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年五更唻……(侯文君)
作品欣賞
熬年五更唻……
說也奇怪,記憶深處小時候的年關多是「雨雪靡靡」,棉花刮子似的雪花往往就鋪天蓋地下個沒完沒了。年夜了,人們就縮着脖子,袖着雙手,哆哆嗦嗦地踅進親近的門戶,三五團伙就圍坐在坐莊家裡,準備打通宵熬年五更啦。資金出自平時的「副業」積累,所謂的副業就是照螃挖藥積攢的幾元錢,那時的豬肉才斤價七毛二,誰要是能鼓搗出個哪怕是最小的豬頭,也令人嘖嘖稱讚:「你行,你真行!」
除夕自然夜長,人們的消遣時間也就拉長,閒得難受此話不假。電話匣子的徹夜通說,翻來覆去的就是樣板戲的演唱,對此,聽眾沒有丁點新鮮感,早已厭倦於斯的男女老少的確興趣索然得充耳不聞了,雖然偶爾也有地方戲劇的片段演唱,但根本無法跟現在的春節晚會能夠媲美,那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啊。於是傳統的敲鑼打鼓圍村轉悠就是人們樂趣心曲的情感宣洩,「咚咚鏜,咚咚鏜,鏜叮鏜,鏜叮鏜——」的面鼓通打了一遍又一遍,而且通宵達旦無休無止,單調乏味卻熱鬧喜慶。方圓村落除卻時斷時續的啪啪啦啦畢畢剝剝的鞭炮之外,占據統治地位的熱鬧情緒還是鑼鼓的叮叮鐺鐺咚咚嚓嚓,為了熬過這一夜,許多人都會走來走去跑東逛西,而敲鑼打鼓就是最好的悠閒消遣。那時的經濟拮据就連鞭炮都難以充足供應。但也有,只是少,摔爆仗子也能給人以驚奇,驀地它會在人腳下「啪」的響了;二起蹦子能夠上天,先是下面響一個,而後竄上天的也「砰」的炸了。孩子們最好的響聲竟然是叫做「洋火槍」的火器,那是什麼呢?就是開關窗戶的鏈鈎稍作加工,扯上車帶皮筋,轉連上輻條的螺絲母,攆上火柴頭,找到石頭驀地一砸,就會「啪」地放出單一響聲,因其比爆仗省錢而且常用不衰,孩子們也都躊躇滿志了:我有洋火槍。
那時沒有撲克牌、象棋一類的遊戲玩具,更別說賭博等等烏七八糟。雖然傳統年節有許多遊戲,諸如猜謎語、講故事、唱小曲等等,但多數人並不會,會的就是:「手提紅燈四下看……」、「到這裡為的是掃平威虎山……」、「朝霞映在陽澄湖上……」眾所周知,那時的共和國處於美帝蘇修等列強的重重圍困之下,「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若非中華民族的英勇無畏艱苦奮鬥,坐以待斃的就是麻木國人的亡國滅種。可在除夕夜的這些曲子,人們是不唱的,有的就是啦閒呱,說閒話,等閒空,雖無心曠神怡的娛樂感受,但個個也喜慶如意,心滿意足,人人都是說好話、做好事、笑好臉。當時人們攀比的是思想高低,沒有誰攀比物資財富多少。
手腳麻木後回家的鑼鼓隊喝水了,新班人馬就興致勃勃地出發了,輪換倒班,樂此不疲,個個都以能敲鑼打鼓為榮。廣播匣子起勁地播個通宵,各家水餃也都包好了。那時,乾淨利落的閨女都以為人幫忙而自豪:「年五更,你包了五家子水餃?覺得多了?俺包了八家子來,誰家的餡子俺都見了,什麼餡子?俺不說。」「年五更吃包子,沒有外人,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年夜飯似乎也成了閨女找婆家的參照依據,誰家窮誰家富,閨女知道啊。烈軍屬家都是重點照顧的對象,那時烈軍屬都享有送光榮燈榮譽光彩的普照,門楣上都掛着《光榮人家》的烈軍屬紅牌子,那是異乎尋常的光榮,村裡的青年團員先後拜謁都是絡繹不絕,穿梭往來,熱鬧非凡。
但有些年下雪後的天氣驟然變冷,除夕夜往往都是零下十七八度,冷颼颼的寒風比現在凜冽砭骨了許多,多數家庭沒有烤火煤,能燒上木柴的就算不錯,蹲守在祖先桌子前伺候先人也是「淒悽慘慘戚戚」 ,但人們卻無怨無悔,都願意陪伴祖先蹲坐上幾天,這也是熬五更的一種精神動力吧。
孩子大多不能熬眼,那就悉聽尊便吧。可是大人卻都在硬撐,零點以後的熬年五更者開始喝酒了,往往三五成群,都是平時最要好的兄弟朋友,也有閨女聚會的事實。那時候雖然野兔、獾、野雞甚至野狼都有,而且我村就有幾十支步槍還有轉盤機槍,但沒有誰去打過獵,即使很多的野生蘑菇和螞蚱、螃蟹也都任其自生自滅,很少有人去吃,因為缺鹽少油,河裡的鮮魚也基本自在徜徉的水中跳浪。
吃的什麼?就是蘿蔔丸子、炸金針、炸地蛋盒、炸肉片,還有的就是類似博山酥鍋的大鍋 「爛菜」,肉湯炮製的鍋盆里蔬菜應有盡有,海帶、白菜、蘿蔔、干豆角、豆腐、土豆、豆皮等等應有盡有,芹菜、韭菜黃子、藕都是難得的奢侈佳肴,黃瓜、豬下貨就很難得,更別說海參類海鮮的聞所未聞,能夠有豬頭雜碎熬年五更,別人定會刮目相看。不管怎麼,熬年五更的都是酩酊大醉,一年才這一回啊,明知故犯的醉酒必然使之醉眼朦朧,甚至步履蹣跚。那時候,家家戶戶基本處於一個平台,就是貧窮,但「七億人民意氣風發,社會主義祖國蒸蒸日上……」心氣卻是很高。
現今也熬年五更,但基本都在家裡,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觀賞春節文藝晚會,心曠神怡的藝術享受裡面就不知不覺地度過了李谷一收尾的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難忘今宵,難忘今宵……」還是現在好啊!「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但還請不要忘記今天的幸福生活的確來之不易,「翻身不忘毛澤東,幸福不忘鄧小平!」這句話且請牢記。崛起的中國已經露出熹微的晨光,如同「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世界的希望就在中國身上![1]
作者簡介
侯文君,山東沂源人,中學退休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