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生活琐记(韩佩瑄)
作品欣赏
童年生活琐记
1954年10月,我出生在河北区西窑洼地区七马路的一个大杂院里。我上面,有同父异母的两个姐姐:大姐当时已结婚,在山东省德州市生活;二姐后来远嫁到陕西省西安市,并在那里工作。1957、1958年,母亲又先后生下了我的妹妹和弟弟。
七马路很短,全长只有368米。它西南起自天纬路,面向子牙河,东北接元纬路,北面毗邻新开河,中段与地纬中路交叉,其南端即是有名的鸿顺里。1958年7月11日,中共中央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刘少奇同志专程来到鸿顺里,参观居民兴办的集体生产和社会服务事业,并给予了高度评价。当年9月份,那里就成立了天津市第一个城市人民公社——鸿顺里人民公社。
母亲曾对我说过,当时她抱着我,见到了刘少奇主席。不过,那时我才不满4岁,并未留下什么印象。
我们家住的大杂院,位于七马路的中部,大门坐南朝北,对面是恒源毛纺厂的围墙。大杂院俗称“张家大院”,进了大门,分前后4个小院,布局呈“干”字型,里面住着三十来户人家。我们家是前东院一间不到9平米的平房,一家5口人,只能在屋里搭一个“小阁楼”,晚上爬上梯子,到阁楼上去睡觉。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因负责校报编辑工作,经学校同意一直住校,才摆脱了住在家里不便的窘境。
查看天津解放前的市区老地图,1919年,随袁世凯开发河北新区工程而建成的七马路,其中段南侧、即老宅张家大院处,原是一片水坑,称芦水坑。这水坑直至解放初期才填平盖房,七马路也一直是土路,上世纪80年代才改为沥青路面。七马路一带交通不便,出门要乘公交或有轨电车到“下边”,即南开、和平、河西区等商业中心去,就得向东穿过元纬路、五马路,到黄纬路那里上车;向南,则要走到子牙河边,顺着沿河马路即李公祠大街,走2里多路,到金钢桥车站;向西,要想去河北大街,得过子牙河上耳闸附近的北开渡口;向北,去小王庄,也得步行十多分钟,走八马路、过京津桥。那会儿,电车、汽车的票价,最多也超不过一角钱,但囊中羞涩,去什么地方一般都是步行,全靠“11路”两条腿。
七马路的西南端,设有一座西窑洼排水泵站。尽管如此,由于这条路地势低洼、雨水管道又不配套,加上张家大院又是典型的“三级跳坑”,每到雨季,一下大雨,马路、院里、屋子里全是积水。各屋门口尽管垒了防水挡墙,仍无济于事,还得拿脸盆一盆一盆向院子里淘水。走到马路上,有时积水过膝,让人苦不堪言。平时最不方便的,是院里每家都没有接入自来水管道,要打水都得去大院门口的自来水池子处,用水桶去接,有时人多还得排队。为了用水方便,家里备了一口水缸,每天接满水备用。要去厕所方便,也得走出大院几十米,到马路上的公共厕所去解决。我的父母于上世纪90年代末先后去世,我和妹妹、弟弟也先后结婚成家搬出老宅,所以到了新世纪初,我家平房遂变成了空房。随后,西窑洼一带实施大片拆迁,老院老宅不复存在,老宅原址连同已搬迁的恒源纺织厂旧址处,建成了一片高层商品住宅,名之为“仁恒滨河花园”。如今,只剩下老宅门前的七马路,依旧保留着。近些年,每次和住在老宅附近的老同学相聚,看看童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已然全无旧时踪影,不禁感慨万分。
饥馑的平日饮食
“民以食为天”,这是孔夫子留下的一句名言。上世纪80年代之前,平民百姓每天三顿饭,全靠整日点着的煤球炉子。煤球、劈柴限量供应,得节省着用。看过师大校友、原天津日报总编张建星先生写的《书祭》一书,其中有一篇《拾煤记》,文中所描写的情景,竟和我小时候的经历一模一样。七马路毗邻老宅大院一侧,有一家小厂——“电器二厂”,主要生产电烙铁。每天清晨,这家厂子就往厂外马路边倾倒几小车垃圾,里面有炉灰,有脏土,还有电线及电烙铁的废料。天刚蒙蒙亮,我和老宅大院的孩子们就聚集在厂门口,等厂门一开,小车一倒,我们就蜂拥而上,迅速把一车垃圾扒堆瓜分。然后,就蹲在扒好的垃圾堆前,一点点地搜寻“财宝”:将大小煤渣扒拉出来,放在一旁,留着点炉子用;找出来的铜丝、铝线等物,则卖给收废品的。
