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招(張玉春)
作品欣賞
絕招
汽車隊一號車的汽油箱壞了,出了一個針尖兒大的小眼。
為這事,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汽車隊隊長打了好幾次報告,要求換一台新的油箱(換好了汽車就可以放心地從原料場家到施工現場拉着料滿跑了,不耽誤事),誰知博士學歷的處長看了,卻一次也沒批,為此這個只負責管理指揮汽車隊的隊長心裡很不爽。
沒辦法,文化程度不同,職務高低不一樣,負責範圍有區別,簡單地說就是不在同一個層面上,想法說法做法當然會更不一樣。
要記住,當每一項《決定》的形成:下級要絕對服從上級(沒有商量的餘地,政企分開嗎,實行廠長責任制聘任制,一切由廠長說了算,連書記要想保住飯碗子,都得乖乖的聽話),而上級不可能服從下級(兒子是兒子,爹就是爹,就象老輩子農村人過年請客,都是請長輩,晚輩靠邊站)。那!沒辦法,員工制的年代,誰讓你是被管的官,不是管官的官。至於心急(怕耽誤生產),那是心急的事。
沉往氣,再多吸幾條煙,再多喝幾箱子酒,老是等等。
也許,也許領導不批自有不批的道理。高級知識分子嗎?遇事前思後想,擅長簡單的事,複雜化去做,就這樣,上邊要重用人家,誰也無奈。那就讓一號車在汽車隊大院「事故區域」停着,好好地睡大覺吧。
隊長這個人,文化低,想事簡單,做事講究迅速馬上快,不拖不等待,就知道傻干,要不過去XX公路工程處的工人們以及現在的員工們怎麼都知道汽車隊有個一心為公的「大傻子隊長」呢。
大傻子隊長就大傻子隊長吧!大不了被現代這個尖兒的要命,滑得要死,交往不吃虧,求人辦事講究遞手遞的時代淘汰到頭啦。
初中文化,企業沒出錢培養他到高校進修,將來要大重用。
熬個隊長,坐着老闆椅子,用着豪華的老闆桌,知足燒高香吧。
至於腦筋想事簡單,辦事不周全,讓處長不趁心,導致報告不批,工作受阻…
這件事,讓隊長是早上想,晚上琢磨,半夜醒了睡不着,直至這一天的下午,快到下班的點,戴着眼鏡的處長帶着也戴着眼鏡的工程師來到汽車隊大院,查看停靠在「事故區域」放着的那一號
汽車, 他才扔了大半截沒抽完的煙捲不亂琢磨啦。
「有戲。報告要批」他趕緊跑出辦公室。
「就這麼個小眼,就要求換新油箱,通知焊工班,讓韓貢焊一下,省着他今調走明調走地,先看看他的技術怎麼樣?焊不了,焊不好就滾蛋。」
處長對跑過來的汽車隊隊長下着命令。
「是,我馬上就去打電話,通知韓貢,處長您還有什麼指示?」
「快去辦吧」。
「 是 」。
媽呀!這深沉勁兒,這些日子差一點沒把汽車隊隊長憋屈出一場大病來。今可接到了處長的命令,隊長高興得直放把屁,心裡這個舒坦,轉身朝自已的辦公室跑去…
瞧 這幹勁兒,多大歲數了?反正比處長大。
「咳!初中畢業的老處長(憑實力干出來的處長,令領導們及工人們都服)如果不退休是地,我一句話,一號車的油箱早換新的了,拉多少天料了。這可到好,節能降耗,節能降耗,再節能降耗,也不能在這汽油箱上打算盤哪。不徹底清除乾淨油箱內部,焊,會引發爆炸的,太危險,完全是違規操作,犯原則錯誤」。隊長心裡嘀咕,嘴上不敢說,臉上還不敢帶表情。這個平頭正臉的「大傻子隊長」。
「韓貢也是,今調走明調走後天調走的報告一個勁兒地打,惹領導煩了不是,這回焊汽油箱的活,攤上你了吧…」
韓貢,以學徒工為名頂的工,經過多年的勤學苦練,再加上爸爸把四十年的焊工技術傳授給了他,什麼平焊仰焊夾角焊氬孤搖把魚鱗焊…無一不精,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一名出色的焊接能手啦。
此人,瞅着順心,用着放心,使着順手,擱在什麼地方,幹什麼活都踏實。是一名 踏踏實實的實幹者。非常受退了休的老處長器重。
當然,這麼大個,象大鬼一樣滿天飛的XX公路工程處〈這幾年更沒少去國外)也需要他。
需要歸需要,可 現在是員工制的企業,講究的是國外的3s4s的管理模式,苛刻的條條框框聖旨般地說一不二,束縛着員工們的手腳,限制了員工們的想象力,確切地說,就是拿員工不當人看。用你時,叫你個X師傅,去堵擋一面,發福利的時候,靠邊站。
沒辦法?
