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出自宋代林逋的《山園小梅二首》[1]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剪綃零碎點酥乾,向背稀稠畫亦難。 日薄從甘春至晚,霜深應怯夜來寒。 澄鮮只共鄰僧惜,冷落猶嫌俗客看。 憶着江南舊行路,酒旗斜拂墮吟鞍。
目錄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百花凋零,獨有梅花迎着寒風昂然盛開,那明媚艷麗的景色把小園的風光占盡。[2]
稀疏的影兒,橫斜在清淺的水中,清幽的芬芳浮動在黃昏的月光之下。
寒雀想飛落下來時,先偷看梅花一眼;蝴蝶如果知道梅花的妍美,定會消魂失魄。
幸喜我能低聲吟誦,和梅花親近,不用敲着檀板唱歌,執着金杯飲酒來欣賞它了。
梅花像剪碎的絲綢點綴着酥酪般的枝幹,要畫出那姿態和布局確實為難。
整個白天直到日薄西山都可以盡情享受春天的溫暖,等到夜晚霜寒露重時應該會膽怯吧?
清新鮮艷的梅花只能讓隔壁的僧人愛惜,被人冷落也不願讓城裡的俗人來觀賞。
回憶過去在梅花盛開、酒旗飄拂的江南路上,微風吹過,梅花簌簌地墜到馬鞍上。
注釋
暄(xuān)妍:景物明媚鮮麗,這裡是形容梅花。
疏影橫斜:梅花疏疏落落,斜橫枝幹投在水中的影子。疏影,指梅枝的形態。
暗香浮動:梅花散發的清幽香味在飄動。黃昏:指月色朦朧,與上句「清淺」相對應,有雙關義。
霜禽:羽毛白色的禽鳥。根據林逋「梅妻鶴子」的趣稱,理解為「白鶴」更佳。偷眼:偷偷地窺看。
合:應該。斷魂:形容神往,猶指銷魂。
狎(xiá):玩賞,親近。
檀(tán)板:檀木製成的拍板,歌唱或演奏音樂時用以打拍子。這裡泛指樂器。金樽(zūn):豪華的酒杯,此處指飲酒。
綃(xiāo):生絲綢。酥:酥酪一般的。乾(gān):枝幹。
向背:面向和背對的姿態。稀稠:疏疏密密的布局。
日薄:日落。從:任從。甘:甘心。
澄鮮:清新。
吟鞍:指吟詩者所騎的馬鞍。
創作背景
這組詩具體創作時間不詳。林逋是宋代著名隱士,年輕時漫遊江淮,四十餘歲後隱居杭州西湖,結廬孤山。喜梅與鶴,自謂以梅為妻鶴為子,一生寫了不少詠梅詩篇,這組詩即是其中最有名的兩首。
賞析
《山園小梅二首》是宋代詩人林逋創作的七言律詩組詩作品。這首組詩突出地寫出梅花特有的姿態美和高潔的品性,以梅的品性比喻自己孤高幽逸的生活情趣。作者賦予梅花以人的品格,作者與梅花的關係達到了精神上的無間契合。[3]
第一首詩開頭先寫梅花的品質不同凡花。頷聯從姿態和香氣上完美地表現出梅花的淡雅和嫻靜。頸聯從霜禽、粉蝶對梅花的態度,側面加強前一聯描繪出來的梅花的美。最後說可以親近梅花的,幸喜還有低吟詩句那樣的清雅,而不須要酒宴歌舞這樣的豪華。
第二首詩首聯寫梅花像是剪碎的絲織品,自然且畫不出來。頷聯寫梅花享受春晚日落而受不住寒冷霜夜,表達出詩人對梅花的無比深情。頸聯把「鄰僧」和「俗客」對舉,用以讚美梅花孤高絕俗的品性。尾聯描寫落下的梅花打着走在江南路上吟詩者的馬鞍,以此作結,饒有情趣。
第一首詩一開端就突寫作者對梅花的喜愛與讚頌之情:「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它是在百花凋零的嚴冬迎着寒風昂然盛開,那明麗動人的景色把小園的風光占盡了。一個「獨」字、一個「盡」字,充分表現了梅花獨特的生活環境、不同凡響的性格和那引人入勝的風韻。作者雖是詠梅,實則是他「弗趨榮利」、「趣向博遠」思想性格的真實寫照。蘇軾曾在《書林逋詩後》說;「先生可是絕倫人,神清骨冷無塵俗。」其詩正是作者人格的化身。
