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半死桐
鷓鴣天·半死桐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注釋】
①閶門:本為蘇州西門,這裡代指蘇州。
②梧桐半死:比喻喪偶。
③原上草,露初晞:比喻死亡。晞:幹掉。
④舊棲:舊居。 新壠:新墳。
【評解】
這首悼亡詞充滿了詩人對亡妻懷念之情。上片寫妻子死後詩人的淒涼和孤零。開始 即以「萬事非」寫出不堪回首的慨嘆。下片寫詩人對妻子的懷念。「挑燈夜補衣」,再 現了亡妻日夜辛勞,甘於過清苦生活的場面。以此為結,突出表現了詩人對亡妻深沉的 悼念之情。全詞寫得哀婉柔麗,真摯感人。
【集評】
張燕瑾《唐宋詞選析》:賀鑄退居蘇州,本來就心情抑鬱,「閒愁」頗多,亦頗大;在蘇州又死去了妻子,這就給他布滿陰霾的心頭,又增添了一層烏雲。這首悼念亡妻的詞作。出語沉痛,感情深摯,很能感動人。 --引自惠淇源《婉約詞》
這是一首悼之詞,表現作者對亡妻趙氏的深摯追懷。詞中通過舊地重遊抒發感情,追念了作者與亡妻在長期同甘共苦的生活中培育出來的深厚愛情。全詞觸景生情,出語沉痛,情真意切,哀怨淒婉,動人肺腑。
上片起二句用賦 ,直抒胸臆。「閶門」是蘇州城西門。詞人回到蘇州,一想起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已長眠地下 ,不禁悲從中來,只覺得一切都不順心,遂脫口而出道:「重過閶門萬事非」。接以「同來何事不同歸 」一問 ,問得十分無理,實則文學往往是講「情 」而不講「理」的 ,極「無理」之辭,正是極「有情」之語。
以下兩句,以連理樹的半死、雙棲鳥的失伴來比擬自己的喪偶 。「清霜」二字,以秋天霜降後梧桐枝葉凋零 ,生意索然,比喻妻子死後自己也垂垂老矣。 「頭白 」二字一語雙關 ,鴛鴦頭上有白毛(李商隱《石城》詩:「鴛鴦兩白頭。」),而詞人此時已屆五十,也到了滿頭青絲漸成雪的年齡。這兩句形象地刻畫出了作者本人的孤獨的淒涼。
換頭「原上草,露初晞」一句,承上啟下,亦比亦興 。本自漢樂府喪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
用原草之露初晞暗指夫人的新歿,是為比,緊接上片,與「梧桐半死 」共同構成「博喻」;同時,原草晞露又是荒郊墳場應有的景象 ,是為興,有它尋夫先路,下文「新壠」二字的出現就不顯得突兀。
「舊棲」句至結尾復用賦體。因言「新壠」,順勢化用陶淵明《歸田園居 》五首其四「徘徊丘壠間,依依昔人居」詩意,牽出「舊棲 」。下文即很自然地轉入到自己在「舊棲」中的長夜不眠之思——「空床臥聽南窗雨 ,誰復挑燈夜補衣!這既是抒情最高潮,也是全詞中最感人的兩句。這兩句,在平實的細節與意象中表現妻子的賢慧,勤勞與恩愛,以及伉儷間的相濡以沫,一往情深,讀來令人哀惋淒絕,感慨萬千。
這首詞,藝術上以情思纏綿,婉轉工麗見長。作者善於把一些使人捉摸不到的情感形象化,將情與景和諧地融為一體 。詞中以「梧桐半死」「鴛鴦失伴」等形象化的比喻 ,表達了作者內心深處的亡妻之痛,又用草間霜露,比喻人生的短促,這比直陳其事更具藝術效果。末三句「舊棲」「新壠」、「空床」、「聽雨」既寫眼前淒涼的景狀,又抒發了孤寂苦悶的情懷。[1]
作者簡介
賀鑄 (1052-1125) 字方回,自號慶湖遺老,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居衛州(今河南汲縣)。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孝惠皇后族孫,授右班殿直,元佑中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杜門校書。不附權貴,喜論天下事。能詩文,尤長於詞。其詞內容、風格較為豐富多樣,兼有豪放、婉約二派之長,長於錘鍊語言並善融化前人成句。用韻特嚴,富有節奏感和音樂美。部分描繪春花秋月之作,意境高曠,語言濃麗哀婉,近秦觀、晏幾道。其愛國憂時之作,悲壯激昂,又近蘇軾。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等對其詞均有續作,足見其影響。代表作為<青玉案·橫塘路> 、<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 <生查子·陌上郎>、《浣溪沙》([一]、[二]、[三])、《搗練子·杵聲齊》、《思越人》、《小梅花·行路難》、《搗練子·望書歸》、<採桑子>等,其中以《青玉案·橫塘路》、<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三首為最著名。《鷓鴣天·半死桐》悼念詞人相濡以沫的妻子,字字悲切,如泣如訴,「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這一句更是飽含深情,哀婉淒絕。《芳心苦》寫「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的荷花,視角新奇卻又不失於理,且托物言志,可謂手法高妙。[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