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雪了 董衛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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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雪了追》是中國當代作家董衛團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要下雪了
前幾天陽光燦爛,最高溫度還二十幾度。今天,太陽躲躲閃閃,溫度驟降,站在陽台冷風颼颼。鉛灰色的天空很低,稍遠處的山和村莊灰濛濛、迷糊糊,似乎睡着了。
是要下雪了嗎?記得小時候的冬天常會下一倆場大雪,厚到滿過膝蓋都是常事。大雪就喜歡像今天這樣的天氣,在晚上悄悄地來,第二天一大早給忙忙碌碌的山村人送來意想不到的驚喜與短暫的清閒。
爸爸習慣早起,看見滿山遍野皚皚白雪的壯觀景象,就會暫時性變得和我一樣大,歡呼雀躍一陣。然後,以要和我堆雪人、打雪仗為誘餌,把我誘出溫暖的被窩和他一起清理路上的積雪。
爸爸穿着黑色高筒大雨鞋,拿把大鐵鍬和掃把在前面開道。六七歲的我穿着紅紅高筒小雨鞋,拿把小鐵鍬緊跟其後,像小貓拉屎似的,這裡鏟個小洞,那裡挖個小坑,一小撮一小撮的亂堆,不幫倒忙就算慶幸。過不了多久,我會和忙得熱火朝天的爸爸一樣渾身發熱,滿臉通紅,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爸爸從自家門前開始,把雪鏟到路邊空曠的位置,一堆一堆的堆着,一直到正道。然後,他饒有興致的把每一堆雪整理出不同形態的人型,用黑炭畫出不同版本的五官。這時,我則興致勃勃地在旁邊指手畫腳,總要求爸爸塑造出我喜歡的模樣。還搬出家裡所有的斗笠、圍巾,不管是新的還是破的,也不管合不合乎人物形象,一股腦兒給他們一個一個全副武裝。
一個個雪人站在路邊,像一排站崗的戰士。鄰居們起床,暢通無阻的到我家井裡取水。村里就我家一口井,爸爸知道鄰居們下大雪不能到小溪里取水,一定會到我家的井裡來取水。當鄰居們挑着冒着熱氣的水,在「戰士」們的護送下,「叮噹,叮噹……」的從我和爸爸身邊經過,在別人眼裡很嚴肅的爸爸,此時總是笑臉盈盈。
大雪在很多年前就很少有了,鄰居也漸漸散了。現在,爸爸也不在了。只有枯草叢裡的井還是那麼古意、從容、淡然、寧靜,似乎一切依舊。
爸爸喜歡吃燉菜,喜歡喝酒。家裡有兩個紅泥小火爐,閒暇時一個溫着酒,一個燉着菜。爸爸一邊酌酒,一邊給我講楊家將的故事。可爸爸是方圓幾十里有名氣的做篾師傅,帶了十來個徒弟,一年四季都很忙,只有在過年或是下大雪出不了村時才有這份閒情,楊家將的故事總是講不完。我長大了,爸爸還是忙,我也忙了。等爸爸忙不動了,我還是忙。突然有一天,我覺得再忙也得聽爸爸講故事了,可爸爸已經忘記了楊家將,忘記了所有的故事……
沒講完的故事模糊了我的視線,似乎看見潔白的山野中,爸爸用鋤頭擔着畚箕的背影,耳邊傳來「嘎吱,嘎吱」雪碎的聲音。我這個跟屁蟲踩着爸爸的腳印,與在雪地里散步的小麻雀一樣腦袋瓜轉來轉去,東張西望,對白色的世界充滿無限好奇。(小時候,我就喜歡跟着爸爸)爸爸知道路上哪裡有坑哪裡有坎,踩着他的腳印絕對可靠。當然,我會趁爸爸不注意時故意踩別的位置,想聽聽自己踩碎雪的聲音,看看自己印在雪上的腳印,未免來個「人啃雪」,有時還會滾落墈。發生這種情況爸爸會有點凶,警告我再這樣下次不讓我跟着。爸爸一次一次的凶,我偷笑着一次一次的搗鬼,而爸爸始終沒辦法摔掉我這個跟屁蟲。
地里的蘿蔔被雪蓋的嚴嚴實實,爸爸先用鋤頭把蓋在蘿蔔纓上的雪扒開,然後再拔。看着爸爸拔出白胖胖的蘿蔔,我就會和爸爸搶着拔,可怎麼使勁也拔不出一個。一個坑一般有三個蘿蔔,爸爸就先拔掉兩個,留一個讓我拔,那樣我就很容易拔出來了。提着自己拔出的蘿蔔,很有成就感,總覺得自己拔出來的是最大的,興奮的邀功。很少誇人的爸爸,此時也會笑着誇我厲害,還說下次拔蘿蔔的任務可以交給我了。其實,爸爸並不渴望我長大幹農活,像別家的姑娘那樣上得了山、挑得了擔。讀書住校時連米都不讓我提,他都會親自送到學校。一直到出嫁都沒有讓我拿超過三十斤的重物。
爸爸挑一個剛剛拔回來的蘿蔔,刮一些毛芋,放點肉,燉上。在小火爐工作期間,他到山上尋野味。我也很想跟着,可這時爸爸非常堅決的不讓,我只好在家守着小火爐。跑出去玩一下,回來打開聞一聞,又跑出去玩一下,回來再打開聞一聞……不知多少回合。那種現在的蘿蔔毛芋燉不出來的香味至今還撲鼻而來。
爸爸回來,在另一個小火爐上溫上酒,給蘿蔔毛芋調料,很小心地攪拌,因為攪拌的幅度太大,燉得太透的瘦肉容易碎掉。爸爸知道我不吃肥肉,但很喜歡吃葷,他要把瘦肉挑出來給我。一直到我自己成丈母娘了,爸爸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吃飯前總是記得給我挑出一些瘦肉。可我從沒有給爸爸夾過一次菜,盛過一次飯。只是在一個月前餵他一次稀粥,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想起來真是羞愧、後悔、悲哀。想打自己巴掌。
毛芋蘿蔔在小火爐上翻騰着牛奶似的泡泡,爸爸呷一口媽媽做的紅曲糯米酒,夾一塊滾燙的蘿蔔毛芋,「嗤呼,嗤呼」在舌頭上打幾個滾。而在旁邊的我嚼着肉,撒着嬌:「爸爸,快點講故事啦,快點啦!」
讓閒情時間在酒菜熱氣騰騰的氤氳里以及我的吵鬧聲中慢慢地流逝,是小時候的我和爸爸在生活中的另一番情趣。這種閒情逸緻在我讀初中以後就漸漸的少了,成家後就幾乎沒有陪着爸爸在小火爐旁酌酒嘮嗑,總是來去太匆匆。
太陽還在自娛自樂地忽藏忽現,我的雙眼已被小火爐的煙火嗆得淚滿眶。淚眼遙望,山的那邊仿佛飛花迎風飄揚……要下雪了!
想爸爸了![1]
作者簡介
董衛團,浙江武義,全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