沒辦法的辦法:每月每次發福利的時候,員工們快樂快樂嘴,背後罵罵街。
沒用。
有用的是,每次開支時,處長在財務科總要抱着那一大皮箱錢,來來回回的在屋走幾趟,遲遲不肯撒把,那表情比他們家死人還難受,好象開他們家錢似的。
「這要是都換成卯子工(臨時工)該多好哇,往下一包地,省心更省錢,除去上繳稅利,除去工人工資,除去花消支出,五險一金不用給卯子工們繳。剩下的錢合情合理合法地都裝入自己的兜兒,還不犯錯誤。幾年下來可以從美國買一條街。」國外留學歸來的處長心裡說。
規定:工作干好是應該的不獎勵,出了事故,從下到上負連帶責任,統統挨罰
受處分,獎金分得是三六九等,「安全生產,生命至上」的牌子從厂部掛到施工現場,那陣式讓人看了心驚肉跳,顫顫哆哆的,讓你干,得按人家規定的那麼去干,別手別腳,幹完活不出岔兒,會先扔掉手中的家具,之後仰天大出一口長氣:「謝天謝地沒得腦血栓。」
「國家的國有企業,都是掙錢的好企業,但就是經不起不是一步一步提拔上來的領導(上面任命)們的窮折騰,你折騰他折騰,以至於折騰不了多少年,把一個好端端的掙錢企業,折騰的不掙錢,最後再把老工人們打下的家底全折騰光了,然後一宣布地:倒閉破產。員工們倒霉」
快快地,求人送禮托關係調走吧!要不這年紀輕輕的非糟踐這不可。糟踐這也無所謂,可父母兒女誰替你管。
建橋修路幾十年,走南闖北去國外。
焊汽油箱嗎?沒有真功夫,誰敢焊?這,韓貢清楚的很。在家,爸爸沒少教他,他也沒少練。焊汽油箱,心裡有底,手上有功夫,有把握。
也許焊完了,處長一高興地,同意他調走。
調走?想的美,不知道貓捉住老鼠不吃,那肯定是要耍把着玩。
「焊汽油箱?」
一聽說,汽車隊大院來了不少快要退休的各個部門的老領導。
說,來是一睹風采也好,說,到是前來助陣捧場也罷,確切地說,是替爺們〈韓貢的父親沒退休時,關係跟這些個領導處得都很好)擔心,怕出事。誰讓他是工人階級的後代呢?年齡又跟他們的子女相差沒幾歲。見面喜歡的不得了。他安全,想到他們子女也會安全。另外,員工們也來了不少,站在外圍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觀看觀看唄,給自己開闊開闊眼界,長長見識,焊接成功後,也讓員工們揚揚眉吐吐氣,讓有些人心裡佩服佩服。聳拉聳拉腦袋,感到自己拿着企業的高工資,國家的特殊崗位津貼,沒做出那麼大的貢獻,心裡有愧。
有愧?漲工資漲的,人們越來越不知足了,高消費,讓開的工資,是越來越不夠花。
韓貢戴好頭盔,穿好工作服,蹬好大頭鞋,把身體武裝的嚴嚴實實,調好電壓電流,只見他半蹲着,腳尖兒沾地,腳後根翹着,右手輕鬆地握緊焊把子,焊條在鐵板上引弧打火,冒着煙閃着青光,吱吱地做響,韓貢雙眼緊緊地盯着汽油箱上那個他已經小心翼翼處理好的小眼,只見他右手一抬,來了個蜻蜓點水,當一響,光一閃,眨眼之功手撤回,焊把子落地。不到一秒,任務完成。
