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淚(桔鄉詩雨)
作品欣賞
父親的眼淚
「堂上椿萱雪滿頭」,牟融的詩於我,無疑是人生的奢望。兩年前的凌晨3點46分,父親永遠離開了我。醫生拔下管子的剎那,心電圖平得讓人絕望。父親躺在病床上,杳無聲息,像一盞熄滅的燈。
我握着他的手,挽留最後的餘溫。
怎麼一閉上眼,滿腦晃動的是那輛二八槓自行車?
父親騎在上面,龍頭左翼掛着一隻舊皮包,沉甸甸的,像盛夏的果實,不出意外,裡面有手套、工具和我眼巴巴盼着的甘蔗、枇杷、蘋果,或是橘,如四季輪轉。童年,每至傍晚,我最熱衷的,便是守在家門口等在縣城上班的父親歸來,當他抵家,我最樂意的,便是替他拿包。雖然拿包這一動作蘊含我極大的私念,但父親只是笑笑,宛如我懂事了一般。我扒拉扒拉皮包,無一例外,包里藏着小小的驚喜。
再大一點,母親帶着我坐上公共汽車,去縣城探望因為加班周末未曾歸家的父親。中午,父親從食堂打來飯,一家人就在車間裡吃飯。無奈少了只筷子,父親撅斷了單獨的那隻,湊合着狼吞虎咽,惹我大笑。下午離開的時候,父親送我們上車。站台人擠人,根本擠不上去,父親靠他鈑金練就的臂力把我們托上了車。這時車門突然關合,父親怕夾到我,奮力用他的大手抻開。當然是徒勞的,不過我也靈巧地避過。
汽車啟動,他被尾氣拋在後面,走了很久都沒有停,一直訥訥地送。我透過車窗看得真切,此生難忘。朱自清念掛父親的背影,而我,唯記父親向我走來卻越來越遠的一幕。
後來,我轉學到了城裡,住在工廠的宿舍,與父親朝夕相處。那時候的他強壯,有力,皮帶抽在屁股上,非常地疼。我一度認為幼時的慈父消失了,變得嚴苛和難以接近。而城裡的生活也讓我的欲望抬頭,開始向父親索要一些與學習無關的東西,被拒絕,漸漸地,竟生了厭。但年歲不饒人,隨着父親變老,我慢慢醒悟,父親所要的,不過是望子成龍。
可惜他文化不高,不諳教育之道,才製造了父子間的摩擦。但這世上哪對父子沒有過摩擦呢?
作者簡介
桔鄉詩雨,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