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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與山大(老舍)

《青島與山大又是》中國現代作家老舍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中國的景物是由大漠的風與黃河的水得到色彩與情調:荒、燥、寒、曠、灰黃,在這以塵沙為霧,以風暴為潮的北國里,青島是顆綠珠,好似偶然的放在那黃色地圖的邊兒上。在這裡,可以遇見真的霧,輕輕的在花林中流轉,愁人的霧笛仿佛象一種特有的鵑聲。在這裡,北方的狂風還可以襲人,激起的卻是浪花;南風一到,就要下些小雨了。在這裡,春來的很遲,別處已是端陽,這裡剛好成為錦繡的樂園,到處都是春花。這裡的夏天根本用不着說,因為青島與避暑永遠是相聯的。其實呢,秋天更好:有北方的晴爽,而不顯着乾燥,因為北方的天氣在這裡被海給軟化了;同時,海上的濕氣又被涼風吹散,結果是天與海一樣的藍,濕與燥都不走極端;雖然大雁還是按時候向南飛,可是此地到菊花時節依然是很暖和的。在海邊的微風裡,看高遠深碧的天上飛着雁字,真能使人暫時忘了一切,即使欲有所思,大概也只有讚美青島吧。冬天可實在不能令人滿意,有相當的冷,也有不小的風。但是,這裡的房屋不象北平的那樣以紙糊窗,街道上也沒有塵土,於是冷與風的厲害就減少了一些。再說呢,夏季的青島是中外有錢有閒的人們的娛樂場所,因為他們與她們都是來享福取樂,所以不惜把壯麗的山海弄成煙酒香粉的世界。到了冬天,他們與她們都另尋出路,把山海自然之美交給我們久住青島的人。雪天,我們可以到棧橋去望那美若白蓮的遠島;風天,我們可以在夜裡聽着寒浪的擊盪。就是不風不雪,街上的行人也不甚多,到處呈現着嚴肅的氣象,我們也可以吐一口氣,說:這是山海的真面目。

一個大學或者正象一個人,他的特色總多少與它所在的地方有些關係。山大雖然成立了不多年,但是它既在青島,就不能不帶些青島味兒。這也就是常常引起人家誤解的地方。一般的說,人們大概會這樣想:山大立在青島恐怕不大合適吧?舞場、咖啡館、電影院、浴場……在花花世界裡能安心讀書嗎?這種因愛護而擔憂的猜想,正是我們所願解答的。在前面,我們敘述了青島的四時:青島之有夏,正如青島之有冬;可是一般人似乎只知其夏,不知其冬,猜測多半由此而來。說真的,山大所表現的精神是青島的冬。是呀,青島忙的時候也是山大忙的時候,學會咧,參觀團咧,講習會咧,有時候同時借用山大作會場或宿舍,熱忙非常。但這總是在夏天,夏天我們也放假呀。當我們上課的期間,自秋至冬,自冬至初夏,青島差不多老是靜寂的。春山上的野花,秋海上的晴霞,是我們的,避暑的人們大概連想也沒想到過。至於冬日寒風惡月里的寂苦,或者也只有我們的讀書聲與足球場上的歡笑可與相抗;稍微貪點熱鬧的人恐怕連一個星期也住不下去。我常說,能在青島住過一冬的,就有修仙的資格。我們的學生在這裡一住就是四冬啊!他們不會在畢業時候都成為神仙——大概也沒人這樣期望他們——可是他們的靜肅態度已經養成了。一個沒到過山大的人,也許容易想到,青島既是富有洋味的地方,當然山大的學生也得洋服啷噹的,象些華僑子弟似的。根本沒有這一回事。山大的校舍是昔年的德國兵營,雖然在改作學校之後,院中鋪滿短草,道旁也種上了玫瑰,可是它總脫不了營房的嚴肅氣象。學校的後面左面都是小山,挺立着一些青松,我們每天早晨一抬頭就看見山石與松林之美,但不是柔媚的那一種。學校里我們設若打扮得怪漂亮的,即使沒人多看兩眼,也覺得仿佛有些不得勁兒。整個的嚴肅空氣不許我們漂亮,到學校外去,依然用不着修飾。六七月之間,此處固然是萬紫千紅,士女如雲,好一片摩登景象了。可是過了暑期,海邊上連個人影也沒有;我們大概用不着花花綠綠的去請白鷗與遠帆來看吧?因此,山大雖在青島,而很少洋味兒,制服以外,藍布大衫是第二制服。就是在六七月最熱鬧的時候,我們還是如此,因為樸素成了風氣,藍布大衫一穿大有「眾人摩登我獨古」的氣概。

