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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平准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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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平准书,为《史记》八书之一,作者司马迁。本书叙述了西汉武帝时期产生的平准均输政策的由来。《史记·平准书》对于东汉史学家班固所作《汉书·食货志》有重要的影响。继《史记·平准书》之后西汉桓宽有《盐铁论》,围绕平准均输政策更为系统的记述了武帝时富国经济政策的内容及各社会各阶级的看法。
内容概述
《平准书》为《史记》八书之一。主要介绍自西汉建国以来到汉武帝即位时的经济状况,以推求社会演变和社会风气的变化情形。西汉初年国家十分困窘,经过几代的积累,到汉武帝初年时国力以很强盛。而数十年休养生息所积累的财富,几乎武帝一朝就消耗干净。
为了巩固新建立的封建国家,采取了减轻钱重,以便利流通,求得商业发展的政策,结果反而造成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的局面。后来不得不逐渐增加钱重,还通过改铸钱、官铸钱的措施以打击商人。无疑,汉政府从中得到很多好处,尤其是改铸钱,宣布旧钱无效,使士农工商通过各种辛勤劳动换来的硬通货,一夜之间化为废铜。但受害者主要是农、工百姓,对商人的打击却很有限,钱币多变,他们便通过“多积货逐利”;政府获利也是短暂的,并不能使商业发展,从而根本上改变国家的经济状况。由此可见,货币仅是流通工具,自有其存在规律,以行政手段,企图通过改变发行这种掠夺性的措施以从中取巧,是有害无益的。卖官爵和卖复徒法也是改变国家财政状况的权宜之计,效果更差,会造成一系列弊端,如引起机构膨涨,官爵贱、法律轻等。为纠正这些弊端,势必用酷吏、行苛政、兴大狱,这也是汉以后常见的事实。官卖政策、强制征商才是汉武帝赖以改变财政状况的最主要、最有效的措施,但是却造成一个严重恶果:工商被抑制,商业遭破坏。《史记》说:“官卖盐铁,铁器苦恶,贾(价)贵,或强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官卖为何商品质量差、价钱贵,主要是用权力切断了商业发展的根本机制——竞争。汉以后二千年的封建社会继承了这两项政策,使封建政府渡过了许多难关,同时也使中国商业始终维持在低水平上,汉武帝的创造是功是过,确是不易评说。
本文反映了司马迁的政治思想是主张节俭政治的,虽然本质上仍属于那种主张礼乐治天下的儒学思想。在篇末的评论中他说“安宁则长(zháng)庠序,先本绌(chù)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对于汉武帝的尚武开边、祭神、封禅、巡游等“事变”之多极为不满,认为是汉代重用“兴利之臣”,搞得国耗民贫、天下骚然的主要原因,这是一种杂揉了黄老色彩的儒学思想。
司马迁对汉武帝的财政政策做了严厉的批评,并且表达了他自己的经济理论。他肯定人类追求物质财富的本性与权力,明确的指出发展在国家富强中的基础作用。他主张农、工、商、渔四者并举,反对秦朝的抑商政策。[1] 折叠编辑本段现代白话版
汉朝兴起后,承继的是秦朝的破败局面,壮年男子参加军队,老弱运送粮饷,事务繁剧而又财政匮乏,自天子以下备不齐一辆四匹同样颜色马拉的车子,大将丞相有的乘坐牛车,老百姓家无余粒。于是因秦钱太重不便流通,命老百姓另铸荚钱,规定一金为黄金一斤重,简化法令,省约禁条。而那些不守法令、惟利是图的商人囤积居奇以操纵物价,以致物价飞涨,粮价腾踊,米价涨到每石一万钱,马一匹价值百金。
天下平定后,高祖便下命令,商人不许穿丝绸,不许乘车行路,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使他们经济遭困境,人格受侮辱。孝惠帝、高后时期,因为天下初得安定,重又放宽对商人的法律,然而商人子孙仍不许当官作吏,国家计算官吏俸禄和其他用度,向百姓按需收税。而山林、河川、园囿、陂地、市场的租税收入,以及自天子以下至于大小封君汤沐邑的收入,都作为各主管官员的私人费用,不从国家经费中支出。所以从山东漕运粮食,以供给京都中的官员,每年不过数十万石。
到孝文帝时,荚钱越来越多,而且轻,于是另铸四铢钱,钱文是“半两”,命百姓可以随意自铸钱。所以吴是个诸侯国,但它依铜山铸钱,富可与天子相比拟,后来终于成了叛逆。邓通是个大夫,因自铸钱,财产超过了诸侯王。所以吴、邓氏钱遍布天下,导致了禁止私铸钱命令的产生。
匈奴常常侵挠北部边境,在那里屯驻很多戍守的士兵,边境屯粮不足供给。于是招募百姓能纳粮给官府或者运送粮食到边地的封拜爵位,最高的可至大庶长。[2]
孝景帝时,上郡以西发生旱灾,又重新修定了卖爵令,降低价格以招徕百姓;遇赦的罪徒犯重罪罚为官作的,能向官府缴纳粮食以免除罪过。更大造苑囿(yòu,佑)多养厩马以扩大用度,而官殿、列观、车马等也大量增修起来。
今上(按:指汉武帝)即位不几年,那时自汉朝建国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无大事,除非遇到水旱灾害,老百姓家给人足,天下粮食堆得满满的,少府仓库还有许多布帛等货材。京城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朽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大囤小囤如兵阵相连,有的露积在外,以至腐烂不能食用。普通街巷中的百姓也有马匹,田野中的马匹更是成群,以至乘年轻母马的人受排斥不许参加聚会。居住里巷的普通人也吃膏粱肥肉,为吏胥的老死不改任,做官的以官为姓氏名号。因此人人知道自爱,把犯法看得很重,崇尚行义,厌弃做耻辱的事。那时候,法网宽疏而百姓富实,因而产生了利用财物作骄奢不法事的人,兼并土地的人家以及土豪巨党,以威势武力横行于乡里。宗室有封地的以至公卿大夫以下,争相奢侈,房屋车服超过了自身等级,没有限度。物盛则衰,本来是事物应有的变化。
