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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諸葛滕二孫濮陽傳

三國志·諸葛滕二孫濮陽傳出自《三國志》,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為一書。《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1]

目錄

原文

 諸葛恪字元遜,瑾長子也。少知名。弱冠拜騎都尉,與顧譚、張休等侍太子登講論道藝,並為賓友。從中庶子轉為左輔都尉。恪父瑾面長似驢。孫權大會群臣,使人牽一驢入,長檢其面,題曰諸葛子瑜。恪跪曰:「乞請竺益兩字。因聽與筆。恪績其下曰:」之驢。「舉座歡笑,乃以驢賜恪。他日復見,權問恪曰:」卿父與叔父孰賢?「對曰:」臣父為優。「權問其故。對曰:」臣父知所事,叔父不知,以是為優。「權又大噱。

  命恪行酒,至張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飲。曰:「此非養老之禮也。」權曰:「卿其能令張公辭屈,乃當飲之耳。」恪難昭曰:「昔師尚父九十,秉旄仗鉞,猶未告老也。

  今軍旅之事,將軍在後,酒食之事,將軍在先,何謂不養老也?「昭卒無辭,遂為盡爵。

  後蜀好,群臣並會,權謂使曰:「此諸葛恪雅使至騎乘,還告丞相,為致好馬。」恪因下謝,權曰:「馬未至面謝何也?」恪對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廄,今有恩詔,馬必至也,安敢不謝?」恪之才捷,皆此類也。權甚異之,欲試以事,令守節度。節度掌軍糧谷,文書繁猥,非其好也。

  恪以丹楊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禽盡,屢自求乞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萬。眾議咸以「丹楊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鄱陽四郡鄰接,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邃民人,未嘗人城邑,對長吏,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咸共逃竄。山出銅鐵,自鑄甲兵。俗好武習戰,高尚氣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猨狖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其戰則蜂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羈也」。皆以為難。

  恪父瑾聞之,亦以事終不逮,嘆曰:「恪不大興吾家,將大赤吾族也。」恪盛陳其必捷。

  權拜恪撫趙將軍,領丹楊太守,授棨戟武騎三百。拜畢,命恪備威儀,作鼓吹,導引歸家,時年三十二。恪到府,乃移書四部屬城長空。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從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內諸將,羅兵幽阻,但繕藩籬,不與交鋒,候其谷稼將熟,輒縱兵芟刈,使無遺種。舊谷既盡,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無所入,於是山民飢窮,漸出降首。恪乃復敕下曰:「山民去惡從化,皆當撫慰,徙出外縣,不得嫌疑,有所執拘。」

  臼陽長胡伉得降民周遺,遺舊惡民,困迫暫出,內圖叛逆,伉縛送言府。恪以伉違教,遂斬以徇,以狀表上。民聞伉坐執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於是老幼相攜而出,歲期,人數皆如本規。恪自領萬人,余分給諸將。

  權嘉其功,遣尚書僕射薛綜勞軍。綜先移恪等曰:「山越恃阻,不賓歷世,緩則首鼠,急則狼顧。皇帝赫然,命將西征,神策內授,武師外震。兵不染鍔,甲不沾汗。元惡既梟,種黨歸義,蕩滌山藪,獻戎十萬。野無遺寇,邑罔殘奸。既掃凶慝,又充軍用。

  藜莜稂莠,化為善草。魑魅魍魎,更成虎土。雖實國家威靈之所加,亦信無帥臨履之所致也。雖《詩》美執訊,《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漢之衛、霍,豈足以談?功軼古人,勛超前世。主上歡然,遙用嘆息。感《四牡》之遺典,思飲至之舊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稿賜,以旌茂功,以慰劬勞「拜恪威北將軍,封都鄉侯。恪乞率眾佃廬江皖口,因輕兵襲舒,掩得其民而還。復遠遣斥候,觀相徑要,欲圖壽春,權以為不可。

  赤烏中,魏司馬宣王謀欲攻恪。權方發兵應之,望氣者以為不利,於是徒恪屯於柴桑。與丞相陸遜書曰:「楊敬叔傳述清論,以為方今人物凋盡,守德業者不能復幾,宜相左右。更為輔車,上熙國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謗毀,使已成之器,中有損累。

