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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實地(馬明高 )

腳踏實地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腳踏實地追》中國當代作家馬明高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腳踏實地

23年前的那個夏天,至今我都記得十分清晰。

那天,太陽毒得很,曬得你直流汗,高考成績下來了。我落榜了,更令我臉紅的是數學僅得了28分。站在自家窯洞背後的山源上,我悶着頭直想,今後該幹什麼呢?悶熱,悶熱的,能想出個甚辦法來。抬起頭,眼前滿是熱燙燙的火星星。

回到家裡,母親已經盛好飯了。父親見我低頭,不吭聲,便將盛滿紅面剔尖的大碗端過來,放在我的面前,別了我一眼,自個兒端起飯吃了起來。我想吃卻不敢吃這碗飯。我覺得對不起這碗飯。讀了九年書,白讀了!連個孬學校都沒考上,這輩子你就和這土坷垃打交道吧!父母雖然沒有這麼說,但我想,他們心裡肯定是這樣想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惡果」,我心裡也是十分清楚的,這也是我不敢吃這碗飯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記得是在高一的下學期,不知怎麼的,我對文學產生了強烈的感情,不停地去狂熱的讀書。和學校的門衛王老師套近乎,因為他還兼管分發報紙雜誌,收羅一切能收羅到的文學刊物讀,找關係和學校管圖書的老師套近乎,一撂一撂地借「文革」前的名著讀。連數理化課堂上,都跟地下工作者似的,用夾子夾本書,裝出個聽課的樣子不要命地去讀書。而且還把作文當成小說寫,一寫洋洋灑灑幾千宇,而且還偷偷地往外地的文學刊物寄,為了防止別人識別真相,還取了個和自己的名字音同字不同的筆名:「馬旻皋」。這個筆名我一直用了好久好久,前期的好多文章都是用它發表的。連我後來參加魯迅文學院的函授學習,全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都是用的這個筆名。後來,有人問我為甚要取這樣一個老朽而拗口的筆名呢?我臉紅紅地說。胸懷遠大理想,日文百(白)本嘛!

就這樣,1981年夏天后,我便回村勞動了。但讀書的賊心不死。和叔叔大嬸們扛着钁頭到廣闊的天地里幹活,上衣口袋裡總是鼓鼓囊囊的。嬸子眼尖,問:裝的甚?我臉紅紅的,剜她一眼不吭聲。嬸子用手摸了摸,瞪圓眼說,上地還帶這東西?我低下頭沒吭氣。地里幹活去了,大夥便要歇會兒,我就從口袋裡拿出那書看了起來,大夥便嗤嗤地笑。心裡老盼着下雨。因為下雨就不用上地了,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窩在家裡讀書寫作。那時我報名參加了《山西青年》雜誌社那座有名的「沒有圍牆」的「刊授大學」。記得刊大還舉辦過一次全國性的寫作大賽,我的小說《賣辣椒的小伙子》還獲了入選獎。但我覺得距離那些《山西青年》或《刊大輔導資料》上介紹的優秀學員差得遠哩,心裡便想着鉀足勁兒學。總想在家裡窩着也不是事兒,母親便不斷地給我找活兒干。總算有親戚幫忙了。我終於插進福建一個包工隊到煤礦建築隊干臨時工去了。三倒班,活倒是挺累的,裝料石、水泥和沙子運到井下,再將礦井中掘進建設不用的砂渣廢料拉出來,倒入深溝。但有作有息,很適合我的生活方式。時常是一上班後和下班前猛干兩三個小時,中間便可做些休息了。這個時間,別人打撲克睡覺去了,我卻又背靠石壁坐在從八百米深處延伸出來的鐵軌上讀書了。記得那時剛從縣圖書館借回了但丁的《神曲》,讀得正入迷,「我們走到一片青翠的草地/草地上有許多人,眼光緩慢而莊重,/外貌上顯得有極大的權威;/他們不大說話,說時也用溫和地聲音。」「尊敬一切科學和藝術的你啊/請問這些靈魂是誰;/竟有這種榮譽,/把他們和其餘的靈魂分開?」他對我說:「在你們人世,/傳布着他們光榮的名字,/使他們在天上獲得了殊恩而超升了他們。」容不得細細地理解,書兩個星期還一次。還了舊的,再借新的。我總是借上晚班而白天不去的時間裡,騎輛自行車往返縣城憑熟人弄的一張借書證借書閱讀。我感到生活得挺有滋味。

