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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番薯(春仔)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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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番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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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番薯》中国当代作家春仔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一个红番薯

想起一个红番薯,于我,常常是闪念之间的事。

无以计数的红番薯充填过我的饥肠,而它们的形状、颜色、滋味,我都混沌不清,无法记忆了,唯有那一个,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模样,拳头大小,流线的线条,没有疤,也没有凹凸,薄薄的皮,鲜嫩鲜嫩的红,咬一口,清甜清甜的,甘之如饴。

它是梅香送给我的。梅香是邻村的女孩。

那年我13岁,小学四年级。我不想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可想到那个红番薯],我不得不说说它。

小学一年级,因为用毛笔涂掉了一条“反动标语”,我成了“现行反革命”,然后被学校开除了。一年后,父亲为我争取到了重新上学的权利。我在村里的小学继续读了两年。四年级,村小的孩子要转到中心小学去读。我在那里认识了她——梅香,一个不怎么起眼,一个小个子的梅香。我听老师念她的名字,就记住了她。她时不时会向我这边望过来,天真、清亮、纯洁的目光带着如电的热切,与我的眼光对撞一下,我就怯怯的躲开去。我不敢看她。

我是“反革命”, 像一只见了就跑的小老鼠;像一只被凶狗追逐的,受惊的小兔子;像一条生病的,浑身只剩湿淋淋的杂毛的小狗。我整天瑟瑟缩缩地躲在一边,形影相吊地看同学的天真与欢乐;我避开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地,不敢和人说话,不敢和人靠近。羸弱、孤独、胆小、无助,好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漫天的风雪里,没有人买她的火柴,她就冻死了。我不卖火柴,但没有人理我。我和她一样寒冷。

人间的酷冷,让小小的我尝遍了。在无数的冷眼、轻蔑、敌视中,我每天要挨很多拳头。同桌的男同学,前后左右的男同学,想打就打,一粒沙子大的事都是理由。一个好斗的男孩,身体健硕,异常凶猛,一个拳头砸过来,我就觉得很疼很疼,他噼里啪啦打过来,我无力还手,也不敢还手。

我记得,梅香的眼睛明净如水。她远远地看着我,满是同情和怜悯。

我还记得,一次写作文,我写了一句“为人类多出贡献”。“出”,我当时的理解是“做出”,“献出”,老师误会了我的意思。课堂上,美丽温柔的女老师居然很凶,她用极高的嗓音在班上念,“为人类多出贡献”,然后质问,你的贡献还能多出来吗?……我的心灵和身体一起颤栗,同学们谔谔地看我。我想,完了,我又要罪加一等吗?

已是秋天,白露成霜。清晨,我孤独地在田野里走,向着学校的方向,埋着头往前走。空旷的田野里,除了落叶飘零,就是我褴褛的衣衫,以及孤独的身影。秋霜冻得我浑身发冷,寒气刺得我脸耳发疼。我孤独地走啊走。不记得有没有太阳,不记得有没有云,不记得有没有风,不记得有没有雨。我的迷蒙,让我看不见这一切。我孤独地往前走。草是不是绿的,花是不是还开着,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两边长满了秋霜覆盖的小草,延伸得很长很长。

经过了梅香的村庄。有一个女孩,在远处的风霜中,犹如一片枫叶。我看见她站定了,站在岔路口,像一尊雕像。她那瘦小的身影,婷婷的姿态,水一样明亮的眼,真的像田野里的一尊雕像。我躲过她水汪汪的眼睛,躲过她阳光一样天真的脸,躲过她冰雪一般洁白的心灵。

我低着头往前走。

她却向我走来,像一个仙子。一个仙子,勇敢地伸出她白玉般的手,白玉般的手上,有一个红润红润的红番薯。她立定了,飞红着脸,露出羞涩,说,“给你!吃番薯。”然后扭转头,一甩长辫,飞一般地远去了……远去了!

她跑得飞快,翩然远去,但她洁白无瑕的心灵,与生俱来的真与善,以及艰难时世的勇气、无畏,仿佛云层里的一线霞光,驱散了笼罩在我心头的怯懦与阴霾,照亮了我头顶的一片天空。

太阳好像冉冉升起来了。

那一刻,有一种温暖流入了我的心田,有一种阳光驻入了我的胸膛,有一种纯真注入了我的灵魂。那是我生命的一个瞬间,她像暗夜里短暂绽放的昙花,闪烁着白绒般耀眼的光泽,定格成圣洁的、绝俗的、永恒的、无限美好的记忆!

我莫名地握着红番薯,迈着阔大的步子,坚定地往前走。

风吹起她的长辫,闪闪地在秋风中飘舞,她像风一样远去。

我追随着她远去的背影。

……

我读初中了,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读高中了,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读大学了,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寻寻觅觅,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睡里梦里,我追逐着她翩翩飞翔的身姿,却总在快要追上她的那一刻,她杳然消失。

白发爬满了我的双鬓,额头长满了皱纹,风霜迷离了眼睛。

我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世界上不止一个人叫梅香,这我知道,邻村的女孩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叫梅香,这我不知道。

我去邻村找梅香,到处是陌生的面孔。打听到了梅香的电话,我以为我找到梅香了。我把电话打过去,她说她不是我要找的梅香,她不认识我。

我一直没有看见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记得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记得白霜覆盖的小草,记得那个岔路口,却不记得她的样子。

我记得那个红番薯的味道,清清甜甜的味道,却不记得她的样子!

她的眼睛肯定也朦胧了,她的额头肯定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我的的确确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

但我相信,人世间所有的真与善,都会刻在岁月里,成为永恒。[1]

作者简介

春仔,男,江西省新余市人,现居江西铜鼓县。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