从此以后,严助、朱卖臣等招徕东瓯,发生了对两越的战事,江淮之间费用浩大,从而变得萧条而烦乱。唐蒙、司马相如开通西南夷的道路,为此凿山劈岭,修路一千多里,以扩大巴蜀与外界的联系,巴蜀的百姓疲惫不堪了。彭吴开通入秽貊、朝鲜的道路,设置了沧海郡,燕齐之间如风靡草偃一般骚动起来。及至王诙在马邑设计谋袭击匈奴,匈奴与汉断绝和亲关系,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连祸结,无法和解,天下人为此烦劳,叫苦不迭,而战争还是日甚一日。行人为战事运载物资 ,居住的则忙于送行,内外扰嚷骚动,都为战争而忙碌,百姓舞弊钻法律的空隙,财物衰竭消耗而不足于用。缴纳财物的 做官,出具货赂的除罪,选官制度被破坏,廉耻不分,有武力者被重用,法律严酷而命令繁琐,善于为国刮财谋利的官员从此产生了。
后来汉将每年以数万骑出击胡人,终至车骑将军卫青攻占匈奴河套以南的土地,修筑了朔方城。那时候,汉朝正在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数万人,从千里之外肩扛担挑运送粮食,大约每十余钟运到的只有一石,将钱币散于邛、僰(bó,伯)地区以招徕那里的人民。一连数年道路不通,那里的蛮夷人乘机屡次进攻,官吏发兵诛杀他们。以巴蜀地区的全部租税不足以维持这种局面,于是招募豪民在南夷地区种田,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当地县官,而到京都内府 支取粮款。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的费用与南夷相仿佛。又调发十万多人修筑并守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极为辽远,自山以东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数十万以至百万万,府库更加空虚。于是招募百姓能向政府缴纳奴婢的,得以终身免除租赋徭役,原是郎官的增加品级,以及纳羊者得郎官,就始于此时。
过了四年,汉派遗大将率领六位将军,十多万军队,出击匈奴右贤王,杀死及俘获共一万五千人。第二年,大将军率六将再次出击胡人,杀死及俘获一万九千人。赏赐给杀获敌人的将士黄金多达二十多万斤,投降的胡虏数万人也得到很厚的赏赐,衣服、食物全都仰仗县官供给。而汉军士、马匹死了十多万,兵器甲仗等物水陆运输的费用还都不计算在内。于是大农条陈说,倾尽库藏钱和赋税收入仍不足以供给战士的费用。负责人员道:“天子说:‘朕听说五帝的教命不相重复天下同样得到治理,禹和汤法律不同都是一代之王,走的路子不同,建立的功德则完全相同。北部边境未得安宁,朕深念于此。这些日子以来,大将军攻匈奴,斩首并俘获一万九千人,而富人屯积财物,贫者没有粮食吃。你们商量一下,命百姓出钱买爵并得以缴纳赎金减免禁锢等罪刑。’据此,请准于设置赏官,名为武功爵。每级价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凡买武功爵到官首一级的,可通过测试补为吏,并优先除授;千夫一级与五大夫相当;有罪的降二等;武功爵最高可至乐卿。以此使军功显荣。”而实际军功爵有许多超过了这个等级,大者封侯或封卿大夫,小者为朗为吏。吏制杂乱多端,官员名位变轻,职任也荒废了。
自从公孙弘以《春秋》大义绳治官民,从而取得汉丞相的职位,张汤以峻文苛法断事当上了延尉,于是产生了因“见知不举报”、“不遵天子之命”、“沮格、诽谤”等罪名,便穷治不休,以致入监入狱的事。第二年出现了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的事,公卿寻根究底,审理此案,把他们的党羽一网打尽,获罪而死的达到数万人,从此官吏更加惨急,法今更加苛细了。
那时候,朝廷正在招揽、尊崇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升任为卿大夫。公孙弘以汉朝丞相的身份,盖布被,饭食也很简单,欲以此作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对世人影响很小,从此便渐渐以功利为务了。
第二年,骠骑将军再次出击胡人,斩敌首四万级。当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数万人投降,于是,汉朝廷调发二万辆车迎接。降人到京城后,受到赏赐,连同有功将士也一并受了赏。这一年花费达一百多万万钱。
起初,于十数年前黄河决口于观县,梁楚地区原已数次遭困,而缘河诸郡筑堤塞河,每每重又堤坏河决,费用之多无法计算。此后番系欲节省砥柱漕运的费用,引汾水、黄河水为渠造渠田,开渠的达数万人;郑当时因渭水漕运曲折路远,自长安到华阴开凿一条直渠,有数万人施工,朔方郡也开凿水渠,数万人参加。各自都历时传2—3年之久,功且未成,花费也都达到数十万万。
天子为讨伐胡人,大量养马,到长安就食的马多达数万匹,养马士卒关中不足,就从附近诸郡调发。而投降的胡人都靠县官供给衣食,县官财力不足,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自己乘车上的马匹,从私人仓库御府中拿出钱财养活他们。
第二年,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老百姓大多陷于饥饿困乏之中,于是天子派遗使者,尽出郡国仓库中的物资赈济贫民。仍不够用,又招募豪富人家借 贷予贫民,还是不能救灾民脱困境,就把贫民迁徙到关西,或充实到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去,约七十余万人,衣食都靠县官供给。数年之间,借给他们产业,派使者分部保护他们,一批批的天子使者,冠盖相望,道路不绝。费用以亿计,多不可计算。于是县官财力告竭。
然而富商大贾有的蓄积财物,奴役贫民;前呼后拥,车乘百余辆;屯积居奇,封君对他们也都伏首低眉,仰仗他们供给物资。有的冶铸煮盐,家财积累到万金,而不帮助国家的急难,黎民百姓陷于重困之中。于是天子与公卿商议,另造钱币以足用,并打击摧折那些浮华荒淫的兼并之徒。那时皇帝苑囿中有白鹿,少府有许多银锡。自孝文帝另造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从建元年间以来,用度不足,县官往往在产铜多的山旁冶铜铸钱,百姓也乘机偷铸,数目很大。钱越来越多而且轻,货物越来越少而且贵。有关机构的官员说:“古时候有皮币,诸侯骋享时使用。金有三等,黄金是上等,白金为中等,赤金为下等。如今的半两钱法定重量是四铢,而奸盗人等摩钱里以取铜屑,钱更轻薄物价更贵,远方用钱很不方便。”于是以白鹿皮一尺见方,饰以绣文,制成皮币,直四十万钱,规定王侯宗室来朝觐聘享,玉璧都必须以皮币作衬垫进献,然后礼仪得行。
