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燕 漫步小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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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漫步小黃樓
福州有一些堅韌美麗的古老樹木，如森林公園的榕樹王，鼓嶺的柳杉王，古仙橋旁的香樟王，西禪寺宋荔，林陽寺古羅漢松等，我覺得「小黃樓」的一株百年奇樹也可算在內，它就是那株名為蘋婆的梧桐科常綠喬木。
嘉樹蒼蒼，綠意怡人，那一株蘋婆樹枝繁葉茂，灰褐，深青長橢圓形葉子、若值初夏時節，樹上開着細密的淡黃碎花，粉紅花萼、圓錐花序，樹上繁花如詩，亦有落花滿地，覆蓋台階，頗具畫意，真可譜寫一曲《蘋婆之歌》。
藏身於福州三坊七巷之「黃巷」中的「黃樓」，有時也稱「小黃樓」，面積3300平方米，是三坊七巷裡面積最大的古名居。
小黃樓是福州極具代表性的古代私家園林。它建築格局精緻，設計雅致奇巧，是福州地方建築風格與江南園林和諧結合的建築典範，具有豐富的歷史與人文內涵和歷史研究價值。
據載，東晉永嘉年間，中原戰亂，士族衣冠南渡，漫漫南渡旅途，八姓入閩，其中有黃姓一支隊伍，頭領是一個叫黃彥年的壯漢，一個有勇有謀的真漢子，如果《三山志》所載屬實，那麼想像彼時情景，大約是這般：一群背井離鄉的隊伍，黃氏一族，從此遠離了故土了，這陌生的南方，仰望天空，是陌生的淺藍，崇山峻岭，長途跋涉，回望故園啊，從此故鄉是他鄉，眼前的這一座山城，秀美幽峭，全然陌生的一個山城，然而，就先在此暫住吧。從此，他們有一個落腳點，從此，福州也就有了「黃巷」。
古坊名巷，唐末有鴻儒在此蓋樓名為小黃樓，成為小黃樓第一任主人，他是唐大順二年進士黃璞，任崇文閣校書郎，他是閩中名士，號霧居子，史學家、學者，擅長詩歌創作，有作品《霧居子集》和《閩川名士傳》，黃璞崇德重儒，博經通史，為官期間，德高望重，重視史學文學，是晚唐律賦三大家之一，因為人耿直，不肯趨炎附勢，且唐末政局混亂，於是辭官歸隱，喜歡黃巷的幽靜，便於此修築黃樓，作為晚年隱居之處，他於此研究學問、抒寫詩文、著書立說。
一日，興致所來，我獨自一人前往黃巷參觀小黃樓。
小黃樓位於黃巷36號。它的大門很不起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買門票後跨門而進，裡面十分安靜，但推門而進，有推開一個世界、進入另一段時光之感。
從大門走進， 踏上三級台階，看到畫着方天畫戟的檐畫，還有的畫着花瓶與笙、蝙蝠等，花瓶里插着桂枝，據說這些是早生貴子、福祿雙全之類的美好寓意，壁畫很精美，屋檐線條流暢優美，的確是具備細節之美的。
進入正廳廳堂，一眼就看到林則徐所寫「義冠古今」的牌匾，除此之外，這裡面還有好幾塊清朝皇帝聖旨牌匾，大多底色暗紅，有的看上去因年代久遠或保護不好有些褪色，每道牌匾開頭都寫着：「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想象古人接牌匾的情景甚是有趣。
繼續前行，進二廳，又看到一個大牌匾，上面寫着「功崇惟志，業廣為勤」，此八字出自《周書》，與「志存高遠，勤勉創業」意思類似。
黃樓現在是福州著名的楹聯展館，共計九十多塊清代、民國期間名人牌匾，主要是清朝雍正、乾隆等十位皇帝、清代紀曉嵐、張之洞等數十位名臣以及民國袁世凱、蔣介石等名人牌匾。
楹聯是此處一大景觀，即使不仔細欣賞楹聯內容，光看看那古樸拙美的書法也是一種享受。此處是個「楹聯博物館」，之所以將館設於此處，這與小黃樓另一位主人有關。黃樓由唐至宋，由元明至清，這當中幾經興廢，又換過幾家主人，有的己成謎題。但其中有一位史有記載且清名遠播的小黃樓主人，是著名楹聯專家：梁章矩。
梁章矩，字閎中、芷林，晚號退庵，祖籍福州長樂，清乾隆四十年即公元1775年出生，20歲中舉，28歲登進士第，授翰林院庶吉士，曾任江蘇、山東、江西按察使，山東、江蘇、甘肅直隸布政使，江蘇、廣西巡撫等職，其人頗有政治理想及眼光，為官期間，知人善用、興修水利、募捐救民，政績突出，其人處事果斷、措施強硬，尤其是在配合林則徐廣東禁煙運動及反抗英國侵略行徑的鬥爭中，態度強硬、措施有效。當身為欽差大臣的林則徐在廣東禁煙時，梁章矩為廣西巡撫，在同為大煙重災區的廣西，梁章矩提出強硬有效的禁煙措施，成為林則徐禁煙運動有力的同盟者。梁章矩同時也是第一位向朝廷提出以「收回香港為首務」的朝廷命官。
歲月悠悠，幾度易主，梁章矩在黃樓舊地址重築雅居，卻依舊稱為黃樓，是表達對舊主人的尊敬之義。隔了這麼久遠的時間，卻依然是與舊主人姓氏有關的「黃樓」這個名稱，真是幸運與堅韌，它是黃巷乃至福州三坊七巷當中最久遠的建築印記。