母親是最了解兒子的,怕兒子吃不了這苦,總想給兒子找既能掙錢立身又還不能丟了知識的活兒。逢人便問,見人就求。有一天聯校便有一位胖胖的教導主任找上門來了,說學校有個缺缺,可以當代教乾乾。於是,便開始了南征北戰背井離鄉的教書生活。這個學校頂人家生孩子教兩三個月學,那個學校有位教師生病了頂替人家上一學期課。漸漸地當臨時代教,便有了名聲,「那後生,教書還可以!」於是在一所山村中學裡站穩腳根了,竟和那個村里也在學校當代教的姑娘結了婚,生子成家了。因「臨時代教」晉升為「長期缺代」,再由「民辦教師」過渡到「公辦教師」,一干便是九年。

那時候,我儘管身板精瘦卻精力旺盛,教學之餘便是閱讀和寫作。我痴迷於那些大小厚薄不一的書本。那些乾淨而精緻的文字,仿佛陽光一樣灑瀉在我那饑渴的靈魂之上。我撫摸着書頁上那些優秀的表達,指尖悄悄地拂去那些落拓的心情。我在一個十幾平方米窯洞裡建立起了自己的生活秩序。至今都是如此,儘管我由山村學校調到市委宣傳部市文聯,再調至市廣播電視中心,儘管我由一個民辦教師變為宣傳部幹事,變為副部長兼文聯主席或市廣電中心主任,但這種生活方式一直沒有變。真的,對我而言,讀書有時比寫作還很重要。在某種意義上,我更願意說自己是一個讀書人,而不是一個寫作者。因為沒有我的讀書,也就沒有我的寫作。因為我往往是在讀書的過程中,不時地滋生自己的思想,一點一點地累積起來,而產生強烈的創作欲望。我的大部分文章都是這樣產生的。我就是這樣隨意地讀着書,隨意地寫作着,隨意地生活着。讀書漸漸變成一幕安逸不變的背景,我的生命也就在這背景上徐徐展開。如果五六天都忙得顧不上讀一本書的話,我的心裡就會煩躁不安。好不容易忙過去了,能夠坐在書桌前靜靜地讀上本書了,我會覺得生活是多麼的愜意而舒適啊!如果連續好些日子只是閱讀而不寫作,我便會感到疲勞和睏倦,甚至空虛和失落。這時候,一種寫作的躁動和欲望便會逼得我抓起筆來,進入創作的天地,體驗到一種生命的盈實和崇高。我就是這樣邊讀書邊寫作,邊寫作邊讀書的,一方面進行着創作,從創作中體驗到快樂;一方面到閱讀里尋求放鬆,獲得補養,二者互相調整,互相促進。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度過了我的很多生命的美好時光。

這種生活使我進一步相信,上大學是可以增長知識的,但智慧或才能與本領是只能通過自學覺悟的。刊授大學、自學考試、魯迅文學院、中國文化書院的函授,什麼都上;哲學文學現代心理學文化學,什麼都學;教學論文小說散文文藝評論報告文學影視劇本,什麼都寫。1985 年我還在山村里當民辦教師時,我創作的電視劇《田野的風》竟被江西電視台拍攝,還上了中央電視台,從此以後小說散文理論文章一發而不可收,竟然被全縣的青少年投票當了「八十年代十大青年明星」。1992年我的短篇小說《離婚》竟然在《人民文學》刊登,由《人民文學》推薦經復旦大學中文系考核,竟然在復旦大學中文系作家班進修了一年,與我的班主任老師周斌先生完成了專著《電視美學》。1998年竟被山西省委宣傳部和省文聯授予「跨世紀文藝新星」稱號。那時,我的心比天高,決心要寫出什麼駭世之作。不像現在文章越寫越多了,卻更加對自己的才能充滿了懷疑,老擔心自己像一隻被滿世界的文字同化後的鸚鵡,只能機械地重複學舌,而不能讓那些文字通過自己的思想大放光彩。

