礬清湖
作者介紹
吳偉業 朝代:清代吳偉業(1609~1672)字駿公,號梅村,別署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世居江蘇崑山,祖父始遷江蘇太倉,漢族,江蘇太倉人,崇禎進士。明末清初著名詩人,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又為婁東詩派開創者。[1]長於七言歌行,初學「長慶體」,後自成新吟,後人稱之為「梅村體」。代表作品《永和宮詞》、《洛陽行》、《蕭史青門曲》、《圓圓曲》等。
吳偉業他一生寫詩千餘首。著有《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梅村詩餘》,傳奇《秣陵春》,雜劇《通天台》、《臨春閣》,史乘《綏寇紀略》,《春秋地理志》等。
詩以宗法唐人為主,兼取宋代蘇軾、陸游。《四庫全書總目》評論說:「其少作大抵才華艷發,吐納風流,有藻思綺合、清麗芊眠之致。及乎遭逢喪亂,閱歷興亡,激楚蒼涼,風骨彌為遒上。」頗能概括其特色及前後變化。[2]
正文
吾宗老孫子,住在礬清湖。湖水清且漣,其地皆膏腴。
堤栽百株柳,池種千石魚。教僮數鵝鴨,繞屋開芙蕖。
有書足以讀,有酒易以沽。終老寡送迎,頭髮可不梳。
相傳范少伯,三徙由中吳。一舸從此去,在理或不誣。
嗟予遇兵火,百口如飛鳧。避地何所投,扁舟指菰蒲。
北風晚正急,煙港生模糊。船小吹雨來,衣薄無朝哺。
前村似將近,路轉忽又無。倉皇值漁火,欲問心已孤。
俄見葭菼邊,主人出門呼。開柵引我船,掃室容我徒。
我家兩衰親,上奉高堂姑。艱難總頭白,動止需人扶。
妻妾病伶仃,嘔吐當中途。長女僅九齡,余泣猶呱呱。
入君所居室,鐙火映窗疏。寬閒分數寢,嬉笑喧諸雛。
縛帚東西廂,行李安從奴。前窗張掛網,後壁掛耒鋤。
苦辭村地僻,客舍無精粗。剪韭烹伏雌,斫鱠炊彫胡。
床頭出濁醪,人倦消幾壺。睡起日已高,曉色開煙蕪。
漁灣一兩家,點染江村圖。沙嘴何人舟,消息傳姑蘇。
或雲江州下,不比揚州屠。早晚安集掾,鞍馬來南都。
或雲移民房,插箭下嚴符。囊橐歸他人,婦女棄軍俘。
里老獨晏然,催辦今年租。饁耕看賽社,醵飲聽呼盧。
軍馬總不來,里巷相為娛。而我游其間,坦腹行徐徐。
見人盡恭敬,不識誰賢愚。魚蝦盈小市,鳧雁充中廚。
月出浮溪光,萬象疑沾濡。放楫凌滄浪,笑弄驪龍珠。
夷猶發浩唱,禮法胡能拘。東南雖板蕩,此地其黃虞。
世事有反覆,變亂興須臾。草草十數人,盟歃起里閭。
兔園一老生,自詭讀穰苴。漁翁爭坐席,有力為專諸。
舴艋飾於皇,蓑笠裝犀渠。大笑擲釣竿,赤手搏於菟。
欲奪夫差宮,坐擁專城居。予又出子門,十步九崎嶇。
脫身白刃間,性命輕錙銖。我去子亦行,後各還其廬。
官軍雖屢到,尚未成丘墟。生涯免溝壑,身計謀樵漁。
買得百畝田,從子游長沮。天意不我從,世網將入驅。
親朋盡追送,涕泣登徵車。吾生罹干戈,猶與骨肉俱。
一官受逼迫,萬事堪欷歔。倦策既歸來,入室翻次且。
念我平生人,慘憺留羅襦。秋雨君叩門,一見驚清癯。
我苦不必言,但坐觀髭鬚。歲月曾幾何,筋力遠不如。
遭亂若此衰,豈得勝奔趨。十年顧妻子,心力都成虛。
分離有定分,久暫理不殊,翻笑危急時,奔走徒區區。
君時聽我語,顏色慘不舒。亂世畏盛名,薄俗容小儒。
生來遠朝市,謂足逃沮洳。長官誅求急,姓氏屬里胥。
夜半聞叩門,瓶盎少所儲。豈不惜堂構,其奈愁征輸。
庭樹好追涼,剪伐存枯株。池荷久不聞,歲久填泥淤。
廢宅鋤為田,薺麥生階除。當時棲息地,零落今無餘。
生還愛節物,高會逢茱萸。好采籬下菊,且讀囊中書。
中懷苟自得,外物非吾須。君觀鴟夷子,眷戀傾城姝。