  將進之徒,意不歡笑,聞此喟然,誠獨擊節。愚以為君子不求備於一人,自孔氏門徒大數三干,其見者七十二人。至於子張、子路、子貢等七十之徒,亞聖之德,然猶各有所短,師辟由喭,賜不受命,豈況下此而無所闕?且仲尼不以數予之不備而引以為友,不以人所短棄其所長也。加以當今取士,宜寬於往古,何者?時務從橫,而善人單少,國家職司,常苦不充。苟令性不邪惡,志在陳力,便可獎就,騁其所任。若於小小宜適,私行不足,皆宜闊略,不足縷責。「且士誠不可纖論苛克,苛克則彼賢聖猶將不全,況其出入者邪?故曰以道望人則難,以人望人則易,賢愚可知。

  自漢末以來,中國土大夫如許子將輩,所以更相謗訕,或至為禍,原其本起。非為大仇,惟坐克己不能盡如禮,而責人專以正義。夫己不如禮,則人不服。責人以正義,則人不堪。內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責,則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則小人得容其間。得容其間,則三至之言,浸潤之譖,紛錯交至。雖使至明至親者處之,猶難以自定。況已為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張、陳至於血刃,蕭、朱不終其好,本由於此而已。夫不舍小過,纖微相責,久乃至於家戶為怨,一國無復全行之士也。「恪知遜以此嫌己,故遂廣其理而贊其旨也。會遜卒,恪遷大將軍,假節,駐武昌,代遜領荊州事。

  久之,權不豫,而太子少,乃征恪以大將軍領太子太傅,中書令孫弘領少傅。權疾困,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侍中孫峻,屬以後事。

  翌日,權薨。弘素與恪不平,懼為恪所治,秘權死問,欲矯詔除恪。峻以告恪,恪請弘咨事,於坐中誅之,乃發喪制服。與弟公安督融書曰:「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棄萬國,群下大小,莫不傷悼。至吾父子兄弟,井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隸,是以悲慟,肝心圮裂。皇太子以丁酉踐酋號,哀喜交並,不知所措。吾身受顧命,輔相幼主,竊自揆度;才非博陸而受姬公負圖之託,懼忝丞相輔漢之效;恐損先帝委付之明,是以憂慚惶惶,所慮萬端。且民惡其上,動見瞻觀,何時易哉?今以頑鈍之姿,處保傅之位,艱多智寡,任重謀淺,誰為唇齒?近漢之世,燕、蓋交遘,有上官之變,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與賊犬牙相錯,當於今時整頓軍具,率厲將士,警備過常,念出萬死,無顧一生,以報朝廷,無忝爾先。又諸將備守各有境界,猶恐賊虜聞諱,恣睢寇竊。邊邑諸曹,已別下約敕,所部督將,不得妄委所戍,徑來奔赴。雖懷愴但不忍之心,公義奪私,伯禽服戎,若苟違戾,非徒小故。以親正疏,古人明戒也。」

  恪更拜太傅。於是罷視聽,息校官,原逋責,除關稅,事崇恩澤,眾莫不悅。恪每出入,百姓延頸思見其狀。

  初,權黃龍元年遷都建業。二年築東興堤遏湖水。後征淮南,敗,以內船,由是廢不復修。恪以建興元年十月會眾於東興,更作大堤,左右結山俠築兩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軍而還。魏以吳軍入其疆土,恥於受侮,命大將胡遵、諸葛誕等率眾七萬,欲攻圍兩塢,圖壞堤遏。恪興軍四萬,晨夜赴救。遵等敕其諸軍作浮橋度,陳於堤上,分兵攻兩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將軍留贊、呂據、唐咨、丁奉為前部。

  時天寒雪,魏諸將會飲,見贊等兵少,而解置鎧甲,不持矛戟。但兜鍪刀楯,倮身緣遏,大笑之,不即嚴兵。兵得上,便鼓譟亂斫。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絕,自投於水,更相蹈藉。樂安太守恆嘉等同時並沒,死者數萬。故叛將韓綜為魏前軍督,亦斬之。

  獲車乘牛馬驢騾各數千,資器山積,振旅而歸。進封恪陽都侯,加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賜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繒布各萬匹。

