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紫關記(王小義)
作品欣賞
荊紫關記
出寺門,沿山路返回。路依舊,風物依舊。太陽挺大,但不傷人,風一吹,涼絲絲的。
至一岔口,一條水泥路通山下,一條土路通山頂。突發奇想,一路行來盡在山腰山腳仰看風景,何不沿山脊另行,見另一番景象?山脊無路,脊邊有田,新翻黃土,不知欲種何物?兩田之間,雜草叢生,有腳踩行人之痕跡,知可行。後退幾步,一個俯衝而上,再一口氣小跑登頂。成群的蠓蟲,盤旋頭頂,無聲無息,不吵不擾,不離不棄。揮手驅之即散,傾刻不招又重聚。山中連蠓蟲都親近,何況人乎?俯瞰小鎮,盡收眼底,群山環抱,碧水玉帶南北橫,丹江大橋東西連。眺望遠方,綠波蕩漾,洶湧而至。四面八方的群山仿佛趕集似的,從遠方聚集來,又向遠方奔散去,留一陣陣清風拂面。
正坐在山頂的樹下看風景,忽聞雞鳴狗叫出于山腳,繼爾有人對話,歡聲笑語,聽得真真切切,尋覓許久,又不得見,但見樹木蔥鬱,山巒疊翠。頓感口渴,循聲而下。人常說看山跑死馬,殊不知在山裡尋聲覓跡也能累壞人。七扭八拐,跌跌撞撞,甚至不慎,腳底一滑,一屁股着地滑落而下,驚出一身白毛汗。一山坳處兩戶人家,皆兩層紅磚小樓,門前一水泥路,直通山下,山根有溪,流水潺潺,三五人正坐門前空地上聊天,一小白狗肉乎乎的,無所事事,聞聞這裡,親親那裡,搖頭擺尾穿梭其間,蹭來蹭去,仨兒童一旁玩耍,房後一片竹林,有雞鴨活動。
見來人,急起身迎之,讓坐。說明來意,主人回屋拿一茶碗出,倒滿涼白茶,飲之,甘甜爽口,勝街市上所賣名茶者百倍。答說,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引山中泉水入戶,養人。南陽白茶,名滿華夏,連外國人都以能喝上一口為傲。疫情前,去上海,酒桌上,一同學講,上初中時有一福建華僑二代茶販子,聽說南陽盛產白茶,一掃聽,竟無一人喝過,乃千載良機,遂往之欲採購白茶。一通忙活,腿都跑細了,連個白茶毛都沒見到,正值口乾舌燥,在白落街隨便找一小店吃飯歇腳,當時太窮,店裡都喝白茶。老華僑學着別人樣子,拎起桌子腿旁的茶壺倒了一大碗茶,胡亂吹吧吹吧就喝了。東瞅瞅,西看看,除了都在喝一碗烏爾巴唧的東西外,就是油饃頭,無它。老華僑也是人,不扛餓,到了咱的一畝三分地就得入鄉隨俗,試着也整了一碗,看別人搶着吃似的一勺接一勺地往嘴裡灌,也舀了彌流一勺往嘴裡塞,結果立馬又吐出來,燙得眼淚絲絲的。還別說,老華僑小心翼翼地喝完,豎起拇指,讚不絕口,就問老闆這是什麼美食,答說「胡辣湯」。然後,老和尚念經似的又小聲念叨了數遍。又問老闆,這裡哪有白茶賣?我那同學的大大就在旁邊,不加思索地順嘴胡疙瘩,「我知道哪賣白茶,也不遠,有一二百里吧,不過,產量太低,血貴。」 老華僑渾身抖擻,兩眼放出賊光,驚喜萬分。老闆娘一聽他嘴又沒把門,冷不防在他後脖耳梗子上就是一巴掌,「吃飽就趕緊滾,在這胡咧咧啥?」又笑喜喜地對老華僑說,「別聽他胡說,他就是個二流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剛才喝的那碗水味道咋樣?」 生怕老華僑聽不懂,老闆娘連說帶比劃。「狗蛋,狗蛋,歪瑞狗蛋!是我回到祖國喝到的最好喝的茶。」老闆娘氣樂了,「那是你太渴了。你個憨憨,你剛才喝的就是白茶。白茶就是白開水,懂不?」老闆娘一頓連嗆帶拍,說得老華僑一臉懵圈。我這同學還沒講完,全場就已經笑翻了。
