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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春聯下鄉的「空姐」(林棲)

送春聯下鄉的「空姐」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送春聯下鄉的「空姐」》中國當代作家林棲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送春聯下鄉的「空姐」

去年春節,我繼續組織縣書協的志願者們下鄉走村串寨,現場書寫春聯送給農民群眾,為新年的鄉村農家增添喜慶。

到了聯繫村,大家七手八腳擺攤子、鋪排筆墨紙硯。村長邱承恩朝我走來,圍着我旋了好幾圈,對我神神秘秘地笑着。

我說,村長快來幫忙呀——你站着笑什麼呢?

空姐,空姐——這次,空姐小姚怎麼沒有來呢?他問。

哦,是呢!高文,姚俊怎麼沒有來呢?

她死了。快放寒假的時候,走的。高文說。

劈啪!好似晴空一聲響。我和村長都怔在那裡,氣都沒有出——這怎麼可能呢?

是真的,她真的死了——得的白血病。我也是在她死後好久,聽人說起才曉得的。

姚俊是高文的學生。高文是縣一中的書法教師,還是縣書協的主席,每年寒假一到,都要組織會員和他的學生們響應號召,和我一起走村竄寨,義務給農村群眾書寫春聯,很受群眾歡迎。

鰲村是縣文聯的聯繫村,文化扶貧是我這個文聯主席的職責之一,縣書協的志願者們都很樂意,每年都要和我到鰲村去寫春聯,送春聯,與鄉村群眾打成一片。

我和邱承恩就是在鰲村認識姚俊的。

去鰲村的時候,姚俊已是省城一所大學空乘班的學員,是一名「准空姐」。她高挑俊秀的模樣十分打眼,加上她是唯一的女性志願者,因此,每次來到鰲村,她都被熱心群眾團團圍住。在她的攤桌前,群眾一個個眼巴巴地看着她揮毫運筆,生怕錯過了一眼,也生怕得到不她寫的對聯。獲得「空姐」親手寫的春聯,鰲村的群眾便如同獲得珍寶一樣,滿地歡喜得如同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姚俊的筆墨落在鮮紅的紙上,龍飛鳳舞,如同她自己的模樣,清新秀麗、靈動灑脫,仿佛滿紙陽光,格外惹人喜愛。每到一個地方,她的攤桌上總是「洛陽紙貴」,群眾眨眼就將她擱好的紅紙「搶掠」一空,迫不及待地等候着她的大筆書寫。我總是事先安排專人幫助她維持好秩序,服侍好紙筆,她才能伸展手腳開始工作。有時候,群眾太擁擠,她就乾脆一個人選一處空曠的地盤,將紅紙鋪在地上,右膝單跪於紅色紙面,俯下身姿,左手撐在半蹲的左膝上,右手懸空揮灑,不一會,面前就揮灑出一大片紅,她就像血紅中的一片嬌綠,格外引人注目。她奮不顧身揮灑筆墨的樣子,更加楚楚動人,惹得現場人山人海,喝彩連天。

姚俊天生麗質,一點也不嬌貴,卻總是顯得落落大方,春光滿面。在我的印象中,她一刻不停地笑着,笑好像是天生的,永不會從她臉上消失一樣,就像一顆小太陽,無論她走在哪裡,哪裡就春光蕩漾。

有時候,姚俊會將手挽在高文的脖子上撒嬌,與她的老師拍打說笑,儼然就像一對父女,一點沒有師生間的拘束。

高文說,姚俊生在農家,生她的地方叫爛木溝。寨子隱藏在山谷中的森林裡,隨處可見腐爛的落木樹葉堆積。這樣的山寨走出一個「空姐」,這在過去,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姚俊的父母都是實誠的勞苦人,姚俊考上大學將成為未來在天上飛的空姐那天,整個爛木溝和遠近山寨都震動了。

姚俊的父母激動得大哭一場,他們感激一切的寬仁和眷顧,他們上山采了一大竹籃蘑菇,提着趕了好幾十公里的路程,執意去縣城裡感謝他們的精準扶貧幹部。

姚俊從貧窮家庭走了出來,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在上高中,在國家精準扶貧政策的幫助下,姐弟倆才得以安心學習,追夢人生。姚俊每年春節回家,雷打不動地參與縣書協開展的新春走基層、送溫暖行動。她為鄉親們寫春聯,已經持續三、四年了,在她剛上高中認識高文老師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這是來自她執意感謝政府幫助、感恩回報家鄉的一種骨子裡的善良。

一天,姚俊感覺身體不怎麼舒適了,一個人去醫院檢查,結果令她意想不到。烏雲包裹着姚俊的身體,卻無法包裹她陽光般的心靈。她依舊笑着,悄悄捂緊、隱藏起命運的冷酷無情,沒有一絲一毫向她的父母、老師、同學和朋友們吐露,特別難受的時候,就悄悄跑去醫院開點藥來吃。

臨近生命的最後時刻,姚俊還來參加我們的活動。記得那天很冷,天空下着雨,我們一行二十餘人,來到一個叫丁坪的深度貧困村。姚俊那頭烏黑秀麗的長髮不見了,她留着短髮,好像被吹燙過似的,成了棕黃色;她上身穿着潔白的夾克,下身穿着灰白的牛仔褲;腳上穿着黑白相間的運動鞋;臉上化着濃妝,笑容似乎淡了點,但依然還是那麼美麗動人。

她的攤桌前,依然是圍着里三層外三層的群眾,她依然揮動着手中的大號毛筆,在耀眼的條形紅紙上行雲流水般地書寫着對聯,無聲的笑容始終流淌在她的臉上。那一天,姚俊不知書寫了多少幅春意濃濃對聯,都是讚頌精準扶貧好政策的。群眾空手而來,一個個從她手上接過一幅又一幅大紅的春聯,開心地抱着,滿意而去。

活動結束的時候,天已經斷黑。我們起動轎車,準備趕回縣城,雨還在下着。我的轎車後門突然被人打開,扭頭一看,是她——姚俊!她一言不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后座上,顯得疲憊了,卻靜靜地看着我,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幾個年輕的會員卻嘻嘻笑着,從兩邊打開我的車門,對着姚俊不停地懇求,下來嘍——我們有事和你商量——坐我們的車吧。我感覺姚俊勉為其難,但還是笑着下了車,和他們一起走上了另一輛車。

誰又能夠料到,那次的她,竟然是與我們最後的永訣。

直到死,姚俊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知道,她曾病過。最後,為了掩蓋自己的病況,她每天都在精心化着濃妝,始終笑對人生,竟然沒有伸手朝着任何人呼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痛,她都自己一個人悄悄地扛着,直到最後一息。

姚俊是那麼美麗,那麼善良。憨厚的父母在送別她時,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只是輕輕地責怪了她一聲:妹崽呀,我們是你的親爹娘呀,也不肯向我們吭一聲——你怎麼能這麼傻呢!

我們新春走基層、送溫暖的活動仍在繼續,無論是在縣城街頭,還是鄉村寨頭,前來索取對聯的群眾,看到我們,一個個都把頭高高地昂起,旋動着一雙雙眼睛,他們似乎是在我們當中尋找、挑揀着一個熟悉而又美麗的身影。

空姐呢?那個空姐呢?她怎麼沒有來啊——

每當這個時候,我的腦子總在發怔,嗡嗡響着,一顆心繃得緊緊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們這個如同迷霧一樣的問題。

她怎麼沒有來啊——我也一直在心裡不停地問,卻不知道,究竟該問誰。 [1]

作者簡介

林棲,實名張維軍,1974年10月29日生,土家族,貴州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