千金亦偶然,奚足稱陶朱。不如棄家去,漁釣山之隅。
江湖至廣大,何惜安微軀。揮手謝時輩,慎勿空躊躕。[3]
作者生平
吳偉業明神宗萬曆三十七年(1609年)五月二十日出生於江蘇太倉的一個讀書人家中。吳偉業出生時,他母親夢見一位身穿紅衣的使者送來會元坊,因此,父母對小偉業寄寓了深切的期望。偉業七歲開始讀家塾,十四歲能屬文。著名學者張溥見到偉業的文章,感嘆地說:「文章正印在此子矣!」於是收留吳偉業在門下受業,傳授通今博古之學。
天啟四年(1624年),張溥創立復社,吳偉業即成入室弟子,名重複社。崇禎四年(1631年),吳偉業參加會試,遭到烏程黨人的誣陷,被指控徇私舞弊,幸虧崇禎帝調閱會元試卷,親自在吳偉業的試卷上批上「正大博雅,足式詭靡」,才得以高中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同年,吳偉業奉旨歸娶先室程氏,榮極一時。陳繼儒描繪當時盛景說:「年少朱衣馬上郎,春闈第一姓名香。泥金帖貯黃金屋,種玉人歸白玉堂。」(《送吳榜眼奉旨歸娶詩》)張溥也高興地誇獎自己的弟子:「人間好事皆歸子,日下清名不愧儒。」(《送吳駿公歸娶詩》)
崇禎十年(1637年),吳偉業遷東宮講讀官,與溫體仁黨鬥爭劇烈。崇禎十一年(1638年),崇禎帝臨場視學,觀看皇子就學情況,親問《尚書》大義,講畢,獲賜「龍團月片,甘瓜脆李」。十二年(1639年),再遷南京國子監司業。十三年(1640年),升中允諭德(太子官屬)。十六年(1643年),升庶子。這段時期,吳偉業仕途之上春風得意,躊躇滿志,而這一切與崇禎帝對他的殊遇是密切相關的,他從內心感激崇禎帝。
崇禎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農民起義軍攻入北京,崇禎帝自縊煤山,「先生里居,聞信,號痛欲自縊,為家人所覺。朱太淑人抱持泣曰:『兒死,其如老人何?』乃已」(顧師軾《梅村先生年譜》)。出於對明王朝的依戀,特別是對崇禎帝的感恩心理,吳偉業在其編撰的《綏寇紀略》中,極力詆毀、攻擊李自成、張獻忠起義。
弘光元年(1645年),南京政府召拜吳偉業為少詹事,居官僅兩月,因與馬士英、阮大鋮等權臣不合,謝官歸里。 對清朝政權,吳偉業開始採取的是消極的不合作的態度,在明亡以後長達十年的時間內,一直屏居鄉里,保持名節。
順治十年(1653年),「詔舉遺佚,薦郯交上」,有司再三敦逼,吳偉業控辭再四,二親流涕相求,不得已乃應詔入都,授秘書院侍講,尋升國子監祭酒。順治十四年(1657年),吳偉業藉口身體有病,辭官請假歸里。
對這段歷史,吳偉業內心深感恥辱,晚年以仕清為「誤盡平生」之憾事。民國蔣芷儕《都門識小錄》載:「昔吳梅村宮詹,嘗於席上觀伶人演《爛柯山》(即《買臣休妻》),某伶於科白時,大聲對梅村曰:『姓朱的有甚虧負於你?』梅村為之面赤。」他的好友侯方域(朝宗)在順治九年(1652年)貽書相約,終隱林泉,杜門不通。後侯方域去世,吳偉業在《懷古兼吊侯朝宗詩》中萬分悲痛地自責:「死生總負侯贏諾,欲滴椒漿淚滿尊。」
康熙十年(1671年)夏季,江南酷熱,吳偉業「舊疾大作,痰聲如鋸,胸動若杵」(《致冒辟疆書》),他預感自己不久於人世,便留下遺言:「吾一生遭際萬事憂危,無一刻不歷艱險,無一境不嘗艱辛,實為天下大苦人。吾死後,斂以僧裝,葬吾於鄧尉靈岩相近,墓前立一圓石,日:『詩人吳梅村之墓』。」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一代大詩人吳偉業病逝,葬於蘇州元墓山之北。[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