一人笑說,見過面。正疑惑間,她又說,昨天鎮裡明清一條街上,見你在拍照。不想今日重逢,算是一面故人,相談甚歡,不知天已黃昏。主家再三挽留,奈何一面之緣,多有不便,真心謝過,堅辭下山。臨別告之,沿後山山脊西行,可至鎮中,乃捷徑。世上捷徑處處有,卻未必人人知。
山里天,黑得早。近幾天老天爺犯難,睡醒了就下雨,時不時淅淅瀝瀝的。老陰天,月黑頭。回望來路,群山擁簇,黑乎乎的,奔涌而來。小鎮在望,燈光點點,那是希望所在,能看見光亮心裡就熱乎。獨落深山,人生地不熟,平生首次,四周漆黑一片,偏偏還有風,颳得烏烏的,有些寒意,山里風硬,不免心生怵意,夜愈黑,心愈慌,腳下加急。腳步聲聲,踢踏踢踏,疑人跟蹤,脖梗發涼,似人吹氣,緩緩悠悠,若有若無,傾刻間,雞皮疙瘩滿身,抖落一路,數次猛回頭,空無一人。愈無人,愈發慌,腳下生風,近似小跑。環顧四周,孤單單,茫茫然,不知所措,比兒時去鄰村看電影,因睡覺出溜到別人拉車底下被同伴落下還可怕。後悔都是打小沒見過山惹的禍,不該貪戀山色,不該坐在山頂望着雲海發呆。唱歌,唱歌可以壯膽。想起兒時晚飯後常在鄰居家聽鬼故事,曲終人散,嚇得不敢回家,老人家教的土方法。於是,扯着嗓子一頓猛吼,勝似劁豬娃殺雞般,唱給群山聽,更唱給自己,雖不着調,壯膽管用。此時心情,沒人,我怕,要是突然冒出個人,我更怕。萬一冒出來的不是人呢?
至鎮上,已九點多,滿頭大汗,前心後背濕透。癱坐路邊,長吁一口氣,方覺腹內空虛,飢腸轆轆,稍事歇息,尋一飯店,點了兩樣本地特色,找一角落靜待。大廳里十多個青年男女,正拼桌喝酒。忽一哥們端着酒盅近前,「哥,看你不像本地人,一起喝個酒吧!樂呵樂呵!」婉拒不過,又見無惡意,恭敬不如從命。「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大家歡迎,歡迎!」眾人忙起身,鼓掌讓座。獨在異鄉,遇此殊榮,受寵若驚。一杯酒下肚,面紅耳赤,三杯酒喝完,猶如多年老友重逢,就開始滿嘴跑火車,話如汩汩江水,滔滔不絕。聊及深圳,「咦——,聽說那樓房血高,離天一丈八,晌午頭連日頭都看不見,最最重要是錢多,是我們山里人心目中的聖地。」極盡艷羨之色,奈何拖家帶口,可望而不可及。聊及鄧州,「咦——,一馬平川,土地肥沃,種啥都中,老美了。不像我們這山旮旯,窩憋死人。」雖初次相逢,因是老鄉,不親也親,不近也近,人家熱情,卻之不恭,推杯換盞,不知夜色已深,已覺雙眼迷離,醉眼朦朧。藉口方便,實為結賬,一人發現,多人拉回,「咦——,你這不是打我們臉麼?你是客,更是哥,到我們的地盤,咋能讓你破費,不中,不中!」白吃一頓,歉意不安。河南人就這傳統,仗義,豪爽,直腸,凡事搶着買單,老家人猶甚,要是搶急了還急眼。
夜來思之,恍如夢,如誤入遊了一次桃花源。
丹江西畔有塔,漢白玉為基,六角六層,高聳入雲,與古鎮隔江守望,遙相呼應。
