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金谷二十四友
| 金谷二十四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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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金谷二十四友（二十四人大名單：劉琨、陸機、陸雲、歐陽建、石崇、潘岳、左思、郭彰、杜斌、王萃、鄒捷、崔基、劉瑰、周恢、陳昣、劉汭、繆征、摯虞、諸葛詮、和郁、牽秀、劉猛、劉輿、杜育）[1]
古代的文學家很早就以組團的形式出道了，比如後來單飛為人們所熟知的司馬相如，剛開始也是混跡在漢文帝的弟弟梁王的睢園小團體中，慢慢發跡的。這種抱團出道的風氣到了東漢以後尤其興盛，成為了這一時代文學史上最為重要的特色之一。
說起來，東漢末年的士大夫們都喜歡搞小團體，《後漢書》稱之為「相互標榜」，他們紛紛給這些小團體起一些拉風的名字，什麼三君啦（三大天下大宗師），八俊啦（八大精英），八顧啦（感動中國八個道德模範）等等，這些士大夫吸引了大量的鐵粉迷弟，迅速成為了天下楷模，後來皇帝覺得這樣子下去粉絲效應會威脅自己的統治：你們都去追星了那我天子的臉往哪放？於是下令禁絕這種風氣，造成了「黨錮之禍」。這場政治事件雖然對士大夫群體的身心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但是對中古文化的影響卻很深遠，後來的天團號稱「建安七子」「竹林七賢」的，或許就受到了漢末風氣的影響。建安天團可以說開啟了中古文學的男團時代，下面要盤點的是緊隨其後的西晉男團：金谷二十四友。
所有的中古男團都需要一條粗壯的大腿，這個腿可以是權臣，可以是皇子。後者比如曹丕之於建安七子，劉義慶的《世說新語》編輯委員會，蕭綱蕭繹的宮體詩交流協會等等
中古並沒有姓賈的皇帝，所以很顯然賈謐屬於前者。不過，中古倒是有個著名的賈皇后，沒錯，晉惠帝的老婆賈南風就是賈謐的大姨媽。賈謐的媽媽賈午是賈充的二女兒，賈謐跟他媽媽姓。賈充的女兒，據晉武帝親口評論，長得又矮又黑，賈南風以醜聞名，賈午可能稍好一點，但是賈謐卻長得很美，他外公表示終於見到家裡有個漂亮孩子了，感動的一塌糊塗，再加上賈充沒有兒子（本來有的，結果因為賈充的老婆善妒，總懷疑兒子的奶媽跟老公有不正當關係，頻繁給兒子換奶媽，活活把兒子折騰死了），就把賈謐當親孫子養。賈充是幫司馬家幹掉曹家的大功臣，再加上有國舅爺的身份加持，自然成了西晉的頭號權臣，賈充死後，賈謐就順理成章的接了班。
話說賈謐為啥長得好看，因為賈謐的爸爸韓壽是有名的大帥哥。韓壽本來是賈充的下屬，賈午對他一件鐘情，兩人暗中偷情後，賈午以自己貼身使用的香料相贈。於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賈充驚訝的發現韓壽身上竟然有皇上賜給近臣的奇香，秒懂，馬上把女兒嫁給了韓小伙。賈謐的父母愛情故事就是著名的「韓壽偷香」，成為了風流四事之一。
賈謐據說也是個文學愛好者的，但是並沒有什麼很好的作品留下來。而且這個帥小伙為人比較膨脹，畢竟是官二代嘛，在混亂的西晉政局裡跟他那個蠻橫霸道的大姨媽一起攪和，最終慘死了。但在他輝煌的前半生里，確實是「金谷二十四友」這個文學天團名義上的中心。
「金谷二十四友」這個團的名字來源於石崇的名園金谷園。石崇作為西晉第一土豪，和王愷鬥富的故事日常出現在中學生文言文閱讀題中，成為封建社會大地主鋪張浪費的典型，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批判。但是石崇是個長得有點好看的土豪，靠着打劫發家致富，而且很有文學修養。所以作為金谷園園主，他並不甘心只做金谷雅集的幕後贊助商，而是真正加入到創作組中去。
石崇的代表作叫做《金谷詩序》，不吹不黑，可稱得上是一篇千古名文。東晉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可以說就是升級版的《金谷詩序》。摘錄幾條《金谷詩序》的句子：
「有清泉茂林，眾果、竹、柏、藥草之屬，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這段洛陽郊外的景物描寫，難道不是和幾百年後南方的會稽蘭亭有些相似。
以及最後的價值升華：「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這種繁華之後的傷感，上呈建安正始文學，下開東晉王羲之對生命的留戀。所以《蘭亭集序》寫完之後，有人評價說寫的很像《金谷詩序》，王羲之高興得不得了，覺得是很大的吹捧。