又杂铸银锡制成白金,认为天所用最重要的是龙,地所用最重要的是马,人所用最重要的是龟,所以把白金分作三品,第一品重八两,圆形,花纹为龙,名为“白选”,值三千钱;第二品重量较小,方形,花纹是马,值五百钱;第三品又小一些,随圆形,花纹是龟,值三百钱。命令县官销毁半两钱,另铸三铢钱,钱文与重量相同。盗铸各种金钱的一律是死罪,但是盗铸白金的吏民仍是不可胜数。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兼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被任命为侍中。咸阳,是齐地煮盐的大商人,孔仅是南阳地区冶铸业的首户,产业(致生之业)都积累到千金以上的规模,所以郑当时才 向朝廷推荐他们。弘羊,是雒阳商人的儿子,因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当了侍中。这三人讲求财利的事那真可说是精细入微,察见毫末了。
法律既然越来越严酷,官吏多因罪免官。加上不断打仗,百姓买爵以求免赋役,大多买到五大夫一级,官府可徵发的人越来越少了。于是除授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为吏的向官府交马匹求免;原来为吏的都免去职务,责令到上林苑砍伐荆棘,或去开凿昆明池。
第二年,大将军、骠骑将军大规模出兵与胡人作战,捕获斩杀敌人八九万 ,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军死于战场的马多达十余万匹,运输和制造兵车衣甲的费用还不计算在内。当时财政匮乏,战士有许多人得不到俸禄。
有关机构的人说三铢钱重量小,容易从中舞弊,于是请准于诸郡铸五株钱,将钱背面四周加厚为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
卷三十 平准书第八
集解汉书百官表曰大司农属官有平准令。【索隐】:大司农属官有平准令丞者,以均天下郡国转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贵贱相权输,归于京都,故命曰“平准”。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饟,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索隐】:天子驾驷马,其色宜齐同。今言国家贫,天子不能具钧色之驷马。汉书作“醇驷”,醇与纯同,纯一色也。或作“骍”,非也。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集解】:如淳曰:“齐等无有贵贱,故谓之齐民。若今言‘平民’矣。”晋灼曰:“中国被教之民也。”苏林曰:“无物可盖藏也。”於是为秦钱重难用,【索隐】:顾氏按:古今注云“秦钱半两,径一寸二分,重十二铢”。更令民铸钱,【集解】:汉书食货志曰:“铸榆荚钱。”【索隐】:食货志云“铸荚钱”。按:古今注云榆荚钱重三铢,钱谱云文为“汉兴”也。一黄金一斤,【索隐】:按:如淳云“时以钱为货,黄金一斤直万钱”,非也。又臣瓚下注云“秦以一溢为一金,汉以一斤为一金”,是其义也。约法省禁。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馀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集解】:李奇曰:“稽,贮滞也。”如淳曰:“稽,考也。考校市物价,贵贱有时。”晋灼曰:“踊,甚也。言计市物贱而豫益稸之也。物贵而出卖,故使物甚腾也。汉书‘粜’字作‘跃’。”【索隐】:李奇云“稽,贮滞”。韦昭云“稽,留待也”。稽字当如李韦二释。晋灼及马融训稽为计及考,於义为疏。如淳云“踊腾犹低昂也。低昂者,乍贱乍贵也”。今按:汉书“粜”字作“跃”者,谓物踊贵而价起,有如物之腾跃而起也。然粜者出卖之名,故食货志云“大熟则上粜三而舍一”是也。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集解】:瓚曰:“秦以一溢为一金,汉以一斤为一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池市井【正义】:古人未有市,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於井边货卖,故言市井也。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索隐】:按:经训常。言封君已下皆以汤沐邑为私奉养,故不领入天子之常税,为一年之费也。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索隐】:按:中都犹都内也,皆天子之仓府。以给中都官者,即今太仓以畜官储是也。岁不过数十万石。 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集解】:如淳曰:“如榆荚也。”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索隐】:按:即训就。就山铸钱,故下文云“铜山”是也。一解,即山,山名也。富埒天子,【集解】:徐广曰:“埒者,际畔。言邻接相次也。”骃按:孟康曰“富与天子等而微减也。或曰埒,等也”。其後卒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於是募民能输及转粟於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索隐】:按:汉书食货志云文帝用晁错言,“令人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各以多少为差”。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脩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广用,【索隐】:谓增益苑囿,造厩而养马以广用,则马是军国之用也。