一直問流水
遠方那麼遠，你奔跑的心和腳步
究竟還在追趕什麼
圓
月亮那麼圓
比便士美元人民幣圓
比甜餅月餅小攤上的土豆餅圓
月亮那麼圓
比蟲眼漏洞果心的蝕孔圓
比窗花洞房夢和夢想圓
月亮那麼圓
比瞎子的眼聾啞的耳圓
比混沌裝瘋賣傻圓
月亮之所以圓
是因為月光還畫不好
天上人間最簡單的一個圓
梧桐
樹下
又一次，走在梧桐樹下
落葉翻飛，敲不響悶鍾一樣的我
我早已知道
種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
我早已知道
種下再多的梧桐樹
也不一定能引來真鳳凰
現在，端祥一地斑斕
其間：流水汩汩，高山隱隱
其間：星漢燦爛，伊人如密
我的名字出現一次
就褪一次皮脫一回胎
透過樹隙的陽光打在我身上
讓我明白，這倉促的一生啊
所有樹的木栽的樹都是梧桐樹
樹上所有棲的飛鳥住的鳴雀都是金鳳凰
雨
中
窗外下着雨
車拐了個彎
窗外還下着雨
車拐了無數個彎
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見慣了世象的路
這一次，吃驚地看見
一輛雨中的車上
一個人目光如釘
總想看透彎的盡頭
是否有陽光
陽光的路牌下
是否有一個人像自己一樣
坐錯了開往目的地的公交車
匆
匆
水落下去
圓滑的石頭更加圓滑
凋零的葉片加速凋零
沒有了火氣的漩渦和水聲
在均勻用力，烤煉着萬物閉塞已久的眼耳
哦！又起風了
洶湧和澎湃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
看見從前的那一個個自己
像一朵朵水花一樣開謝
奔跑着，匆匆顯影
奔跑着，匆匆消逝
他們推搡着我，奔跑着
涉過秋水，匆匆
遠離我自己
我
的
晨光是我的
好夢是我的
玻璃窗上的吻印和指畫是我的
八月的繡球花是我的
九月橄欖酒是我的
諾大一個安靜的小院和籬笆牆上的牽牛花是我的
豐收的鳥鳴是我的
跳不動的螞蚱是我的
淡下來的雲天輕下來的秋風是我
哦！早上起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除了醒不過來的太古黑夜
這全世界露珠盈盈的人世間
全都是我的
那些衣物上
在山中，看見那些衣物
隨意地曬在竹竿上
隨意地曬在籬笆上
那些衣物上
沒有洗衣粉的味道
沒有漂潔劑的味道
那些衣物上
只有陽光的味道
只有青草的味道
有洗衣姑娘味道
有山中萬事萬物的味道
那些衣物讓我着迷
讓我只想，只想
像于堅的詩句那樣
「我想立地成佛 也想跟着那位晾衣的赤腳婦
走進她的藕色被單」※
※于堅詩《瓦拉納西》
不像話
天藍得不像話
早晨正午傍晚的花朵美得不像話
一天到晚都歡快的鳥雀自由得不像話
我攤開的書本卻沒讀了幾頁
卻為這樣的日子丟魂失魂
不像話
點點豆豆，豆豆點點
目光所及全是金子銀子的好意象
月亮就這樣升起來了
我的小短詩還沒有寫出來
唉，真是不像話 [1]
作者簡介
鴿子，本名楊軍,70年代生，詩文散見《飛天》《散文》《囈語與譫言》《一個人的鍊金術》《中年之樹》和散文集《坐在秋天的田埂上》《春之玉》等。作品入選多種詩歌、散文詩、散文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