  恪遂有輕敵之心,以十二月戰克,明年春,復欲出軍。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或以固爭,扶出。恪乃着論諭眾意曰:「夫天無二日,土無二王,王者不務兼併天下而欲垂祚後世,古今未之有也。昔戰國之時,諸候自恃兵強地廣,互有救援,謂此足以傳世,人莫能危。恣情從懷,憚於勞苦,使秦漸得自大,遂以並之,此既然矣。近者劉景升在荊州,有眾十萬,財谷如山。不及曹操尚微,與之力競,坐觀其強大,吞滅諸袁,北方都定之後,操率三十萬眾來向荊州,當時雖有吞智者,不能復為畫計,於是景升兒子,交臂請降,遂為囚虜。凡敵國欲相吞,即仇雦欲相除也,有仇而長之,禍不在己,則在後人,不可不為遠慮也。昔伍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夫差自恃強大,聞此邈然,是以誅子胥而無備越之心,至於臨敗悔之,豈有及乎?越小於吳,尚為吳禍,況其強大者邪?昔秦但得關西耳,尚以併吞六國,今賊皆得秦、趙、韓、魏、燕齊九州之地,地悉戎馬之鄉,士林之藪。

  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數倍;以吳與蜀比古穴國,不能半之。然所以能敵之,但以操時兵眾於今適盡,而後生者未悉長大,正是賊衰少未盛之時。加司馬懿先誅王淩,續自隕斃,其子幼弱,而專彼大任,雖有智計之士,未得施用。當今伐之,是其厄會。聖人急於趨時,誠謂今日。若順眾人之情,懷偷安之計,以為長江之險可以傳世;不論魏之終始,而以今日遂輕其後。此吾所以長嘆息者也。自本以來,務在產育,今者賊民歲月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

  若復十數年後,其眾必倍於今,而國家勁兵之地,皆已空盡,唯有此見眾可以定事。

  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復十數年,略當損半,而見子弟數不足言。若賊眾一倍,而我兵損半,雖復使伊、管圖之,未可如何。今不達遠慮者,必以此言為迂。夫禍難未至而豫憂慮,此固眾人之所迂也。及於難至,然後頓顙,雖有智者,又不能圖。此乃古今所病,非獨一時。昔吳始以伍員為迂,故難至而不可救。劉景升不能慮十年之後,故無以治其子孫。今恪無具臣之才,而受大吳蕭、霍之任,智與眾同思不經遠,若不及今日為國斥境,俯仰年老,而仇敵更強。欲刎頸謝責,寧有補邪?今聞眾人或以百姓尚貧,欲務閒息,此不右其慮其大危而其小勤者也。昔漢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閉關守險以自娛樂,空出攻楚,身被創痍,介冑生蟣虱,將士厭困苦,豈甘鋒刃而忘安寧哉?慮於長久不得兩存者耳!每覽荊邯說公孫述以進取之圖,近風家叔父表陳與賊爭競之計,未嘗不喟然嘆息也。夙夜反側,所慮如此,故聊疏愚言,以達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隕歿志畫不立,貴令來世知我所憂,可思於後,「眾皆以恪此論欲必為之辭,然莫敢復難。

  丹楊太守聶友素與恪善。書諫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東關之計,計未施行。今公輔贊大業,成先帝之志。寇遠自送,將士憑賴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豈非宗廟神靈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養銳,觀釁而動。今乘此勢欲復大出,天時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為不安。」恪題論後,為書答友曰:「足下雖有自然之理,然未見大數。

  熟省此論,可以開悟矣。「於是違眾出軍,大發州郡二十萬眾,百姓騷動,始失人心。

  恪意欲曜威淮南,驅略民人。而諸將或難之曰:「今引軍深入,疆場之民,必相率遠遁,恐兵勞而功少,不如止圍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圖之,乃可大獲。」恪從其計,回軍還圍新城。攻守連月,城不拔。士卒疲勞,因暑飲水,泄下、流腫,病者大半,死傷塗地。諸營吏日白病者多,恪以為作,欲斬之,自是莫敢言。恪內惟失計,而恥城不下,忿形於色。將軍朱異有所是非,恪怒,立奪其兵。都尉蔡林數陳軍計,恪不能用,策馬奔魏。魏知戰士罷病,乃進救兵。恪引軍而去。士卒傷病,流曳道路,或頓仆坑壑,或見略獲,存記忿痛,大小呼嗟。而恪宴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圖起田於潯陽,詔召相銜,徐乃旋師。由此眾庶失望,而怨黷興矣。

