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拓荒者(韋誠)
作品欣賞
詩意的拓荒者
——讀何正國《坐看雲起時》
認識詩人何正國，是在他的故鄉—安徽太湖,一個古老的山村。山村坐落在大別山的深處，美麗的花亭湖斜倚在村口的不遠處。在那個群峰環繞的村落里，深藏着何正國的母愛和童年，鄉愁和愛情。虎年大年初一的夤夜，翻開何正國的詩集《坐看雲起時》（黃山書社2021年12月第1版），不禁輕輕吟讀起來。跳動的字符、優美的韻律、深情的傾訴和大美的意蘊感染着我，在這靜謐的冬夜裡，似陣陣來自大山深處的鳥鳴，春意在空氣中舒展開來……
他的詩充滿着春的氣息，建構了一種輕盈優美的嶄新語境。在該書第一輯《我愛那些細小的事物》系列詩作中，作為美學研究者何正國的情感如春雨般潤物細無聲。春在作者的筆觸下，是懷春的少女在青山綠水間的情思萬千；花兒開了，爭奇鬥豔；鳥兒鳴了，蟲兒叫了……「櫻花像一道閃電／掠過大地」「有人隔着籬笆牆／看到了初開的白薔薇」「春天就讓步於此吧／這裡有薔薇相送」，那把整座山都點燃的映山紅，「哦，這春天的虛火」……翻閱着散發着墨香的詩卷，沉浸在詩人的草木「花語」中，仿佛聽見幽靜山澗的清泉水，流淌在深不可測的谷底，如此清脆悅耳。
他的詩洋溢着美的意蘊，實現了審美旨趣和哲理詩的水乳交融。在該書第二輯《把月光打包帶走》系列詩作中，作為哲學碩士的何正國情至深處，卻彰顯出對世界萬事萬物的「反思」和「批判」。說不盡的日月星辰，道不完的人生感悟。詩人在孤懸的明月下，不敢辜負月色的皎潔，「卻又羞於仰望」，清靜的文字是對自我的不盡「修行」和切膚「批判」，明月、月色和月光已成為詩人審視靈魂的利器。「昨夜的月亮姍姍來遲／高高地照着我的夢境」「昨夜的月光籠罩今天的我」。踟躕獨行的詩人，在月光下找到了希望，滿心地歡喜。《今夜》中，詩人在「月光下數星星／數流螢／數萬家燈火／也數童年的小腳印。／今夜，我在月光下迷失／又在月光下重生／在夢中漂泊又在夢中皈依」。斗轉星移，時空轉換，夢裡夢外，詩人在彷徨中找到了童真和童趣，看到了希望和光明！詩人在一輪的明月下，對靈魂深處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洗滌」。「有多少清涼的月光／曾被我白白浪費。/今夜，我要就着這一壺酒／與你對飲，不醉不歸」，《今夜月色》「多麼乾淨，明月高懸／穿行在人潮洶湧的大街／我被月光籠罩，恍若與世隔絕」，何不「趁着風不注意／幫我把月光打包帶走」。詩人星光般晶瑩的文字把純淨的靈魂展露在日月的光芒下，是那般至純至真！ 他的詩閃耀着靈性的光輝，在唯美清新的字符里，訴說着時光和生命的美好。在該書第三輯《站在時光的分水嶺》系列詩作中，詩人何正國從寒來暑往、物轉星移的循環往復中感受易逝的光陰，韶華的易老；在命運的修煉中感悟生命的本質。讓春天的「右手」牽着冬日的「左手」。「那邊落日，這邊黎明」「左手雪花，右手梅花」「羚羊下坡，豹子爬坡」。時光的春夏秋冬已成為萬物蒼生的生命之根。不過，春在詩人的筆下更是敏感而多情，已成為《坐看雲起時》貫穿全書的脈絡。「奔涌而至的春天」里，「我不敢踩腳下的枯草／怕它們會喊痛」「從北風的大呼小叫中／脫胎換骨的春天」「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春天」「詩酒趁年華的春天」使人遐想翩翩，如初春的村野，一片院落的梅花枝頭斜逸牆外，似牆根的小草在微風中搖曳……字裡行間給人以生動的質感，宛若春風裡的楊柳，扭動着纖細的腰肢，那般地嫵媚婀娜，生機盎然。