石崇的氣質真的很像腹黑總裁，囂張、殘忍、罪惡而又感性。他曾經仗義救過同為二十四友的劉琨劉輿兄弟的命。劉氏兄弟以前得罪過西晉二號土豪王愷，結果王愷有一天假意留宿二劉，暗中打算殺死他們，結果石崇連夜趕來把二劉帶走，之後語重心長的姨母式勸導：「年輕人怎麼可以隨便住在別人家裡呢？」。而石崇最大的流量暴點就是跟美人綠珠的愛情故事，最終的結局大家都知道，石崇失勢，綠珠墜樓殉情，關於這個故事最美的詩句是唐朝詩人杜牧的《金谷園》：「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確實如石崇的《金谷詩序》所說，生命不永，凋落無期啊。
目錄
誰是C位
之所以在介紹石金主的時候 說他「有點好看」，是因為在中國歷史上投票選出的最帥帥哥來自於金谷男團之潘岳。
不要因為潘岳的美貌忽略他的才華，潘岳是西晉數一數二的大文豪，史書說他最擅長的是寫哀悼文，最著名的一篇是寫給他自己妻子的悼亡詩，後來的元稹寫《遣悲懷》中說：「潘岳悼亡猶費詞」，用的就是這個典故。但是潘岳的其他類型作品寫得也漂亮，比如收在《文選》中的長篇《西征賦》、《籍田賦》、《秋興賦》，篇篇都是後世的楷模，所以有人稱潘安為「金谷二十四友之首」，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帥而已。不過潘安抱賈謐的大腿抱得太緊了，看見賈謐的車揚起的塵埃都下拜，所以聲名不佳，好像這個C位是潛規則潛來的，潘岳最終也捲入了賈后的政變，死在洛陽東市。
如果僅從文學水準上來說，有一個說法叫做「潘江陸海」，說的是潘岳的文采就像江水滔滔不絕，而陸機的文采就像大海一樣。這麼看來似乎陸機更牛逼？陸機陸雲兄弟代表東吳最高水平，來首都發展，加入了金谷雅集。二陸據說和北方的文人們經常在內心或者嘴上互相DISS，不過長得好看文章又好的人在洛陽還是打出了一片市場。陸機在後世的名聲極大，他的最強粉絲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晉書·陸機傳》的「贊」是太宗皇帝親筆寫的，受到同等待遇的只有王羲之、司馬炎和司馬懿。這麼看來陸機的粉絲似乎比潘岳的大腿更牛逼，不過那畢竟是唐朝的事情了。二陸同樣死在了八王之亂中。
和潘岳競爭以下的還有左思。據說潘岳因為長得帥，每次挾彈出洛陽道，洛陽婦女都夾到往他的車子上扔鮮花。左思也想學一學，結果姑娘大媽們給他扔了一車的石子。好的，雖然左思在顏值上被完敗了，但是他寫的《三都賦》實在太好了，一時間洛陽人爭相傳抄，導致洛陽紙貴，這是個極有名的故事。左思的風格被稱之為「左思風力」，和潘岳陸機那種華美綺麗的風格不同，謝靈運說，左太沖詩，潘安仁詩，古今難比，看來是把倆人並列了。不過左思因為出身寒微，做官做的不大，沒有死於八王之亂的兵刃之下，安靜病死了。
所以亂世刀槍不看臉啊！
劉琨：從金谷到邊疆
公元318年，不知道該如何用年號稱呼這個年份，因為南北方已經分列成了多個政權。此時的劉琨已經孤軍在北方和匈奴政權周旋多年，精疲力竭，投奔鮮卑段匹磾，在這一年被段氏殺死
自此，晉王朝留在北方的最後一支力量也煙消雲散了。
劉琨少年時本是一個social butterfly，不然也不會跟石崇混在一起愉快玩耍，在他後半生的枕戈待旦的時光里，不知道是否會偶爾夢到金谷園的時光。
如果我們以今天的文學觀點去審視金谷二十四友當年的集體創作，很難講那些作品都是好詩。雖然對於那個時代的文人來說，集體創作的技術難度並不低，也確實是文學史上促進五言詩發展的重要一環，但是某一個詩人的人生變局往往會讓他的作品異軍突起，劉琨就是如此。當他都督并州諸軍事的時候已經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被石崇拍着肩膀勸導說「年輕人不要輕易在別人家留宿」的少年了，他哪裡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是劉琨的悲劇，也是劉琨的偉大。
劉琨之於文學史的意義就在於他把這樣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信念寫了下來，他在寫給盧諶的信中說：
「昔在少壯。未嘗檢括。遠慕老莊之齊物。近嘉阮生之放曠。怪厚薄何從而生。哀樂何由而至。自頃輈張。困於逆亂。國破家亡。親友凋殘。塊然獨坐。則哀憤兩集。」
只有經歷過刀光箭雨之絕望的人，才能寫出「知聃周之為虛誕，嗣宗之為妄作也」這樣的句子。莊周的虛誕就是當年金谷園的虛誕，活到八王之亂之後，和漢趙對峙過的劉琨或許比當時的石崇潘岳更理解了生命的意義，在兩晉的文風一步步走向華麗繁複之時，漢魏的風骨，竟然在曾經的「金谷二十四友」之一的劉琨這裡，復興了。
而劉琨也終於像一個睡在別人家裡的年輕人，危機四伏中步步驚心，終於在這一年死在了鮮卑人的刀劍之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