  秋八月軍還,陳兵導從,歸入府館。即召中書令孫嘿,厲聲謂曰:「卿等何敢妄數作詔?」嘿惶懼辭出,因病還家。恪征行之後,曹所奏署令長職司,一罷更選,愈治威嚴,多所罪責,當進見者無不竦息。又改易宿衛,用其親近。復敕兵嚴,欲向責、徐。

  孫峻因民之多怨,眾之所嫌,構恪欲為變,與亮謀,置酒請恪。恪將見之夜,精爽擾動,通夕不寐。明將盥漱,聞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意惆悵不悅。嚴畢趨出,太銜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還坐,頃刻乃復起,犬又銜其衣,恪令從者逐犬,遂升車。

  初,恪將征淮南,有孝子着縗衣入其閣中,從者白之,令外詰問,孝子曰:「不自覺入。」時中外守備,亦悉不見,眾皆異之。出行之後,所坐廳事屋棟中折。自新城出住東興,有白虹見其船,還拜蔣陵,白虹復繞其車。及將見,駐車宮門,峻已伏兵於帷中,恐恪不時入,事泄,自出見恪曰:「使君若尊體不安,自可須後,峻當具白主上。」

  欲以嘗知恪。恪答曰:「當自力入。」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密書與恪曰:「今日張設非常,疑有他故。」恪省書而去。未出路門,逢太常滕胤,恪曰:「卒腹痛,不任人。」

  胤不知峻陰計,謂恪曰:「君自行旋未見,今上酒請君,君已至門,宜當力進。」恪躊躇而還,劍履上殿。謝亮,還坐。設酒,恪疑未飲,峻因曰:「使君病未善平,當有常服藥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別飲所齎酒。酒數行,亮還內,峻起如廁,解長衣,着短服,出曰:「有詔收諸葛恪!」恪驚起,拔劍未得,而峻刀交下。張約從旁斫峻,裁傷左手,峻應手所約斷右臂。武衛之士皆趨上殿,峻云:「所取者恪也,今已死。」

  悉令復刃,乃除地更飲。

  先是,童謠曰:「諸葛恪,蘆葦單衣蔑鈎落,於何相求成子閣。」成子閣者,反語石子岡也。建業面有長陵,名曰石子岡,葬者依焉。鈎落者,校飾革帶,世謂之鈎絡帶。

  恪果以葦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於此岡。恪長子綽,騎都尉,以交關魯王事,權遣付恪,令更教誨,恪鴆殺之。中子辣,長水校尉。少子建,步兵校尉。聞恪誅,車載其母而定。峻遣騎督承追斬竦於白都。建得渡江,欲北走魏,行數千里,為追兵所逮。恪外甥都鄉侯張震及常侍朱恩等,皆夷三族。

  初,竦數諫恪,恪不從,常憂懼禍。及亡,臨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臣聞震雷電激,不崇一朝,大風沖發,殺有極日。然猶繼以雲雨,因以潤物,是則天地之威,不可經日浹辰,帝王之怒,不宜訖情盡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諱,敢冒破滅之罪,以邀風雨之會。伏念故太傅諸葛恪得承祖考風流之烈,伯叔諸父遭漢祚盡,九州鼎立,分托三方,並履忠勤,熙隆世業。爰及於恪,生長王國,陶育聖化,致名英偉,服事累紀,禍心未萌,先帝委以伊、周之任,屬以萬機之事。

恪索性剛履,矜己陵人,不能敬守神器,穆靜幫內,興功暴師,未期三出,虛耗士民,空竭府藏,專擅國憲,廢易由意,假刑劫眾,大小屏息。侍中武衛將軍都鄉候俱受先帝囑寄之詔,見其奸虐,日月滋甚,將恐盪搖宇宙,傾危社稷,奮其威怒,精貫昊天,計慮先於神明,智勇百於荊、聶,躬持白刃,梟恪殿堂,勛超朱虛,功越東牟。國之元害,一朝大除,馳首徇示,六軍喜踴,日月增光,風塵不動,斯實宗廟之神靈,天人之同驗也。今恪父子三首,懸市積日,觀者數萬,詈聲成風。國之大刑,無所不震,長老孩幼,無不華見。人情之於品物,樂極則哀生,見恪貴盛,世莫與貳,身處台輔,中間歷年,今之誅夷,無異禽獸,觀訖情反,能不憯然!