這裡是丹江的第四個大灣川,江面極闊,兩邊沖積成了平灘,荊紫關鎮正處於這一峽谷地帶。丹江在此往西一繞,括了個大弧,鎮中心正好在這個弧彎里。土地肥沃,小麥稻米產量都不錯,五穀雜糧都長,插把筷子,來年能還你一片竹林。早些年,山裡的毛栗子野核桃俯拾即得,水中魚蝦、螃蟹、老鱉比比皆是,但無人捕撈,原因是不會做,不會吃,嫌腥。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裡靠水的人卻不會吃水中物,豈不怪哉!山多陸路險阻,水路便發達起來,逆流北上可以入商南、丹鳳、商縣等七縣,順流南下可以入漢水進長江,也可以至漢中長安等,有了丹江,南北通了,南貨北運,北貨南下,易如反掌。久而久之,這裡成了水旱兩路貨物的中轉集散地,便形成了碼頭、集鎮。
荊紫關只是丹江沿線眾多碼頭之一,也是這一帶最繁華的地方,幾乎全在河南境內,湖北和陝西的白浪鎮,始終只是配角。一條江上,兩座「平浪宮」,一在上游龍駒寨,一在荊紫關古街上,一樣的飛檐翹角,一樣的雕樑畫棟,一樣的氣勢磅礴,在當年靠行船營生的人們心目中,這可是最神聖的地方。
一座丹江大橋連東西。從古鎮往西跨過丹江,對面不遠就是湖北,路也分岔,左邊往西南去湖北的老河口、十堰,右邊往西北去陝西商南。沿路往北不遠,過一條叫白浪河的小河,就是湖北鄖縣白浪鎮,河並不寬,有十幾米,一座新建的白浪橋相連。再直走不遠就是陝西商南縣白浪鎮,與河南、湖北均隔街相望。三省交匯處,河南的叫白浪大隊,湖北的叫白浪大隊,陝西的也叫白浪大隊,三個白浪大隊往往能把初到此地找人的外地人搞懵,要想找某人,一定要加上省名才中。
若問塔名,「雷峰塔」。東山之上有「法海寺」,西江之畔有「雷峰塔」,這就怪了,莫非這裡也有白蛇傳不成?年輕人無從解釋。也問過幾位老人家,皆搖頭。想必此地百姓早已將此法海與水漫金山的法海混為一談,也不能怪他們,怪白蛇傳的故事魅力太大。今人造景,無中生有者廖廖無幾,多捕風捉影,或據縣誌古籍記載,或據民間故事,或據世代傳說,說得神乎其神,還得有鼻子有眼,久而久之,信者居多。我不知此「雷峰塔」屬於哪一種?也無從考證,權且留給歷史學家將來去研究吧。
河南老鄉挺雅致,端出茶具、瓜子糖果,邀我坐在門前一石桌石凳前閒噴。說話之間,一同齡人從小賣部出來共坐,主人忙介紹說,這是湖北佬,光屁股長大的兄弟。然後滋一盅茶,神秘地說,在這一帶,啥河南人陝西人湖北人,早竄窩子他鱉娃了,都一樣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分彼此。三省一家,只有地界之分,沒有人種之分。完了,乜斜一眼湖北佬,人家並不生氣,卻笑呵呵地說,我聽得懂,事實如此。沒想到,在這裡出個省如此簡單,不費吹灰之力,隨便串個門子就出省了,攆個雞,找個豬就出省了,極平常的一個飯場,一桌麻將,可能就是三省人相聚,三省話交流,吼一嗓子,三省人都聽得門清。據說解放前,這裡山高皇帝遠,屬三不管地帶,土匪橫行,賭徒泛濫,河南要抓人,滋溜一下跑進湖北,湖北要抓人,滋溜一下又逃進陝西,陝西要抓人,滋溜一下又溜進河南,抓人者只能望人興嘆,束手無策。那時,地界清楚,人居雜亂,有的湖北人堂屋在湖北,院子在陝西,有的陝西人院子在陝西,堂屋在河南,河南人年年給湖北交公糧,湖北人年年給陝西交公糧,常有的事。如今人隨地走,籍貫一改,方便多了,但都不願拋棄自己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風俗習慣,在婚喪嫁娶衣食住行上頑強地表現着各自固有的特色。