如果說首聯是作者對梅花所發的感喟,那麼頷聯則是進入到對梅花具體形象的描繪:「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一聯簡直把梅花的氣質風姿寫盡絕了,它神清骨秀,高潔端莊,幽獨超逸。尤其是「疏影」、「暗香」二詞用得極好,它既寫出了梅花不同於牡丹、芍藥的獨特形成;又寫出了它異於桃李濃郁的獨有芬芳。極真實地表現詩人在朦朧月色下對梅花清幽香氣的感受,更何況是在黃昏月下的清澈水邊漫步,那靜謐的意境,疏淡的梅影,縷縷的清香,使之陶醉。這兩句詠梅詩,在藝術上可說臻於極至,故一直為後人所稱頌。陳與義說:「自讀西湖處士詩,年年臨水看幽姿。晴窗畫出橫斜影,絕勝前村夜雪時。」(《和張矩臣水墨梅》)他認為林逋的詠梅詩已壓倒了唐齊己《早梅》詩中的名句「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辛棄疾在《念奴嬌》中奉勸騷人墨客不要草草賦梅:「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總被西湖林處士,不肯分留風月。」可見林逋的詠梅詩對後世文人影響之大。
林逋這兩句詩也並非是臆想出來的,他除了有生活實感外,還借鑑了前人的詩句。五代南唐江為有殘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這兩句既寫竹,又寫桂。不但未寫出竹影的特點,且未道出桂花的清香。因無題,又沒有完整的詩篇,未能構成了一個統一和諧的主題、意境,感觸不到主人公的激情,故缺乏感人力量。而林逋只改了兩字,將「竹」改成「疏」,將「桂」改成「暗」,這「點睛」之筆,使梅花形神活現,可見林逋點化詩句的才華。
作者寫盡梅花姿質後,掉轉筆頭,從客觀上着意瀉染:「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霜禽,一作冬鳥,一作白鶴,白鳥。依據林逋「梅妻鶴子」的情趣,還是當「白鶴」解釋為好。前句極寫白鶴愛梅之甚,它還未來得及飛下來賞梅,就迫不及待地先偷看梅花幾眼。「先偷眼」三字寫得何等傳神!作者對現實事物的觀察又是何等細緻!後句則變換手法,用設想之詞,來寫假託之物,意味深邃。而「合斷魂」一詞更是下得悽苦凝重,因愛梅而至銷魂,這就把蝴蝶對梅的喜愛誇張到了頂端。通過頸聯的擬人化手法,從而更進一步襯托出作者對梅花的喜愛之情和幽居之樂。聯中那不為人經意的「霜」、「粉」二字,也實是經詩人精心擇取,用來表現他高潔情操和淡遠的趣味。
以上三聯,作者是把梅當作主體,詩人的感情是通過議論、敘述、擬人等手法隱曲地體現在詠梅之中。至尾聯主體的梅花轉化為客體,成為被欣賞的對象。而作者則從客體變為主體,他的感情由隱至顯,從借物抒懷變為直抒胸臆:「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在賞梅中低聲吟詩,使幽居生活平添幾分雅興,在恬靜的山林里自得其樂,真是別具風情,根本不須音樂、飲宴那些熱鬧的俗情來湊趣。這就把詩人的理想、情操、趣味全盤托出,使詠物與抒情達到水乳交融的進步。
第二首詩開頭兩句是說梅花像是剪碎了的絲織品,上面塗了油酥,正反面有深有淺,多麼自然,畫是畫不出來的。這裡用精細輕薄的絲織品絹和油酥製品來比喻悔花的滋潤柔美,十分傳神。這在宋代詩詞作品中一不乏其例,如蘇軾《臘梅》詩中就有「天工點酥作梅花」的句子。「向背」、「稀稠」描繪了在白天麗日高照下的梅花風姿。接下去說梅花在整個白天直到日薄西山這段時間裡,可以盡情地享受春天的溫暖,但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在嚴霜的侵襲下,梅花可能要受不了吧。梅花本來是以其經霜耐寒的品格受到人們稱讚的,「霜深應怯」的顧慮似乎大可不必,但正是這不必要顧慮的顧慮,才能表達出詩人對梅花的無比深情。