這就是我的生活狀態,一個生活在縣城裡的文學愛好者或業餘作者生存狀態。我不是為了文學而文學,而是為了生活而文學。我不是把文學當作生活目標,而是把文學當作了生活方式,或者精神生活。我生活在縣城鄉村,遠離文化的中心,有的是街道小巷的瑣碎世事,有的是原野上的塵煙四起,有的是有血有肉的有愛憎的鮮活生命。我沒有時間挖空心思去創造那些玄思妙想,我不願意過多地打磨和鍍光,使得文學只有精緻的光亮,卻失去了生活的體溫。我身處廣闊複雜的生活原野上,耳濡目染的是無比豐饒的世事人情。我只能腳踏實地,從平庸中思想,從思想存在回到事物本身。我就像希臘神話中的巨人安泰,只要身體不離開其母親大地,就能百戰百勝。一旦被赫克勒斯識破脫離大地懸在空中,就只能是死路一條。我認為,文學的寫作必須要腳踏實地,腳踏大地,因為大地就是自然,大地就是民心。我無法超脫這腳下生存的現實,因而在他人看來也就顯得是那樣世俗和沉淪。但我認為,世俗和沉淪正是我腳踏的基地和思想的基地。因為我腳踏的大地就是茫茫人心,就是滾滾紅塵,就是充滿生機的「活的中國」。

所以,我認為自己的寫作應該是及物的、當下的,充滿現實關懷的,我寫的所有小說、散文和電視劇都是關於鄉村城鎮的,我作品中的人物大都是那些「用自己的血汗自己的生命肥沃了大地,種出糧食,養出畜類」的農民。寫作如果遠離了自己當下的境遇,遠離了自己腳下的土地,凌空蹈虛,無所事事,那還有什麼意義和價值?中國的作家素有好大喜功的傳統,喜歡在虛無的禪宗、道教和佛教中騰雲駕霧地邀游;喜歡在作品中談論驚人的命題,作出偉大的結論;喜歡杜撰一些遠離自己腳下苦難土地的才子佳人式的愛情和狐鬼人妖的言情,個人的、真實的、觸手可及的,來自生活本身的希望、渴求或痛苦、傷害,卻被無限制地缺席。西方的作家對20世紀人類的體驗充滿了深深的失敗感,或被奴役在荒誕的現實和虛無的精神之下,大量地寫精神錯亂、厭世、憂鬱、絕望、無意義、曖昧的情慾和性腐敗,以及人的獸性等等,或者躺在閉抑的臥室里書寫充滿白日夢的個人的生活細節,置身於書籍與圖書館的迷宮書寫自己日夜寐想的玄思謎語,或者自戀自己的軀體和隱私,書寫私人的孤芳自賞和自瀆的經驗。這一切都與他人的存在失去了其內在的真實聯繫。所以在我看來,真正的寫作是不能到故紙堆、歷史古蹟、空曠的天空和發達的西方、圖書中尋找資源,而應該到當下的現實的生活縫隙中尋找寫作的資源。要以自己持久的忍耐心、敏感的心靈和強烈的精神警覺,去發現「人是不可摧毀」的堅韌性與「他們在苦熬」的苦難、不幸、殘缺,以及科技、政治、財富和大自然對他們進行的天災人禍式的威脅,使自己的作品能夠「成為我們觀察現實並幫助我們應付現實的一種途徑」。

腳踏生活的大地與思想的大地,就是「從個人出發去追問人類的普遍困境」,就是要以良知和真誠去發現繁紛複雜生活現象背後的真實存在,就是要用自己心靈在場的寫作去寫出人類真實的動作思想、傷痛、愉快和麻木,就是要通過寫作的內省來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緩解自己與現實的緊張記錄下自己在這個漫長的內心搏鬥過程中,做為一個生命個體在這個時代的生活供詞和精神供詞。[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