他的詩飽蘸着鄉愁的流韻，在情真意切的抒懷中，流淌着草木山川的讚歌。在該書第四輯《被故鄉追趕的人》系列詩作中，故鄉的美無所不在，如影隨形！月是故鄉明，情是故鄉深。詩人余光中的「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一張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墳墓和一灣淺淺的海峽。余光中的《鄉愁》是把抽象的鄉愁通過可感知的事物，來表達內心深處對親人團聚、祖國統一的切膚渴望。詩人何正國卻把自己變成「被故鄉追趕的人」，無論他走到哪裡，哪怕「剛一轉身」，故鄉的「鳥啼和流水」「炊煙和雲朵」「落日和晚霞」，夜晚的「明月」和「蛙聲」，乃至夏日的「屎殼郎」都會像詩句中所寫的那樣，「風一樣纏住我，像路一樣引誘我／像米酒一樣灌醉我，像夢一樣／籠罩我，像舊情重燃一樣困住我／像天使一般，帶我回到紫雲英的春天」。在詩人的心中，故鄉的美無所不在，讓人魂牽夢繞！風吹的河岸、雪天的村口、母親的張望、堂前的燕窩、芍藥花的開放、漫山的油茶花、梔子花和賣花女孩都已成詩人審美的對象。故鄉的《草垛》《劈柴》《落日》《空山》都已成為美的化身！故鄉已成為詩人心中的不舍，即使離得很久很遠，卻也難以忘卻！縱使在《孤獨》的異鄉，故鄉的味道還是那樣如醇酒般濃郁，空靈之美，天籟般純淨！正如詩中所寫：「此刻／我的天空／只剩下一輪明月／我的四野／蛙聲起伏」。在這令人醉如痴的詩句中，我想起南宋梁楷的《潑墨仙人圖》。畫面中醉意朦朧的仙翁衣衫不整，袒胸露懷，笑意狡黠，卻洋溢着天地間唯我獨尊的狂放自若和傲岸風骨。其意境與詩人的《霧中吟》是何其的相似，哲思之高遠確有殊途同歸之妙！詩人「在一場大霧中／我讓自已走失／然後又把自己找回」。然而，詩人「找回」自己了嗎？沒有，至少沒有完全找回！詩人轉念之際幻化成哲學家，用哲人的口吻道：「然後在路口看人們／究竟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
他的詩像漫天的繁星給黑夜以光明，似清冽的山泉汩汩流淌，娓娓道出人生的真諦。人類的激情一旦被燃燒，就會煅燒出金子般的詩句。該書最後一輯《思緒的閃電》系列截句，語言簡樸，寓意深邃，其白描的筆法真切而形象，就像「早晨的風啊，吹過來/像母親多年前的撫摸/微涼而又溫暖」「風吹動花朵/讓它開讓它落。/光照亮萬物/讓它生，讓它滅」；字裡行間所表達的思想深邃而高遠，正如「我相信雲朵的清白/勝過信奉人間的真理。/風會吹走所有的雲朵/但吹不走/我對雲朵的眺望」「光陰擲過來的那把劍/讓你感覺表達疼痛。/但它分明擊中了額頭/喚醒了內心的雷鳴」。詩人何正國的短詩和絕句就如金秋時節漫天飛舞的蒲公英，隨風飄撒到詩意的田園，孕育出新的生命。即使是抽象的愛，也表達得那樣生動和形象。愛過的總歸愛過，愛是美好的，愛是不會忘記的美好記憶，愛情的力量會把無際的沙漠變成萬頃綠洲。「誰是你的舊愛/總在月下敲打你的窗戶。/誰是你的新歡/總在清晨擁抱你的影子」。熱愛自然，尊重生命是詩人何正國審美和哲思的主線。他感嘆「葉子抵達的深秋/是驚鴻一瞥的美。/也是時光燃燒的痛」「彎腰拾落葉/感覺是光陰/把日子撕成了碎片。美麗卻不堪細看」。他提醒人們：「不要大聲驚擾一朵花/花朵也會做夢。/不要隨意踐踏一棵草/小草也有尊嚴」，表達了詩人對美好的敬重和對自然的敬畏！詩文在作者的筆下，是對自然萬物之美的審視，也是對生命美好品質的表白，更是對生命價值的自省。筆法之清新，角度之獨特，描述之精緻，拓展了現代詩的大美之意趣！
夜色闌珊，燈火依舊，吟讀着《坐看雲起時》的字字句句，我已忘卻時光的流逝！詩人的情思如高崖之流瀑，傾瀉而下，綿綿不斷，溪流般的詩句把我帶入到詩人那片美麗的山村…… [1]
作者簡介
韋誠，男，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