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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耙水響憶「雙搶」(陳響平)

​​ 犁耙水響憶「雙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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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耙水響憶「雙搶」》中國當代作家陳響平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犁耙水響憶「雙搶」

又至七月流火,夏日炎炎如舊,那是田野間犁耙水聲交織的時節。蒼穹如洗,萬里無雲,碧空之下,一輪紅日似火球般高懸,熾熱地照耀着大地。我立於空調送爽的窗欞旁,目光穿越清涼,投向遠方那片被烈日無情炙烤的地面,只見熱氣蒸騰,縷縷白煙裊裊升起,仿佛大地也在喘息。

四周的景致,花草樹木皆失去了往日的生機,低垂着頭顱,盡顯疲憊之態,這份景象不禁勾起了我對往昔「雙搶」歲月的深深懷念。那時的我們,雖汗如雨下,卻也滿懷希望與激情,在炎炎烈日下共同書寫着關於勤勞與堅韌的篇章。

誠然,那樣的日子或許已隨着時代的變遷而漸行漸遠,不再重演,但它們所承載的精神與記憶,卻是值得我們永遠銘記與傳承的寶貴財富。它們教會了我們珍惜、堅韌與樂觀,讓我們在面對未來的挑戰時,能夠擁有更加堅定的信念與不屈的意志。

「雙搶」是家鄉鄂東一帶富有地域性的一個名詞,意思是水稻種植季節的「搶收、搶種」。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種植水稻分為春秋兩季,春夏不插「五·一秧」,夏秋不插「八·一秧」。 前後半月左右,一般在七月早稻收割後,必須在立秋之前搶收完早季稻,搶插上二季稻秧苗,晚了會減少收成,甚至絕收,所以叫做「雙搶」。

提及「雙搶」的日子,有人或許會將其視為苦難的烙印,視為生存重壓下的無奈掙扎。然而,時光荏苒,當我們在歲月的長河中緩緩回望,那份經歷卻悄然蛻變,化作一抹獨特的美好,一段珍貴的記憶。正如朱光潛先生所言:「領略,方能在生活中尋出趣味。」他以品茶作喻,揭示了深度體驗與淺嘗輒止之間的天壤之別。於我而言,「雙搶」絕非僅是農家生活中一項繁重勞動的代名詞,被過度賦予沉重的意義。它,就是「雙搶」,一個讓日常耕種添上幾分緊湊與熱烈的季節,一個對人身心極限的溫柔試煉。在這個季節里,我們與自然同頻共振,汗水與泥土交織出生命的讚歌,每一滴辛勞都化作了滋養心靈的甘露。

「雙搶」不僅考驗着我們的體力與耐力,更在無形中為我們注入了生命的活力與不屈的精神。在那份近乎極致的體力勞作中,我們體驗到了淋漓盡致的釋放,感受到了積極向上的力量,仿佛每一分努力都在訴說着勞動的詩意與尊嚴。因此,「雙搶」不僅僅是一段歷史的記憶,更是一種精神的傳承,它教會我們珍惜、堅韌與樂觀,讓我們在未來的日子裡,無論面對何種挑戰,都能以更加飽滿的熱情和堅定的信念,去擁抱生活,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美好。

天剛微微亮,陽光如一層薄紗朦朦朧朧,若有若無,仿佛還是那無聲的、恬靜的夜晚。大人們叫醒還在酣睡的孩童。小孩們揉着尚未睜開的眼睛,極不情願地下床、穿衣,然後拿着農具與大人們一起來到田間。此時,稻子已經成熟,空氣里彌散着稻香。清新的空氣里夾雜着泥土、青草、野花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沾滿剔透的露珠,赤腳從草間走過,露珠不時滴落在腳背之上,頓時一股沁心的涼意從腳底升起,讓人有種輕鬆的快意。臨近中午,毒辣的太陽炙烤着大地,河裡的水燙手,地里的土冒煙。路旁的荒草叢幾乎要燃燒起來,空氣中瀰漫的熱浪,讓人喘不過氣來。沒有一絲風,河岸邊的柳樹低垂着頭。而村村畈畈都是農人們忙碌的身影。