  且已死之人,與土壤同域,鑿掘斫刺,無所復加。願聖朝稽則乾坤,怒不極旬,使其鄉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項籍受殯葬之施,韓信獲收斂之恩,斯則漢高發神明之譽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國澤加於辜戮之骸,復受不已之恩,於以揚聲遐方,沮勸天下,豈不弘哉!昔欒布矯命彭越,臣竊恨之,不先請主上,而專名以肆情,其得不誅,實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謹伏手書,冒昧陳聞,乞聖朝哀察。「於是亮、峻聽恪故吏斂葬,遂求之於石子岡。

  始恪退軍還,聶友知其將敗。書與滕胤曰:「當人強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縮,人情萬端,言之悲嘆。」恪誅後,孫峻忌友。欲以為鬱林太守,友發病憂死。友字文悌,豫章人也。

  滕胤字承嗣,北海劇人也。伯父耽,父胄,與劉繇州里通家。以世擾亂,渡江依繇。

  孫權為車騎將軍,拜耽右司馬,以寬厚稱,早卒,無嗣。胄善屬文,權待以賓禮,軍國書疏,常令損益潤色之,亦不幸短命。權為吳王,迫錄舊恩,封胤都亭侯。少有節操,美容儀。弱冠尚公主。年三十,起家為丹楊太守,徙吳郡、會稽,所在見稱。太元元年,權寢疾,詣都,留為太常;與諾葛恪等俱受遺詔輔政。孫亮即位,加衛將軍。

  恪將悉眾伐魏。胤諫恪曰:「君以喪代之際,受伊、霍之託,入安本朝,出摧強敵,名聲振于海內,天下莫不震動,萬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勞役之後,興師出征,民疲力屈,遠主有備。若攻城不克,野略無獲,是喪前勞而招後責也。不如案甲息師,觀隙而動。且兵者大事,事以眾濟,眾苟不悅,君獨安之?」恪曰:「諸雲不可者,皆不見計算,懷居苟安者也,而子復以為然,吾何望焉?夫以曹勞暗劣,而政在私門,彼之臣民,固有離心。今吾因國家之資,借戰勝之威,則何往而不克哉!」以胤為都下督,掌統留事。胤白日接賓客,夜省文書,或通曉不寐。

  孫峻字子遠,孫堅弟靜之曾孫也。靜生皓,皓生恭,為散騎侍郎。恭生峻。少便弓馬,精果膽決。孫權末,徙武衛都尉,為侍中。權臨薨,受遺輔政,領武衛將軍,故典宿衛,封都鄉侯。既誅諸葛恪,遷丞相大將軍,督中外諸軍事、假節,進封富春侯。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辭位。峻曰:「鯀、禹罪不相及,滕侯何為?」峻、胤雖內不沾洽,而外相包容,進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峻素無重名,驕矜險害,多所刑殺,百姓囂然。

  又奸亂宮人,與公主魯班私通。五鳳元年,吳侯英謀殺峻,英事泄死。

  二年,魏毋丘儉、文欽以眾叛,與魏人戰於樂嘉,峻帥驃騎將軍呂據、左將軍留贊襲壽春,會欽敗降,軍還。是歲,蜀使來聘,將軍孫儀、孫邵綝恂等欲因會殺峻。事泄,儀等自殺,死者數十入,並及公主魯育。