摘下頭盔,攥緊拳頭,舉起雙臂:「完成任務。」緊接着拉閘,斷電,收拾線,收拾焊把子焊條焊帽子。
身後陣陣掌聲響起的同時,人們從安全地帶擁了上來,問這問那。
處長和工程師領略了技術,看到了瀟灑,目睹了風采,會意地遞了個眼色,心裡說:看來只有把今調走明調走後調走的報告給他撕了,因為XX公路工程處太需要象韓貢這樣的優秀技術人才啦。看來小學生要是幹啥啥中是地,就沒人花那麼多錢,攻讀博士學位了的想法是要不的的,是錯誤的。一個需要持久繁榮強大輝煌的企業,不僅需要管理者,但更離不開實幹者,放開約束,給他們施實聰明才志的空間,讓他們完美地去展示自己。體會自身的價值。工資嗎?應該給他們多漲點,獎金嗎?應該高於各個層領導幹部。這樣才能讓員工真正地心服口服,幹活舒心,背後沒怨言,還象上世紀七十年代工廠里的工人那樣,真正地愛廠靠廠以廠為家。
對,就是他們,只知道班中干,下了班再盡兩小時義務,分文不取,沒有加班那一說,不知道將來到歲數了還能拿退休金。
現代企業競爭激烈,更需要全心全意地依靠員工,尊重他們本應該受到的尊重,不能因為在家打牌輸了錢,到班中拿員工出氣,張口就罵,恨不得舉手就打,嫌他們廢物,他們本應該才是工資開得最多,在嚴寒酷暑的季節里仍堅守在生產一線拚命幹活的真正的八級老闆子。
當好管理者,服務好實幹者,學歷不一樣,不在一個層面上,想的複雜的跟想的簡單的多摻和摻和,揉和揉和,揉和好了問題就解決啦。
不解決,怎麼完成平角焊,夾角焊,仰焊,單面焊縫雙面成型,成型飽滿粗細均勻…不要等橋建成嘍,重車一過,橋塌了,一追究責任,主管領導們都成了臨獄裡的客。
圖紙,進料,施工,每一個橋
洞的鋼筋連接…由那位持證上崗的焊工技師完成,《施工完成單》上可都簽着字呢,得保留幾十年哪。沒事便吧,有事誰也跑不了,除非你死了埋土裡國家沒法你。
想熬到60周歲,平安地退休,那是涉及到每一個管理者和實幹者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歲月可熬倒人哪,尤其是喝公家酒拿公家錢的人。知道哪天,歲月會讓你犯牢獄之災,淪為階下囚,還退休呢?想的美。還是全心全意地依靠員工階級吧!
現在 處長悟透想明白了:韓貢不能走,把他一次次寫的《調走報告》全退回去,交給他,並告訴他XX公路公程處,太需要象他這樣在熱切割作業,熔化焊接領域掌握着頂尖焊接技術的人才啦。絕對不能調走,他還得繼續為XⅩ公路工程處做貢獻呢。[1]
作者簡介
張玉春,唐山人1962年出生,性格內向,樂於付出,愛好文學,喜歡**,曾在【唐山勞動日報1985】發表(小小說)《霧中行》【石榴河文刊】發表《紅男綠女》《買橘子》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