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難以釋懷的年事(高穹)
作品欣賞
那些難以釋懷的年事
眼下，家家戶戶男人女人都在忙碌一件事，就是年事；城裡鄉下，花街陋巷，車堵人擁，朝聖般都在追逐一種節日，就是年節。一年之計，此刻只為承接着遠古而來的遺風陳俗，男人女人都在躬逢普天同慶春之盛會。
難免其俗，湮在鬧鬧攘攘的車流人海里，有許多時候我都不知自己下一刻要隨波逐流到何處，要做何事，為何而作。只好隨心所欲，到人心所向的去處，做趨之若鶩的事，卻難為移風易俗而作。
跟好友微聊，女生是綿綿無絕期的斥年憤年，男生則是霍霍有聲的祝年賀年。我勸女友放下陋俗，走出廚房，定好飯店，爭取給自己放年假。女友們的回音是，談何容易？家裡的男人早已把年貨囤積好了，如何消滅掉，還不得靠我們這些女人？
除了提前定好飯店，其實我何嘗不是隨眾？兜轉在年裡，逃不出的年獄，只能讓自己獄卒般跨出跨進這道年檻奔向一個個春天。
歲月更迭，光陰流轉，年就應該越過越由繁入簡才對。無論從吃穿住行到世風民俗的泛善可陳，還是從純簡熱鬧到繁複寡淡的人情世故，都通過不變的年事年節漸次凸顯出來。或許古人的初衷就是想通過年事年節將分散的情誼從不同地域歸攏一處，設宴群親，闔家歡聚。經過幾易幾更卻慢慢被時風世潮推上一種適合個人縱橫捭闔的年事年節中，然而最終還是無力掙脫繁文縟節或陳規陋俗的圈囿。
喜歡沉浸在時光深處，重溫歲月里的樁樁年事，回望陪伴自己一路走來的年節，反觀今天的那一遍遍趕年的敦促聲，怎麼除了一股股焦灼冷僻味，似乎不剩什麼了。而那時年味漸濃，母親一遍遍敦促父親和姐姐們：快，把凍魚凍肉拿回家，明天我要給你們炸魚丸子和肉丸子；快，到地窖拿些白菜和蘿蔔回來，我給你們炸點蘿蔔絲丸子，三十再給你們包白菜豬肉餃子。這一聲聲來自母親味道的喝令，讓我在守年盼年裡感覺家像滾上了糖粉的花生般，多了一種黏糯、香甜、脆口的味道。
不知從何時，我們淡漠了年賦予的幸福和快樂，簡約和歡欣。我們的心被糅雜進世故和世俗里，活得越來越繁複縹緲。年節成了某些人巧取名利的載體，包括漸行漸遠的親情友情，致使家裡的年情人味越來越寡淡。
而那時我們姊妹三人圍擁在母親身旁，看她一針一線縫製屬於我們的新年衣物。外面冬的凜冽和凋敝之境愈發反襯出家被年事擁躉的喜慶和溫馨。剛好，從外面回來的父親，人未近前，卻裹挾着一身生冷氣息先入為主。有那麼幾秒鐘的闃靜，隨即呼啦一聲，瞬間家成了炸開的湯圓，噴射出軟軟黏黏的香甜味道。我們從母親身邊散開又一起圍擁住父親，他一邊笑着驅逐我們，一邊從布袋裡一件件掏出各種物品，有些屬於年節所需的，有些屬於我們各自所需的，比如皮套、頭繩、髮夾，圍脖，手套，甚至各種刺花炮。
那時暗昧的我手舉一串花炮，將長長的信捻對準燃燒的蠟燭，滋滋作響，奪人眼目的道道白光，讓我只看到一種燃燒的欲望，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隨着一陣裂帛般的嘶鳴，炫目的白光在我眼前頓時炸開，並噴射出一股股煙霧，驚鴻過後便是悚人的靜寂，我那時半驚半嚇，欲哭無淚，早已懵成一團，都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將手中的花炮扔到地上。
透過濃濃的刺鼻的煙霧，我半天才看清那幾張忍俊不禁的面容。見我緩過神來，不大的空間裡頓時爆發炮竹般的歡笑聲。姐姐忙走上前擁我入懷。母親則撫摸着我的頭，嘴裡叫魂似的念叨有詞：小孩小孩別害怕，摸摸頭，嚇不着，走出家，找回門。父親見景回嗔作喜囑咐道：是不是嚇着了？以後別再亂動這些東西了。
記憶里的正式年事，是從母親的蒸煮烹炸開始，那種忙忙碌碌卻樂此不疲的心勁，在多年後升為人母那一刻方被曉諭，原來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從容應戰，化繁為簡。儘管年夜飯是幾道簡單的菜系，卻勝過朱元璋眼裡的「珍珠翡翠白玉湯」般珍饈佳肴。尤其是那白菜豬肉餡的餃子，簡單的食材卻鮮香成我至今都會回味有味，或許一輩子都要念念不忘的情結。
這就是我一直難以釋懷的年事。可這麼多年儘管我一直想避俗，像小時候那樣，過屬於自己方式的年，可惜我再也銜接不上，覓尋不到。直至今天。 [1]
作者簡介
畢麗青，筆名高穹。70後人，生在美麗的海濱城市大連，中共遼寧省黨校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