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矣。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集解】:韦昭曰:“巨万,今万万。”贯朽而不可校。【集解】:如淳曰:“校,数也。”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会。【集解】:汉书音义曰:“皆乘父马,有牝马间其间则相踶齧,故斥不得出会同。”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集解】:如淳曰:“时无事,吏不数转,至于子孙长大而不转职任。”居官者以为姓号。【集解】:如淳曰:“仓氏、庾氏是也。”【索隐】:注“仓氏庾氏”,按出食货志。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後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索隐】:谓乡曲豪富无官位,而以威势主断曲直,故曰武断也。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自是之後,严助、硃买臣等招来东瓯,【正义】:乌侯反。今台州永宁是也。事两越,【正义】:南越及闽越。南越,今广州南海也。闽越,今建州建安也。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索隐】:人姓名。贾灭朝鲜,【索隐】:彭吴始开其道而灭之也。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索隐】:按:三苍音五官反。邹氏又五乱反。按:抏者,秏也,消秏之名言百姓贫弊,故行巧抵之法也。以巧法,财赂衰秏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集解】:韦昭曰:“桑弘羊、孔仅之属。” 其後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青取匈奴河南地,【正义】:谓灵、夏三州地,取在元朔二年。筑朔方。【正义】:今夏州也。括地志云:“夏州,秦上郡,汉分置朔方郡,魏不改,隋置夏州也。”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馀锺致一石,【集解】:汉书音义曰:“锺六石四斗。”散币於邛僰【索隐】:应劭云:“临邛属蜀,僰属犍为。”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索隐】:吏发兴诛之。谓发军兴以诛之也。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集解】:韦昭曰:“更,续也。或曰更,偿也。”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於都内。【集解】:服虔曰:“入穀於外县,受钱於内府也。”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於南夷。又兴十万馀人筑卫朔方,转漕【索隐】:按:说文云“漕,水转穀也”。一云车运曰转,水运曰漕也。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於此。
其後四年,【集解】:徐广曰:“元朔五年也。”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於是大农陈藏钱【集解】:韦昭曰:“陈,久也。”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索隐】:留墆无所食。墆音迭,谓贮也。韦昭音滞,谓积也。又按:古今字诂“墆”今“滞”字,则墆与滞同。按:谓富人贮滞积穀,则贫者无所食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集解】:瓚曰:“茂陵中书有武功爵:一级曰造士,二级曰闲舆卫,三级曰良士,四级曰元戎士,五级曰官首,六级曰秉铎,七级曰千夫,八级曰乐卿,九级曰执戎,十级曰左庶长,十一级曰军卫。此武帝所制以宠军功。”级十七万,凡直三十馀万金。【索隐】:大颜云“一金,万钱也。计十一级,级十七万,合百八十七万金”。而此云“三十馀万金”,其数必有误者。顾氏按:解云初一级十七万,自此已上每级加二万,至十一级,合成三十七万也。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索隐】:官首,武功爵第五也,位稍高,故得试为吏,先除用也。千夫如五大夫;【索隐】:千夫,武功爵第七;五大夫,二十爵第九也。言千夫爵秩比於五大夫二十爵第九,故杨仆以千夫为吏是也。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集解】:徐广曰:“爵名也。”骃案:汉书音义曰“十爵左庶长以至十八爵为大庶长也,名乐卿。乐卿者,朝位从九卿,加‘乐’者,别正卿。又十九爵为乐公,食公卿禄而无职也”。【索隐】:按:此言武功置爵惟得至於乐卿也。臣瓚所引茂陵书,盖後人记其爵失次耳。今注称十爵至十八庶长为乐卿,十九至二十为乐公,乃以旧二十爵释武功爵,盖亦臆说,非也。大颜亦以为然。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唆文决理为廷尉,於是见知之法生,【集解】:张晏曰:“吏见知不举劾为故纵。”而废格沮诽【集解】:如淳曰:“废格天子文法,使不行也。诽谓非上所行,若颜异反脣之比也。”【索隐】:格音阁,亦如字。沮音才绪反。诽音非。按:谓废格天子之命而不行,及沮败诽谤之者,皆被穷治,故云废格沮诽之狱用矣。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然无益於俗,稍骛於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於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集解】:徐广曰:“观,县名也。属东郡,光武改曰卫,公国。”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隄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集解】:徐广曰:“音脍。”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於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集解】:服虔曰:“地名,在北方千里。”如淳曰:“长安已北,朔方已南。”瓚曰:“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今以地空,故复徙民以实之。”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於是县官大空。