我们这些“50后”,都经历了上世纪60年代初的自然灾害带来的饥馑生活。那时,每月25日,粮食就吃得差不多了,得赶紧去粮店“借粮”,即购买下一个月的粮食。当时粮油紧张,家家如此。
我母亲无正式工作,一家生计全靠父亲每月的60多元工资。粮食凭粮本,吃油凭条供应,定量有限。平常日子,主食不敢放开了吃,炒菜又舍不得放油,常常得忍受着饥肠辘辘。有一次,老家一个亲戚来时,带来一小袋高粱面和米,父母就做成窝头和稀饭,吃起来甜丝丝的,口感还不错。有时想,别看苏联人吃黑面包,也比窝头好吃啊。炒菜量少,就多放些盐,遂养成了吃饭口重的习惯。偶尔早晨上学,带个窝头,父母给5分钱在路上买一碗老豆腐,就感觉挺知足的。
棒槌果子是不常吃的,平日改善生活,炸点咸鲅鱼或咸鲙鱼,偶尔炖点猪肉。麻蛤下来了,一毛钱一大铁锨,蒸熟后剥开、取出肉,蘸姜醋或剁了包饺子吃。有时,母亲还用干辣椒拌着大盐粒,用油炸了,让我们就着玉米面窝头,吃得也津津有味。我喜好吃辣的习惯,也是那时候形成的。牛羊肉主要供应回民,汉民每次只能买个两毛钱的羊肉馅,做丸子汤吃。每年秋天,大白菜下来后,我就赶紧到附近的菜店买几十斤大白菜,推着自行车运回家,作为冬天的看家菜。
那时,每年的春节前夕,孩子们对过年早就盼望已久,春节副食供应券一领来,就刻不容缓地去排队购买。这些年货是平常买不到的,而且票证有时间限制,去晚了不一定能买到。各家的孩子们,早早地来到西窑洼的大合作社,拿着购货本购买春节特供的带鱼、猪肉、海带、白酒、瓜子、花生、粉条等年货,期待着过年时一饱口福。
春节临近,父亲除了把买来的鱼、肉一样样熬、炖好外,还用平时积攒的油,做炸排叉,让我们解馋。
有一天,听人说大红桥附近有一家肉铺卖兔子尾巴,才两角多钱一斤。兔子尾巴油大,可以给肚子添点油水,于是我赶紧找父母要了钱去买。到了肉铺才发现,当天的货已卖完,店主说转天早晨才能进货。没买到肉的人自然不甘心,就在店铺门前继续排起了队,我也随大流,整整排了一夜。转天上午,终于买到了5斤,回到家炖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到了蔬菜青黄不接的季节,我常常徒步到白庙、宜兴埠等近郊的野地里,去摘些苦菜、黄须菜。苦菜蘸着面酱吃,黄须菜用水焯了做馅吃。野菜虽苦,但我们吃着还挺清香。
中山路南端附近,有一条与之平行的路,俗称“菜道”。以前是老金钟河道,上世纪50年代填平成路。路两侧是蔬菜批发市场,各家店铺门前都放置了几个箩筐,里面堆满了丢弃的,残缺不全的南瓜、倭瓜等。傍晚,我就去那儿拾回来,用刀削一削,让父母给我们做馅吃。
过了国庆节,山芋成了替代米面的代用主食。粮店来了山芋,可用一斤粗粮数换购5斤,但换购限量,不能多买。为了多买一些山芋,到了周日父亲歇班,我就骑上他的自行车,到几十里外北郊区韩家墅附近的津霸公路边,买点农民自己种的山芋,一元钱可买16斤,以解粮少之困。回来时,还要提防路上有检查的。
童年时饥饿的问题,直到我下乡插队到静海县以后,才基本得到解决。农活虽累,伙食以粗粮为主,但毕竟是能吃饱饭了。
小时候,父母整日地为生计而忙碌操劳,对待我们并不像现在的父母那样“望子成龙”,在学习上也没有给予较大的压力,完全是“放羊式”的教育。放学后,也不加以管束,任由孩子们在外面疯玩,到时回家吃饭就行。当然,学习成绩上不去,在外面总惹是非,家长自然也要管一管,教育一番。家长的这种教育方式,自然而然地让我们养成了自主自立的性格,学会了独立思考,在上山下乡、返城工作、考大学等决定自己命运前途的时候,就自己独立地进行选择,从不让父母为自己担忧。[1]
作者简介
韩佩瑄,男,笔名晓轩,1982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现为天津散文微刊编辑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