廣袤的田野上,稻浪翻滾,一片片金黃色的稻子挺拔而立,它們歷經春的嫩綠與夏的茁壯,終以這輝煌的金黃,宣告着成熟的輝煌。稻子之存在,非為妝點自然之美,實為生命之源,滋養萬物之根本。因此,當目光掠過那一串串沉甸甸、飽滿圓潤的稻穗時,心中涌動的喜悅,是城市喧囂中難以尋覓的純粹與深刻,它源自對生命的敬畏與豐收的感恩。成熟的稻子,以其特有的姿態展現着謙遜之美——腰身微彎,頭顱低垂,背部微躬,恰似功成名就者依舊保持的謙遜之心,為這田園風光添上了幾分深邃與哲理。這幅由稻穗編織而成的畫卷,色彩斑斕,動人心魄,每一筆都蘊含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人沉醉不已,心曠神怡。尤為動人的是,當清風徐來,它仿佛成了大自然的指揮家,輕輕掠過稻田,引領着稻穗們翩翩起舞。那一刻,稻穗們時而輕柔低首,時而歡快揚起,宛如層層波浪,此起彼伏,整個大地似乎都隨着這節奏輕輕呼吸,又似是稻穗間傳遞着細膩而溫馨的私語,講述着成長的故事,豐收的喜悅。這場景,不僅是一幅視覺的盛宴,更是一場心靈的洗禮,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晨起割稻,是為了規避夏天的毒日。還只有十幾歲的我們跟隨着大人們,手持一把錚亮的鐮刀,順着金黃的田園一字排開,右手拿鐮,左手握稻,按照水稻倒伏的方向,將稻杆割斷。一刀連着一刀,速度由慢到快,有的快手如同收割機一樣,一排排成熟的稻子隨着收割者的進度,成片成片地向後倒伏,整片金黃的稻穗在鐮刀「嚓嚓」的磨擦聲中顯露出一塊塊齊腳背深的稻樁。割在興奮處,人們揮手如風、快如閃電。這時年青的細哥們就會發出「呦嗬嗬、呦嗬嗬」的吼聲。頓時,田畈的上空迴響着這帶尚古的聲音,向着四周飄蕩,揮汗如雨的人們,精神也為之變得輕鬆了許多,隨之而來的是歡聲笑語。

稻子割完,緊接着就是抱谷、捆草頭,這樣不算太重的活兒大多是婦女、兒童事情。那時還年少的我就喜歡抱谷,活兒輕鬆,也不複雜。就是彎下腰、將割倒的谷穗抱起,然後將那一抱谷穗交給捆稻子的人。幹這種活兒往往是三五人一組,一人捆、三四人抱,一二畝田間的谷穗個把小時就能完成。

捆好的谷穗放在田埂上,這個時候就是男勞動力大顯身手的地方。他們拿着兩頭尖尖的沖擔,走到田埂上,先將沖擔的一頭殺進一捆谷穗的中間,緊接着堯起一頭,將沖擔的另一邊又殺進一另捆谷穗,兩邊正好平衡,雙手用力一抬就順上肩。大力氣的人並不費什麼勁,但氣力小的人有時使上吃奶的力氣也上不了肩。為了爭這口氣,我曾經擔着草頭往肩上舉的時候,掙得眼冒金星、臉漲紅得象關公,那擔草頭就是沒能上肩。我沒有氣餒,在大人們的幫助下,掌握了一些技巧,採取一邊一邊的上,硬是擔起了那份沉甸的擔子。可是走起路來,兩腳打晃晃,畢竟年少,力氣太小。成年的勞力就不一樣,他們擔起草頭就如同舉樹葉輕鬆,走起路來腳下象是生風一樣。看着他們,當時的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盼望自己快快長大,早日能象男勞力們一樣,挑擔如風。

谷穗挑到稻場,就要脫粒。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生產隊基本上都用脫穀機脫谷。也是我們喜歡的一項勞動。因為有了機器,人輕鬆了許多。由於白天搶收搶種,脫谷一般是安排在晚上進行。無論男女,還是半大勞動力,都要排上半夜班和下半夜班。我們那時候圖的是新鮮,也不覺得多累,只是覺得好玩。最讓人感到快意的是,有宵夜吃,我們老家叫做「過倒夜」。宵夜的食物一般是糖糯米飯,甜潤清香。夏日深夜,人靜機停,涼風習習,端着那碗糯米飯,隨地坐在星光下,田溝里的水,潺潺的流着。近村的綠樹,都籠在濕煙里。弓兒似的新月,掛在樹梢。村里男女、大小伙子、年輕姑娘,新進門的媳婦兒,吃着說着很是愜意。至今想起來,仍然覺得那樣勞動之夜,是如此美好。

稻子以自己的倒下為人類的站立奠基。稻子的骨肉分離,被分割成稻茬、稻草和稻穀。脫變成米,空氣一般滋養着人類和人類源遠流長的歷史。那珍珠般的米粒是稻子獻給人類的庇蔭,是溫暖人間的光澤,是營養着人類的肉身和靈魂。