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集解】:汉书音义曰:“蹛,停也。一曰贮也。”【索隐】:萧该按:字林云“贮,尘也,音伫”。此谓居积停滞尘久也。或作“贮”,子贡发贮鬻财是也。转毂百数,【集解】:李奇曰:“车也。”废居【集解】:徐广曰:“废居者,贮畜之名也。有所废,有所畜,言其乘时射利也。”【索隐】:刘氏云:“废,出卖;居,停蓄也。”是出卖於居者为废,故徐氏云“有所废,有所畜”是也。居邑,【集解】:骃按:服虔曰“居穀於邑也”。如淳曰“居贱物於邑中,以待贵也”。【索隐】:服虔云“居穀於邑中”是也。封君皆低首仰给。【集解】:晋灼曰:“低音抵距。”服虔曰:“仰给於商贾。”【索隐】:按:服虔云“仰给於商贾”,是也。而刘伯庄以为“封君及大商皆低首营私以自给,不佐天子”,非也。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馀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集解】:如淳曰:“磨钱取鋊故也。”瓚曰:“铸钱者多,故钱轻。轻亦贱也。”物益少而贵。【集解】:如淳曰:“但铸作钱,不作馀物。”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集解】:汉书音义曰:“白金,银也。赤金,丹阳铜也。”【索隐】:说文云:“铜,赤金也。”注云“丹阳铜”者,神异经云西方金山有丹阳铜也。今半两钱法重四铢,【集解】:韦昭曰:“文为半两,实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集解】:徐广曰:“音容。”吕静曰:“冶器法谓之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集解】:徐广曰:“藻,一作‘紫’也。”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集解】:如淳曰:“杂铸银锡为白金也。”以为填用莫如龙,【索隐】:易云行天莫如龙也。地用莫如马,【索隐】:易云行地莫如马也。人用莫如龟,【索隐】:礼曰“诸侯以龟为宝”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索隐】:顾氏案:钱谱“其文为龙,隐起,肉好皆圜,文又作云霞之象”。名曰“白选”,【索隐】:名白选。苏林曰:“选音‘选择’之‘选’。”包恺及刘氏音息恋反。尚书大传云:“夏后氏不杀不刑,死罪罚二千馔。”马融云:“馔,六两。”汉书作“撰”,音同。直三千;【索隐】:晋灼按:黄图直三千二百。二曰以重差小,方之,【索隐】:谓以八两差为三品,此重六两,下小隋重四两也。云“以重差小”者,谓半两为重,故差小重六两,而其形方也。其文马,【索隐】:钱谱:“肉好皆方,隐起马形。肉好之下又是连珠文也。”直五百;三曰复小,撱之,【索隐】:复小隋之。汤果反。尔雅注“隋者,狭长也”。谓长而方,去四角也。其文龟,【索隐】:钱谱:“肉圆好方,为隐起龟甲文。”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於是以东郭咸阳、【索隐】:东郭,姓;咸阳,名也。按:风俗通东郭牙,齐大夫,咸阳其後也。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索隐】:按:言百物毫芒至秋皆美细。今言弘羊等三人言利事纤悉,能分析其秋毫也。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徵发之士益鲜。於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適令伐棘上林,【集解】:韦昭曰:“欲令出马,无马者令伐棘。”【索隐】:故吏皆適伐棘。谓故吏先免者,皆適令伐棘上林,不谓无马者。韦说非也。作昆明池。【索隐】:按:黄图云“昆明池周四十里,以习水战”。又荀悦云“昆明子居滇河中,故习水战以伐之也”。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集解】:徐广曰:“元狩四年也。”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索隐】:韦昭云:“天子私所赐经用也。公用属大司农也。”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原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集解】:如淳曰:“牢,廪食也。古名廪为牢也。盆者,煮盐之盆也。”【索隐】:予牢盆。按:苏林云“牢,价直也。今代人言‘雇手牢盆’”。晋灼云苏说是。乐产云“牢乃盆名”,其说异。浮食奇民【索隐】:奇,包恺音羁。诸侯也,非农工之俦,故言奇也。欲擅管【集解】:张晏曰:“若人执仓库之管籥。或曰管,固。”【索隐】:擅筦。音管。上音善。山海之货,以致富羡,【索隐】:弋战反。羡,饶也,与“衍”同义。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索隐】:沮,止也。仅等言山海之藏宜属大农,奇人欲擅利,必有沮止之议,此不可听许也。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集解】:史记音隐曰:“釱音徒计反。”韦昭曰:“釱,以铁为之,著左趾以代刖也。”【索隐】:按:三苍云“釱,踏脚钳也”。字林徒计反。张斐汉晋律序云“状如跟衣,著足下,重六斤,以代膑,至魏武改以代刖也”。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集解】:邓展曰:“铸故铁。”