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的算盘(吴垠康)
作品欣赏
老吴的算盘
“你不支持可以，但我的那四十万我有支配权！”金花收拾好碗筷，一屁股坐在老吴的对面。
老吴拉着脸，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两圈，龇着牙说，“你呀，头发要剪一剪了！”
“嫌我见识短是吧，三十年前怎么不说呀？”金花顿了顿，见老吴没有吱声，压着嗓门说，“儿子都工作好几年了，还舍不得放手！”
在外人眼里，金花与老吴相敬如宾，其实关起门来也吵架。算起来，这是第二次，距离上一次整整隔了两年。
上一次是2017年除夕。儿子小吴说单位要值班，金花不信，“再忙也有个年月呀，他一定是与你在赌气。”
年席摆了一桌子菜肴，两人都没啥胃口。老吴一仰脖子，干了杯里的老烧，回怼道，“他忙他的，干嘛扯到我头上！”
“都怪你，要是听儿子的，半年不到就赚了几十万。”金花埋怨着，把举起的筷子又横放在碗口上，“人家说你是铁算盘，我看是浪得虚名。”
老吴继续自斟自饮，懒得搭理金花，倒是半年前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现。
那还是夏天，小吴从安庆回到小县城过周末，晚饭后闲聊，他说，“爸，您觉得西安怎样？”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老吴疑惑地望着儿子，“你想去旅游？”
金花喜笑颜开地凑过来，“西安有兵马俑，我也没去过。”
“爸，妈，不是旅游，最近单位有同事去那边买房，一平八千不到。”小吴兴致盎然地说。
“你们同事要调西安工作？这可是跨省调动，难度挺大呀！”老吴一字一顿地说。
小吴赶忙解释，“也不是调动，说白了，就是炒房，反正按揭用得上公积金。”
“炒房？”老吴惊讶地问，“你也想炒房？”
小吴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去公司编程什么的工资不低，但老吴没同意，执意要儿子“考编”。他认为，体制内发不了大财，但过体面日子没问题，将来也有利于下一代教育和上一代养老送终。小吴听从了老吴的安排，几轮下来，就“上岸”了。
“稳啵？”金花有些担心地问儿子。在她的记忆中，自2012年以来，房价像吹气球，身边那帮老姐妹项链换长了，手镯换粗了，无非房子赚大发了。但花无百日红，谁知道哪天是拐点，所以她心里装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
“西安作为省会城市，房价起步低，涨价一时半会儿刹不住。”小吴信心十足。
老吴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道，“首付谁出？”
“爸，我刚刚转正定级，哪有钱？”
“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呀？”老吴拉着脸问。
小吴嬉皮笑脸地说，“谁让您是咱亲爸呢？”
“不早了，抓紧休息吧。”老吴看看手表说，“这事回头再讲。”
关了床头灯，老两口又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吴觉得，这个房炒不得，理由有二：一是自己的公积金已给儿子在安庆按揭了房子，现在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如果去借钱炒房，家里就要过苦日子，这与当初培养好儿子过上幸福生活的初衷背道而驰。二是钱多惹祸，那些阶下囚，哪一个不是曾经的学霸？哪一个不是行业的翘楚？要是儿子养成投机心态，追求痴迷冒险快感，将来岂不也要紧步后尘？
第二天早上，金花没给儿子站台，吃完早饭儿子就急着要回安庆。金花说，“鸡都炖好了，吃完中饭再走呀！”
儿子头也没回，说你们留着吃吧。
金花失眠了。她在微信上“关注”了几个地产大V的公众号，每天留意房价走势，眼看着K线一直往上爬，明里暗里没少埋汰老吴：吃不穷，喝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到了年底，西安的房价涨幅达到40%，她再也按捺不住了，逼着老吴交出“财政”大权。可惜金花的几句牢骚，并不能撼动老吴的家庭地位，甚至后来他们家房子拆迁了，安置后剩下的八十来万拆迁款，也死死地拽在他手里。
其实，金花说自己有四十万的支配权，就是指剩余的拆迁款。之所以要支配，仍然与房子有关，仍然是又遇到了好机会。
小吴工作单位也算得上强势部门，多少会与开发商打些交道，开发商说，如果来团购，每平可以优惠一两千元。小吴的同事不少在筹钱，他也不想错过这波福利，只是万万想不到，手里攥着几十万的老爸还是浇了一瓢冷水。
“好事不上门，上门无好事。”这是老吴的逻辑，而且还举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买“商品粮”户口的例子：一些想吃“国家粮”的农民，花了四五千元后，才发现当时的“商品粮”已在升学、当兵、就业、粮油供应等方面无特权了。
然而，对地产K线已颇有研究的金花，像打了鸡血，面对眼前的“星星”，再也不能像两年前错过月亮那样了。她说，“人家明摆着是故意放水，这个便宜不捡白不捡。”
老吴盯着金花，一脸严肃，“如果是故意放水，那后果很严重！”
“真是浆糊了窍门！”金花气呼呼地吼道，“真看不懂，你这算盘是怎么打的？”
老吴镇定自若，任凭金花怎么数落，就是不松口。
转眼间，老吴与金花第二次吵架也过去了四年，这期间全球经历了新冠疫情、单边制裁、地区冲突等等危机，受到波及的国内房地产率先破防。小吴那些同事，在西安炒房赚了却在转战“北上广”后被套，在安庆抢“福利”的也亏了一二十万血本。
浮财如云，来去匆匆。手上拽着一大笔拆迁款的老吴，还是喜欢粗茶淡饭，还是电瓶车进出代步，他最开心的是没事翻一翻床头柜。床头柜内屉里有一把传家的铁算盘，算盘底下压着三件“宝贝”：两枚三等功奖章，一张嘉奖状，都是公安部给小吴颁发的荣誉。[1]
作者简介
吴垠康，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庆市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