三省人習俗各異,卻相互通婚,關係盤根錯節,和諧地共處在一條街上。生活在這裡的每一個人,從小除精通本省語言外,還通曉另兩省土話方言,明明在河南地界上,你一問卻是湖北人,明明在陝西地界上,你一問卻是河南人,你用河南話問他懂,你用陝西話問他還懂,說陝西話的可能是湖北人,說河南話的不一定是河南人。端一碗麵條,出去溜達一圈,逛了三省的地,見了三省的人,說了三省話,到家麵條還剩半碗。更有甚者,端一碗河南麵條出去,與三省的人聊了一通,就近在鄰里又盛了一碗陝西面出來吃,末了,說不一定還得盛一碗湖北蒸肉回去給家人償償。這是以前的可憐年代,做了好吃的都不忘分享鄰里,有福同享。一個飯場,嘰哩呱啦,三省人三省語言,都聽得懂,又都會說。一桌麻將,劈哩啪啦,三省人一種打法,哪省的都中,又都會結算。玩一場野露天電影,南腔北調,三省的男女老少都有,都看得津津有味,又都不惹事生非。豫劇、秦腔、漢調,無論哪一種,在這裡都受歡迎,又都極有市場,地頭幹活歇晌的老漢,可以吼一聲秦腔,也能唱一段豫劇,還能來幾句漢調。誰家蓋了新房,三省人都過來送菜,又不僅僅光送菜,有肉的拎肉,有酒的拿酒;誰家有了紅白喜事,三省人都過來伸出援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上門即是客,主人一視同仁,熱情招待,敬如上賓。別看招待三省的人,難不倒主家,哪家婦女不會做個三二省的菜都不算稱職,做席的廚師三省的菜都會,不奇怪的是這裡的人三省的飯菜還都吃得習慣。這裡的每一件大事,無不是三省人共同努力的傑作。聽說,曾有一河南老漢,三女二子,河南、湖北、陝西各嫁一女,其實,相距不過五六里,均在荊紫關一帶,兒子沿江而下做生意到重慶,又娶了個四川老婆,一到過年過壽,四省大聚會,一桌飯菜就是滿漢全席,南腔北調音不同,酸咸麻辣味齊全,一家熱鬧,四省歡騰。人稱老爺子 「總督」大人,節制四省,風光一時,傳為美談。
起初這裡的電話卡還漫遊收費,逛個街串個門漫遊了,找個雞遛個狗漫遊了,甚至去尿泡尿屙泡屎也漫遊了,一天還漫遊無數次,還二三個省的游。時間一長,哪個省的人都不願意,意見大了去,後經政府協調,唯獨這個地方不收漫遊費,管他娘的隨便漫遊去。三省文化在這裡匯集,碰撞,孕育出獨特的文化底蘊,三省報紙在這裡傳閱,若有大快人心事,河南人喊「中」,陝西人稱「彩」,湖北人叫「美」。
一腳踏三省的「三省客棧」前門有一棵大柳樹,樹下一三角形石牌坊界碑,三根雕龍石柱支承,方位稍有偏斜,南有河南淅川縣荊紫關鎮政府勒石,東有陝西商南縣白浪鎮政府銘文,西有湖北鄖縣白浪鎮政府鐫刻,落款均為二0一0年九月九日。據說,這裡原有老柳樹九棵,年齡最古老的是居中身腰最彎的那棵,已老得空了心,水桶粗,枝條垂地,鬚髮拂面。樹下原仄臥一怪石,不知來於何方,源於何時,不方不圓,無規無則,既觀之不雅,又礙於街面,但無人願去動它,是為街徽、界石。小小仄石是三省的界碑,是三省的像征,猶如泰山般舉足輕重,神聖,凡有重大事,必在此開會宣布,凡有布告類,必在此處張貼,凡有糾紛求神助,也必在此賭咒發誓。