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国颇被菑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而民不齐出於南亩,【集解】:李奇曰:“齐,皆也。”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异时【索隐】:异时犹昔时也。算轺车【索隐】:说文云:“轺,小车也。”傅子云:“汉代贱乘轺,今则贵之。”言算轺车者,有轺车使出税一算二算也。贾人缗钱集解李斐曰:“缗,丝也,以贯钱也。一贯千钱,出二十算也。诗云‘维丝伊缗’。”如淳曰:“胡公名钱为缗者,诗云‘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故谓之缗也。”【索隐】:缗音旻。缗者,丝绳以贯钱者。千钱出二十算也。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索隐】:稽者,停也,留也,即上文所谓“废居居邑”也。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索隐】:按:郭璞云“占,自隐度也”。谓各自隐度其财物多少,为文簿送之官也。若不尽,皆没入於官。音之赡反。率缗钱二千而一算。【集解】:瓚曰:“此缗钱为是储缗钱也,故随其用所施,施於利重者其算亦多。”诸作有租及铸,【集解】:如淳曰:“以手力所作而卖之。”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集解】:如淳曰:“非吏而得与吏比者,官谓三老、北边骑士也。楼船令边郡选富者为车骑士。”轺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集解】:如淳曰:“商贾有轺车,使出二算,重其赋也。”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索隐】:悉,尽也,具也。若通家财不周悉尽者,罚戍边一岁。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索隐】:谓贾人有市籍,不许以名占田也。敢犯令,没入田僮。”【索隐】:若贾人更占田,则没其田及僮仆,皆入之於官也。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馀,田宅财物尽予弟。式入山牧十馀岁,羊致千馀头,买田宅。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原也。”使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於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於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天子以语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原陛下勿许。”於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式归,复田牧。岁馀,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集解】:汉书音义曰:“外繇谓戍边也。一人出三百钱,谓之过更。式岁得十二万钱也。一说,在繇役之外得复除四百人。”式又尽复予县官。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子於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姓。
初,式不原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而牧羊。【集解】:韦昭曰:“屩,草屝。”岁馀,羊肥息。上过见其羊,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群。”上以式为奇,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於九卿。【集解】:徐广曰:“元鼎二年,时丙寅岁也。”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集解】:孟康曰:“谓诸当所输於官者,皆令输其土地所饶,平其所在时价,官更於他处卖之。输者既便而官有利。汉书百官表大司农属官有均输令。”
始令吏得入穀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後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馀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索隐】:抵音氐。抵,归也。刘氏云“大抵犹大略也”。案:大抵无虑者,谓言大略归於铸钱,更无他事从虑。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集解】:服虔曰:“分曹职案行。”举兼并之徒守相为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而大农颜异诛。【集解】:徐广曰:“元狩四年,时壬戌岁也。”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张汤又与异有卻,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集解】:李奇曰:“异与客语,道诏令初下,有不便处也。”
异不应,微反脣。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後,有腹诽之法,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於是告缗钱纵矣。