五、六兩句是讚美梅花孤高絕俗的品性:清新鮮艷的梅花只能讓隔壁的僧人愛惜,儘管它被冷落,但還是不願讓城裡的人來觀賞。把「鄰僧」和「俗客」對舉,是因為佛門弟子信奉清淨無為的教義,往往和隱逸之士的思想非常合拍,這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唐代著名詩人王維,在政治上遭到挫折後,就以「詩佛」自居,「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酬張少府》),看破紅塵,成為佛門信徒。二十年足跡不進城市的林逋也是如此。末尾兩句是說:回憶過去在梅花盛開、灑旗飄拂的江南路上,微風吹過,梅花簌簌地墜到馬鞍上,叫人情不自禁地吟起詩來。以此作結,饒有情趣。
從意象構造的角度言,這組詩單言山園小梅,實非易事,但詩人借物來襯,借景來托,使其成為一幅畫面中的中心意象,此一絕也。
詩人具體寫梅畫梅時,虛實結合,對比呈現,使得全詩節奏起伏跌宕,色彩時濃時淡,環境動靜相宜,觀景如夢如幻,充分體現了「山園」的絕妙之處,這一點也是為許多賞家所忽視的,正是通過這一點,作者淋漓盡致地表達出「弗趨榮利」、「趣向博遠」精神品格。此二絕也。
作者以梅自況,雖展現了中國傳統文人的一貫追求,然而也頗具特色。單就「疏影」一聯而言,歐陽修說:「前世詠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陳與義說:「自讀西湖處士詩,年年臨水看幽姿。晴窗畫出橫斜影,絕勝前村夜雪時。」(《和張矩臣水墨梅》)他認為林逋的詠梅詩已壓倒了唐齊已《早梅》詩中的名句「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王士朋對其評價更高,譽之為千古絕唱:「暗香和月人佳句,壓盡千古無詩才。」辛棄疾在《念奴嬌》中奉勸騷人墨客不要草草賦梅:「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總被西湖林處士,不肯分留風月。」因為這聯特別出名,所以「疏影」、「暗香」二詞,就成了後人填寫梅詞的調名,如姜夔有兩首詠梅詞即題為《暗香》、《疏影》,此後即成為詠梅的專有名詞,可見林逋的詠梅詩對後世文人影響之大。這隻說到了其一,更為重要的是梅在林逋的筆下,不再是渾身冷香了,而是充滿了一種「豐滿的美麗」,很有精神,很有力度,也很溫度,很有未來。正因為如此,該詩才有着強烈的現實感,讓人感到很真實,回到它的起始狀態,作為「梅妻鶴子」的林逋,寫出此種具有理想主義傾向的詩句來,是一種富有力量的心靈審美。此三絕也。
作者寫出此種妙句,亦非唾手可得。宋初另有相當多的詩人,偏重以苦吟的寫作方法在狹小的格局中描繪清新小巧的自然景象,表達或是失意悵惘、或是閒適曠達的士大夫情趣,這主要是繼承了唐代賈島、姚合一派的風格,林逋就是這些詩人之一。另外,這組詩格局未免太小,後面自命清高的標榜,也實在有唯恐不為人知的味道。[4]
作者林逋
林逋(967一1028)字君復,漢族,浙江大里黃賢村人(一說杭州錢塘)。幼時刻苦好學,通曉經史百家。書載性孤高自好,喜恬淡,勿趨榮利。長大後,曾漫遊江淮間,後隱居杭州西湖,結廬孤山。常駕小舟遍游西湖諸寺廟,與高僧詩友相往還。每逢客至,叫門童子縱鶴放飛,林逋見鶴必棹舟歸來。作詩隨就隨棄,從不留存。1028年(天聖六年)卒。其侄林彰(朝散大夫)、林彬(盈州令)同至杭州,治喪盡禮。宋仁宗賜諡「和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