還有呢,不管青島是怎樣西洋化了的都市,它到底是在山東。「山東」二字滿可以用作朴儉靜肅的象徵,所以山大——雖然學生不都是山東人——不但是個北方大學,而且是北方大學中最帶「山東」精神的一個。我們常到嶗山去玩,可是我們的眼卻望着泰山,仿佛是。這個精神使我們樸素,使我們能吃苦,使我們靜默。往好里說,我們是有一種強毅的精神;往壞里講,我們有點鄉下氣。不過,即使我們真有鄉下氣,我們也會自傲的說,我們是在這兒矯正那有錢有閒來此避暑的那種奢華與虛浮的摩登,因為我們是一群「山東兒」——雖然是在青島,而所表現的是青島之冬。

至於沿海上停着的各國軍艦,我們看見的最多,此地的經濟權在誰何之手,我們知道的最清楚;這些——還有許多別的呢——時時刻刻刺激着我們,警告着我們,我們的外表樸素,我們的生活單純,我們卻有顆紅熱的心。我們眼前的青山碧海時時對我們說:國破山河在!於此,青島與山大就有了很大的意義。 [1]

作者簡介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姓氏一拆為二)。滿族,北京人(正紅旗)。另有筆名絜青、鴻來、非我等。中國現代小說家、著名作家,傑出的語言大師、人民藝術家,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老舍的作品很多,代表作有《駱駝祥子》《趙子曰》《老張的哲學》《四世同堂》《二馬》《小坡的生日》《離婚》《貓城記》、《正紅旗下》,劇本《殘霧》、《方珍珠》、《面子問題》、《龍鬚溝》、《春華秋實》、《青年突擊隊》、《戲劇集》、《柳樹井》、《女店員》、《全家福》、《茶館》,報告文學《無名高地有了名》,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出口成章》,短篇小說集《趕集》、《櫻海集》、《蛤藻集》、《火車集》、《貧血集》及作品集《老舍文集》(16卷)等。北京市政府授予他「人民藝術家」的稱號。老舍的一生,總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藝界當之無愧的「勞動模範」。

筆名來歷,字「舍予」,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另有絜青、絜予等筆名。因為老捨生於陰曆立春,父母為他取名「慶春」,大概含有慶賀春來、前景美好之意。上學後,自己更名為舒舍予,「舍予」是「舒」字的分拆:舍,捨棄;予,我。含有「捨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   

「老舍」這一筆名,是他在1926年發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時首次使用的。在「舍予」前面添「老」字,而後面去掉「予」字,便成了現今人們熟知的「老舍」。這個「老」並不表示年齡大,而是含有一貫、永遠的意思,合起來就是一貫、永遠「忘我」。他用「老舍」這一筆名發表了大量文學作品,以致不少人只知道「老舍」而不知舒慶春是誰。「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 [2]

他於1918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校,擔任過小學校長、郊外北區勸學員等職。五四新文化運動掀起的民主、科學、個性解放的思潮,把他從「兢兢業業辦小學,恭恭順順地侍奉老母,規規矩矩地結婚生子」的人生信條中驚醒;文學革命的勃興,又使他「醉心新文藝」,由此開始生命和事業的新起點。[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