郡国多柬铸钱,【索隐】:谓多奸巧炁杂以铅锡也。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集解】:如淳曰:“以赤铜为其郭也。今钱见有赤侧者,不知作法云何。”【索隐】:锺官掌铸赤侧之钱。韦昭云“侧,边也”,故晋灼云“以赤铜为郭。今钱见有赤侧者”。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集解】:汉书音义曰:“俗所谓紫绀钱也”。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馀,白金终废不行。
是岁也,张汤死【集解】:徐广曰:“元鼎三年。”而民不思。【索隐】:乐产云:“诸所废兴,附上困下,皆自汤,故人不思之也。”
其後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於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集解】:汉书百官表:“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属官有上林均输、锺官、辨铜令。”然则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集解】:瓚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桑农所生出,谓之缗。茂陵中书有缗田奴婢是也。”【索隐】:姓杨,名可。如淳云:“告缗者,令杨可告占缗之不尽者也。”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集解】:如淳曰:“治匿缗之罪,其狱少有反者。”【索隐】:反音番。反谓反使从轻也。案:刘德为京兆尹,每行县,多所平反是也。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索隐】:如淳云:“曹,辈也。谓分曹辈而出为使也。”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於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益广关,置左右辅。【集解】:徐广曰:“元鼎三年,丁卯岁,徙函谷关於新安东界。”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索隐】:布谓泉布。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集解】:韦昭曰:“战斗驰逐也。”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馀丈,旗帜加其上,甚壮。【索隐】:盖始穿昆明池,欲与滇王战,今乃更大修之,将与南越吕嘉战逐,故作楼船,於是杨仆有将军之号。又下云“因南方楼船卒二十馀万击南越”也。昆明池有豫章馆。豫章,地名,以言将出军於豫章也。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索隐】:比昔所没入之田也。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杂置多,【集解】:如淳曰:“水衡、少府、太仆、司农皆有农官,是为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索隐】:乐产云:“度犹运也。”及官自籴乃足。【索隐】:按:谓天子所给廪食者多,故官自籴乃足也。
所忠【索隐】:人姓名。服虔云“掌故官,取书於司马相如者,封禅书公孙卿因所忠言宝鼎是也”。唯姚察独以为“所患”,非也。言:“世家子弟【集解】:如淳曰:“世世有禄秩家。”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索隐】:晋灼云:“中国被教整齐之人也。”乃徵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集解】:应劭曰:“株,根本也。送,引也。”如淳曰:“株,根蒂也。诸坐博戏事决为徒者,能入钱得补郎也。或曰,先至者为根。”【索隐】:李奇云:“先至者为魁株。”应劭云:“株,根本也。送,当作‘选’。选,引也。”应、李二音是。先至之人令之相引,似若得其株本,则枝叶自穷,故曰“株送徒”。又文颖曰:“凡斗鸡胜者为株。”传云:“阳沟之鸡,三岁为株。”今则斗鸡走马者用之。因其斗鸡本胜时名,故云株送徒者也。
是时山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集解】:应劭曰:“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草死,独稻长,所谓火耕水耨也。”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於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往卒,【集解】:汉书音义曰:“逾,度也。卒,仓卒也。”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於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集解】:如淳曰:“徼,亦卒求盗之属也。”晋灼曰:“徼,塞也。”瓚曰:“既无亭候,又不徼循,无卫边之备也。”於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集解】:汉书音义曰:“令民得畜牧於边县也。”瓚曰:“先是,新秦中千里无民,畏寇不敢畜牧,令设亭徼,故民得畜牧也。”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集解】:李奇曰:“边有官马,今令民能畜官母马者,满三岁归之也。及有蕃息,与当出缗算者,皆复令居新秦中,又充仞之也。谓与民母马,令得为马种;令十母马还官一驹,此为息什一也。”瓚曰:“前以边用不足,故设告缗之令,设亭徼,边民无警,皆得田牧。新秦中已充,故除告缗,不复取於民也。”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集解】:徐广曰:“元鼎四年立后土,五年立泰畤。”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於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因南方楼船卒二十馀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索隐】:令音零,姚氏音连。