為了最大化勞動效率,搶收與搶種這兩項關鍵農事活動被巧妙地穿插安排,通常是以搶收的緊鑼密鼓為序曲,緊接着無縫銜接至搶種的緊張籌備中。搶種的序幕,則由「扯秧」這一環節悄然拉開。為了爭取寶貴的時間並確保秧苗的鮮活與活力,扯秧的勞作往往選擇在寧靜的夜晚進行。人們端坐於特製的丁字小板凳上,身姿前傾,雙手靈活地穿梭於泥土與生命之間,將一株株嫩綠的秧苗連根拔起,隨後以嫻熟的技藝,用稻草輕巧地編織成一個個活結,將秧苗綑紮成束,整齊地排列在身後,宛如整裝待發的士兵方陣,靜候着被賦予新的生命使命。

與此同時,男勞動力們則化身為田野的魔術師,他們揮汗如雨,利用犁、耙、抄、整等傳統農具,將原本雜亂無章的水田精心雕琢成一塊塊平整如鏡、橫直成行的沃土,每一塊田地都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鋪設的棋盤,只待那排列有序的「秧把士兵」躍然其上,開啟新一輪的生長周期。

第二天一大早,挑秧的人們會來到秧苗田,將其一把一把地放入箢篼,挑至秧田,散在田間。插秧大多是婦女們的事情,此時是發揮婦女半邊天作用的時候了。匆匆吃過早飯的婦女們,半大的少男少女們,來到水汪汪的田裡,一字排開,拿起秧苗,解開腰草,彎下腰來,雙手下垂,左手往右手分好秧苗,右手迅速將秧苗插入泥里,左右配合,動作熟練,秧苗成行,水平呈線,如同音樂家在譜寫一曲播種的歌謠,歡快而靈動。此時,山間樹木上的知了也在聲嘶力竭地嘶鳴着,好像是在傾訴着夏日的炎熱,亦像是給她們伴奏。儘管她們面朝泥土背向藍天,太陽照在背後如火燒一樣,汗水順着面部如同雨下,但她們好象無所顧及,心裡只一個念頭,快速完成,早日收工。

天色漸黛,男人們、女人們,完成了一天的勞作,攜帶着勞動工具,來到池塘邊上,有的洗腳,洗農具,有的牽牛喝水,還有的赤身裸體地在池塘中翻滾。他們追逐打鬧,肆意嬉笑。有的還在水中表演游泳動作,一會兒肚皮朝上,一會兒裸背朝天。一天的勞累在此時得以徹底清洗、傾泄,伴之而來的是一身的輕鬆、暢快。

千百年來,布穀催播,勞燕護耕,黃阡紫陌之上,農人們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把古老的土地犁開一條條壠溝,整理成平整如方磚的秧圃,撒下稻穀的種子。一輪又一輪,一季又一季,秧圃上的種子發芽,變青,不斷地改變着顏色,逐漸變成淡黃色、淺黃色、金黃色……。歷經風雨,青苗變成了稻穗,稻穗變成了人們日常不離的穀物,亘古不變。

四十餘載春秋流轉,當我再次踏上故土的征程,眼前的景象已非昔日可比。廣袤的田野,昔日耕耘的繁忙不再,如今種田人工投入的較少,大多使用的是機械,昔日「雙搶」的火熱場景,已悄然化作歷史長河中一抹淡淡的記憶。在這片日新月異的鄉村里,不僅「雙搶」的艱辛勞作難覓蹤跡,就連那份單一而緊迫的搶收搶種也已成為了遙遠的傳說。

我時常沉思,倘若「雙搶」依舊,面對那烈日下揮汗如雨的勞作,我們的後輩是否還能承繼那份堅韌不拔,是否還能擁有那份在艱難中依然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在這個機械化、智能化日益普及的時代,雖然體力勞動的強度大大減輕,但那份通過汗水澆灌出來的對生活的深刻理解與珍惜,是否也能在新一代的心中生根發芽,成為他們面對未來挑戰時不可或缺的精神財富?

時光荏苒,世事變遷,回不去的歲月,忘不了的「雙搶」!「雙搶」這個詞早已化成一種情愫融入骨髓,鐫刻我的心靈深處。這種重體力的「雙搶」,雖然曾讓我有過心悸與懼怕,但也讓我產生一種敬畏,它的艱辛與苦澀,給了我人生的隱忍、堅強與無畏。寫到這裡,我的耳邊又在想起: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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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響平,筆名陌上牧笛、松間明月、江南。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金融作家協會會員。煮字生暖,攝影書法,發表文學作品50多萬字。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