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個花兒先生(劉麗傑)
作品欣賞
爺爺是個花兒先生
我是在照片上認識我爺爺的。我出生時爺爺已作古多年，我們姊妹中只有大姐二姐見過爺爺。但在我很小的時候，只要有上了年紀的人問：你是誰家的孩子啊？我若說出爸爸的名字，人家還會琢磨一番，但只要回答：我是劉花兒先生的孫女兒，那人家肯定會高看你一眼，然後就會對我那未曾謀過面的爺爺嘖嘖稱讚一番。
我爺爺是個花兒先生，就是專門給小孩子種痘治病的先生，他一生救過很多孩子的命，在我曾居住的小鎮遠近聞名。
我爺爺是個傳奇，他一天學堂沒上過，卻會說書講古，自配藥方。用現在的話說我爺爺是自學成才的典範。閒暇時，經常有一大群男女老少，將爺爺圍在中間，我爺爺邊講邊唱，常常博得滿堂喝彩。
爺爺是二十九歲時拜師學醫的，學成後的爺爺以此安身立命，用一技之長換取一家人日子的殷實富足。早些年，爺爺經常騎個高頭大馬出門給人診病。我大姐小的時候，特盼望爺爺診病歸來的馬蹄聲，若聽到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大姐和小姑就會歡快地迎出門來，爺爺笑呵呵地翻身下馬，然後總會像變戲法一樣從馬背上的褡褳里掏出許多好吃的。那些好吃的東西都是鄉鄰們為了答謝爺爺高超的醫術贈送的禮物。後來有自行車了，我爺爺就騎自行車前村後屯的去給人診病。爺爺騎自行車可有故事了，他騎車的方法特別有趣，因騎慣了高頭大馬，他依然像騎馬一樣，將腿橫跨在自行車上，然後藉助我家門口的石墩，用腳一蹬，騎上就走。有一次我爺爺騎着自行車下鄉去給人家看病，騎到一個很陡的大下坡，車閘突然失靈，我爺爺連同自行車直接從一戶人家敞開的窗戶里衝進了人家的土炕上，受到驚嚇的主人認出是劉花兒先生時，不僅沒有責備，反而將受傷的爺爺送回家中。我爺爺那次是真的嚇壞了，至此落下了心臟病。也自那次起，爺爺再也不敢騎自行車，依然悠哉悠哉地騎回了他的高頭大馬。
我爺爺不僅醫術精湛，他的醫德也十分高尚。鎮子上有一戶楊姓的人家，家裡特窮，孩子病了沒錢去請醫生就在家裡硬挺，眼見着孩子的病情越來越重，那對可憐的父母卻無能為力，我爺爺聽說了，就主動趕往他家給孩子治病，不但免了所有醫藥費，還拿出家裡的糕點送給那個可憐的孩子。在我爺爺的悉心診治下，那個孩子很快恢復了健康。從那時起，那個楊姓人家幾輩子都對我家感恩戴德的。不管颳風下雨五更半夜的，只要誰家有病人找到爺爺，爺爺總是第一時間趕到。那時候也常常有家長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聽話啊，不聽話劉花兒先生就來給你扎針了，小孩子們一聽果真停止了哭鬧。
我爺爺是個慈愛的老頭，家裡的小孩子犯錯，若是夏天，他會恨恨地說：這要不是熱濕荒天的我非揍你一頓不可。若是冬天犯錯，他又會說：這要不是冷濕寒天的我非揍你一頓不可。若趕上年節犯錯，他又給自己找個理由：這要不是傍年靠節的我非揍你一頓不可。總而言之，不管他語氣多麼憤怒，表情多麼難看，他始終沒有動過任何孩子一個手指頭，也因此博得了孩子們的無限敬愛和依賴。
我爺爺長得高大帥氣，從我家的老照片裡可以一睹爺爺的風采。我家有一張拍攝於1937年的老照片，照片的後面依次站着我的爺爺，大奶奶，奶奶，照片的前面站着我穿滿洲國校服的大姑，還有拿着紙扇剛滿三歲的我的父親。從那張照片上就可以看出那時我家家境的殷實，起碼在那時的小鎮也稱得上中產階級。爺爺瀟灑倜儻，穿着長衫，我的兩個奶奶都穿着旗袍。對了，差點忘記介紹了，我爺爺有兩房妻子。大奶奶是我爺爺的原配，她一生只生了一個女兒就不再生育，後來得眼疾又成了瞎子。我的奶奶起初是我爺爺的弟妹，我奶奶結婚不久她的丈夫就得霍亂病死了。在我太爺爺的主張下將我奶奶又嫁給了我爺爺。我爺爺大我奶奶二十一歲，我奶奶恃寵而驕，一輩子當家作主。我爺爺和我奶奶共生育了六個孩子，他們各個長得帥氣漂亮，年輕時的二姑的素顏照，比現在的電影明星還要漂亮，我曾無數次曬過我年輕時帥氣十足的父親的照片，我想這大多是遺傳了我爺爺的強大基因了。
我爺爺是六十七歲時突發腦出血去世的，他的醫術沒有傳給他的任何一個孩子，我父親略懂皮毛，但後來由於醫學事業的不斷發展，也沒派上任何用場。我爺爺留下的一些醫學書籍也都在文化大革命時焚燒了，他老人家給我們留下的唯一影像資料就是那張發黃的略顯模糊的老照片。
於我而言爺爺是個陌生人。但又是那麼親切熟悉的陌生人。我從我母親的口中，從我父親的口中，從我二叔、大姐的口中，從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老鄰舊友的口中，了解了那個與我生命有關的老頭的前塵過往。他的聰明，他的善良，他的能幹，他的慈愛，他的帥氣，在我的心目中勾勒出高大偉岸的形象。
我父母去世後，我弟弟連同祖父母的墳塋一同遷至了伊通河畔，每次去祭拜父母，我們都會虔誠地在祖父母的墳前跪拜磕頭，焚祭紙錢。即使那個陌生的老頭從未曾在我們的生命中出現過，但卻能讓我們懷着一顆感恩之心，去叩拜我們無限崇敬的生命之源，我想這就是爺爺自身塑造的偉大的人格魅力所在吧！[1]
作者簡介
劉麗傑，吉林省東豐縣人，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