韦昭云:“金城县。”初置张掖、酒泉郡,【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集解】:如淳曰:“塞候斥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餽粮,远者三千,近者千馀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原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馀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原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於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索隐】:刘氏言其多以百而数,故坐酎金失侯者一百六人。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少府省金,【集解】:如淳曰:“省视诸侯金有轻有重也。或曰,至尝酎饮宗庙时,少府视其金多少也。”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集解】:如淳曰:“汉仪注王子为侯,侯岁以户口酎黄金於汉庙,皇帝临受献金以助祭。大祀日饮酎,饮酎受金。金少不如斤两,色恶,王削县,侯免国。”乃拜式为御史大夫。【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集解】:瓚曰:“谓作铁器,民患苦其不好。”【索隐】:器苦恶。苦音楛,言苦其器恶而买卖也。言器苦窳不好。凡病之器云苦。窳音庾,语见本纪。苦如字读亦通也。贾贵,或彊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集解】:徐广曰:“南越为九郡。”骃案:晋灼曰“元鼎六年,定越地,以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定西南夷,以为武都、柯、越巂、洗犁、汶山郡;及地理志、西南夷传所置犍为、零陵、益州郡,凡十七也”。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索隐】:比音鼻。谓南阳、汉中已往之郡,各以其地比近给初郡。初郡,即西南夷初所置之郡。吏卒奉【索隐】:扶用反,包氏同。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馀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集解】:徐广曰:“擅,一作‘经’。经,常也。惟取用足耳,不暇顾经常法则也。”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巿,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索隐】:不偿其僦。服虔云:“雇载云僦,言所输物不足偿其雇载之费也。僦音子就反。”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集解】:如淳曰:“牟,取也。”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馀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索隐】:谓他郡能入粟,输所在急要之处也。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馀穀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於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索隐】:坐市列。谓吏坐市肆行列之中。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集解】:徐广曰:“时,一作‘衰’。”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集解】:管子有轻重之法。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彊君。自是以後,天下争於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後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於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索隐】:即下“或黄,或赤、白”。黄,黄金也;白,白银也;赤,赤铜也:并见食货志。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集解】:如淳曰:“布於民间也。”或刀,【集解】:如淳曰:“名钱为刀者,以其利於民也。”或龟贝。【索隐】:按:钱本名泉,言货之流如泉也,故周有泉府之官。及景王乃铸大钱。布者,言货流布,故周礼有二夫之布。食货志货布首长八分,足支八分。刀者,钱也。食货志有契刀、错刀,形如刀,长二寸,直五千。以其形如刀,故曰刀,以其利於人也。又古者货贝宝龟,食货志有十朋五贝,皆用为货,其各有多少,元龟直十贝,故直二千一百六十,已下各有差也。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等,黄金以溢名,【集解】:孟康曰:“二十两为溢。”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於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索隐述赞】平准之立,通货天下。既入县官,或振华夏。其名刀布,其文龙马。增算告缗,裒多益寡。弘羊心计,卜式长者。都内充殷,取赡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