小黃樓之「西花廳」是黃樓建築的精華所在，古代的大戶人家，除了正廳之外，還會在後花園設偏廳，通常正廳用來接見比較正式的客人，商議重大事情，花廳則是用來會友休息，一般與花園相連，有的是半敞開的，就在花園內。
小黃樓的西花廳是雙坡頂建築，粉牆黛瓦，重檐，硬山頂，雙層木製結構小樓，面闊三間，進深五柱，穿斗式木構架，梁架上描龍繪鳳，十分精細。小黃樓高貴大氣用的是珍貴楠木、地面用整塊大材，看似不起眼，但無論從建材、規劃、布局、乃至小細節，無不考究精細，真正彰顯高貴、大氣、有內涵。
梁章矩在黃樓居住期間，生活較為悠閒，是以著書立說為主業。梁章矩所著書範圍極廣，涉及政論、叢談、實錄、考證、筆記、科學技術、文學藝術等。
「詩敲梅下月，醉臥柳邊風」，花廳里的舊光陰，多麼美好。遠離官場是非，可以全身心的放鬆，想那春去秋來，若逢明月涼夜，月掛樹梢，憑欄聽風，數個知己好友，相互醉酒和詩，自然是一種雅事。正因為如此，主人對這小黃樓可真是費盡心思。
「西花廳」的二樓是藏書閣，設有樓閣、小走廊等，二樓之門、窗據說都是用楠木建造，其中駝峰、雀替、斗拱等均雕刻精美，檐下兩個大大圓圓的「懸鐘」，上面雕刻着松鼠、蜻蜓、葫蘆、谷穗等動植物，有子孫綿延、福祿雙全之義，寓意吉祥美好，走廊兩側有出挑露台。
二樓上還有一個奇怪的亭，這就是小黃樓上著名的「半邊亭」，為了與建築切合，特意設計成這種形式，此亭的斗拱和垂柱上所雕刻物品精美古樸，有蜻蜓、鳥雀、苞谷、玉米等，據說是象徵五穀豐登。亭周還裝飾了12個製作工藝精良的小懸鐘，甚是精美。
梁章矩既是著述家，也是藏書家，其藏書數量閎富，門類齊全，西花廳是梁章矩休憩、讀書、著述、會友的場所。這兒地方不大，但樓閣精緻、花木扶疏，冬暖夏涼，隱於熱鬧坊巷內的幽靜一角，遠離官場是非地，知難而退，退一步，巷深坊遠。據說梁章鉅與有些藏書家不一樣：他的藏書是慷慨對外借閱。我想應當是視對象而借的，想想天一閣祖師範欽，梁大師己經是很了不起的，其胸襟與氣度讓人欽佩。
一樓最吸引人之處當屬樓兩側「雪洞」，此「雪洞」是用紅糖、糯米、三合土等所築，形貌崢嶸，夏天陰涼暢快，是個天然空調屋，盛夏時節，站在那雪洞過道中，竟然覺得涼絲絲的，無一絲躁熱，想起古代民間一些避暑方法，真是佩服古人的智慧。
小黃樓整體是精巧，西花廳的雪洞與半邊亭是奇巧，再來看看第三個：玄巧。
找來找去，是找不到上二樓的樓梯的，近在咫尺，卻只能幹瞪眼，因為主人把通道隱藏在假山里了，要上樓，得先進假山洞，沿着曲曲折折的過道走，裡面大約是逼仄的，光線也不太好吧。真是玄妙之徑。想必主人一天要上下好幾趟吧，甚是鍛煉身體啊。不過，遊客是禁止入內的。
此時，我忍不住羨慕起這些蝴蝶，可以隨意進出這靜謐幽美的小小書樓，不過現在樓上沒書了，想想當時那十萬多冊的藏書，真是道闊氣的風景啊。想必配有掃地的丫環吧，在這一點上也羨慕起藏書樓的掃地丫環來，可以與這藏書樓零距離接觸。
看完小黃樓整體外觀，開始仔細欣賞小黃樓的庭院景致。庭院裡有假山、魚池、花木等景致，也美得像一幅山水畫。
假山是中空，是天然的太湖石所築，灰白色澤，假山其實是做通道之用，左洞口刻「引入勝」字，右洞口刻「豁然崖」三個字，一座迷你型石拱橋跨於魚池之上，拱橋廊板上寫「知魚樂處」四字，取自《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中之「魚樂」說，頗有一種莊子及道家逍遙遊之況味。假山周圍種着可愛的藤蔓植物，長勢蓬勃，這些植物以綠色為主，還夾雜着淡紅、淺黃、深紫等顏色，頗有一種怡然自得的灑脫。
這些景致讓我想到黃璞的詩句：「水性能方圓，泉色常如壁。雲山靜有輝，瓊液來無跡。泉上修禪，曹溪分一滴。鑒止更澄源，紛紛萬緣息。」詩表達要像清泉邊的修禪人一樣，與世無爭，塵緣皆絕的隱居之心。
覺得黃璞與梁章矩一樣，都是有政績、有藝術作品，能進能退的典範。
小黃樓與這兩位名人真是相互映襯。
這兩任著名主人，有諸多相似處：都是德高望重的朝廷官員，都能做到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都有為國為民有擔當的大義情懷，都是能進能退的胸襟豁達之高士。兩人為官時清廉有魄力，退居後依舊辛勤著書立說，是大隱隱於市的典範。
小黃樓還有一處「東園」，亦是梁章矩親自設計營建，東園有藤花吟館，是梁章矩與朋友及福州社會名流飲酒唱和之幽雅處所，輯有《三山唱和集》十卷。
參觀完小黃樓，己近黃昏，夕陽下的小黃樓，安靜幽美，回望那倚牆而立的蘋婆樹，那些繁茂枝葉和一樹黃色燈籠狀的蘋婆花，低吟着悠悠的黃樓時光。[1]
作者簡介
林海燕，福建連江縣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