這裡,一聲雞鳴,響徹三省。可惜,時過境遷,老界石無緣得見,老柳樹無蹤可尋,也許被特別保護起來,代之為新的界碑,古樸典雅,莊重美觀,依依垂柳之下,時隱時現,與對面三省客棧遙相呼應,長相斯守,不失為此地一絕景,來此游者,不可不睹。
山里多野味,風險常相隨。
丹江西畔湖北的後山上,長一種野洋槐樹,低矮,葉偏小,伸手可及,也開花,不是純白,略小,淡黃,就帶那麼一點點。因不懂,一出現就眼前一亮,以為發現了寶貝,興奮得以為跟老家村裡的一樣甜,一樣能吃,急忙捋下滿滿的一大把,往嘴裡一塞,只嚼一下,「哇」地一聲,悉數吐出。蹲下來嘔吐不止,恨不得連心肺都吐出來,比中藥還苦,比苦膽還苦。本來想順着野路摸到山頂換個角度俯視飽攬一下全鎮風光,眼看再穿過一片柏樹林就到了,不料到處荊棘攔路,試着鑽了幾處,不通,還劃傷了胳膊,疼得齜牙咧嘴,無奈作罷。近在咫尺,就是上不去,只能望頂哀嘆。
一直到山下,嗽了口,吃了幾粒櫻桃才苦盡甘來。跟村人一說,人家都樂了,看着相似,實在迥異,一為中藥,一為美食。我方想起在西安街頭,也有一種類似于洋槐花的,紫色,太高,夠不着,心想,不愧為千年古都,連洋槐花都上了顏色,與眾不同。據出租司機說,也為中藥,味苦,不能食。
鄉下人去了外地,總以為什麼都跟村裡的一樣,撈着就想嘗,見人三分親,掏心掏肺,殊不知形似而質不同,難免吃虧上當,吃了虧上了當學了能,也就融入了當地。
山裡的天,亮得晚,黑得早。這裡的天黑,是從山腳莊稼地里漫延開來,由下而上慢慢往上涌,先淹沒了莊稼,接着是樹、村莊和山樑,一直對接到天際,不像城裡天黑,是從天上往下掉,又掉不到地上,被一盞盞一片片的燈光接住,懸在了半空中。
從山上下來時,已近黃昏。
山腳下,一老人正在門前空地上做壽材,鋸、錛、斧、鑿、墨斗等一應俱全,刨末子滿地都是。正渴的慌。我一搭訕,便停下來邀至門前樹下一桌邊,沏茶閒談。老太太見狀,忙端出一小篩子水淋淋的櫻桃,笑盈盈說,自家種的,特甜,嘗嘗。此時,裝也自受,卻之又不恭,隨手捻起一顆,果然不同凡響。
老人家說,自家的活,不趕時間,難得有個生人嘮嘮嗑。他是湖北人,木匠,也是這一片唯一有此技藝的人,已傳承三代,到他這一代算是到頭了,掙不了仨瓜倆棗,兩個兒子都出門打工,不願再干,也不能強迫。不久的將來,恐怕這種技藝就要隨着老人一起被帶進棺材,從此失傳。沒了衣缽傳承人,老人家說不出是高興,也看不出悲傷,畢竟時代不同,生存方式和謀生手段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兒子們出門,隨便找個工作也比在家掙的多,若運氣好能出走這鬼不繁蛋的山窩窩,也不失為好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山里春天來得慢,走的緩,夜晚照樣冷颼颼的。山更高,月便小,卻亮颯颯的,星星稠得很,也歡實,在天上眨呀眨呀。兒時常聽奶奶說,天上一顆星,就是地上一個人,地上人有多少,天上星星就有多少。也許沒錯。
在荊紫關,曾流傳着一幅對聯:丹江有船三日過五縣,白浪無波一石踏三省,橫批:天時地利人和。
不知出自何年何人之手,至今仍記憶猶新。[1]
作者簡介
王小義,河南鄧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