  峻欲城廣陵,朝臣知其不可城,而畏之莫敢言。唯滕胤諫止,不從,而功竟不就。

  其明年,文欽說峻征魏,峻使欽與呂據、車騎劉纂、鎮南朱異、前將軍唐咨自江都人淮、泗,以圖青、徐。峻與胤至石頭,因餞之,領從者百許人入據營。據御軍齊整,峻惡之,稱心痛去。遂夢為諸葛恪所擊,恐懼發病死,時年三十八,以後事付綝.孫綝字子通,與峻同祖。綝父綽為安民都尉。綝始為偏將軍,及峻死,為待中武衛將軍,領中外諸軍事,代知朝政。呂據聞之大恐,與諸督將連名,共表薦滕胤為丞相,綝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引兵還,使人報胤,欲共廢綝.綝聞之,遣從兄慮將兵逆據於江都,使中使敕文欽、劉纂、唐咨等合眾擊據,遣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胤取據,並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禍及,因留融、晏,勒兵自衛,召典軍揚崇、將軍孫咨,告以綝為亂,迫融等使有書難綝.綝不聽,表言胤反,許將軍劉丞以封爵,使率兵騎急攻圍胤。胤又劫融等使詐詔發兵。融等不從,胤皆殺之。胤顏色不變,談笑若常。或勸胤引兵至蒼龍門,「將士見公出,必皆委綝就公」。時夜已半,胤恃與據期。

  又難舉兵向富,乃約令部曲,說呂侯以在近道,故皆為胤盡死,無離散者。時大風,比曉,據不至。綝兵大會,遂殺及將士數十人,夷胤三族。

  綝遷大將軍,假節,封永寧侯,負貴倨傲,多行無禮。初,峻從弟慮與諸葛恪之謀,峻厚之,至右將軍、無難督,授節蓋,平九官事。綝遇慮薄於峻時,慮怒,與將軍王惇謀殺綝.綝殺惇。慮服藥死。

  魏大將軍諸葛誕舉壽春叛,保城請降。吳遣文欽、唐咨、全端、全懌等三萬人救之。

  魏鎮南將軍王基圍入誕。欽等突圍城。魏悉中外軍二十餘萬增誕之圍。朱異帥三萬人屯安豐城,為文欽勢。魏兗州刺史州泰據異於陽淵,異敗退,為泰所追,死傷二干人。林於是大發率出屯鑊里,復遣異率將軍丁奉、黎斐等五萬人攻魏,留輜重於都陸。異屯黎漿,遣將軍任度、張震等慕勇敢六千人,於屯西六里為浮橋夜渡,築偃月壘。為魏監軍石苞及州泰所破,軍卻退就高。異復作車箱圍趣五木城。苞、泰攻異,異敗歸,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詭道襲都陸,盡焚異資糧。綝授兵三萬人使異死戰,異不從,綝斬之於鑊里,而遣弟恩救。會誕敗引還。綝既不能拔出誕,而喪敗士眾,自戮名將,莫不怨之。

  綝以孫亮始親政事,多所難問,甚懼。還建業,稱疾不朝。築室干朱雀橋南,使弟威遠將軍據入蒼龍宿衛,弟武衛將軍恩、偏將軍干、長水校尉闓分屯諸營,欲以專朝自固。亮內嫌綝,乃推魯育見殺本末,責怒虎林督朱熊、熊弟外部督朱損不匡正孫峻,乃令丁奉殺熊於虎林,殺損於建業。綝入諫不從,亮遂與公主魯班、太常全尚、將軍劉承議誅綝.亮妃,綝從姊女也,以其謀告綝.綝率眾夜襲全尚,遣弟恩殺劉承於蒼龍門外,遂圍宮。使光祿勛盂宗告廟廢亮,召群司儀曰:「少帝荒病昏亂,不可以處大位,承宗廟,以告先帝廢之。諸君若有不同者,下異議。」皆震怖。曰:「唯將軍令。」綝遣中書郎李祟奪亮璽綬,以亮罪狀班告遠近。尚書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殺之。

  典軍施正勸綝征立琅邪王休,綝從之。遣宗正楷奉書於休曰:「綝以酶才,見授大任,不能輔導陛下。頃月以來,多所造立。親近劉承,悅於美色;發吏民婦女,料其好者,留於宮內,取兵弟十八已下三千餘人,習之苑中,連日續夜,大小呼嗟,敗壞藏中矛戈五千餘枚,以作戲具。朱據先帝舊臣,子男熊、損皆承父之基,以忠議自立,昔殺小主。自是大主所創,帝不復精其本未,便殺熊、損,諫不見用。諸下莫不側息。帝於宮中作小船三百餘艘,成以金銀,師工晝夜不息。太常全尚,累世受恩,不能督諸宗親,而全端等委城就魏。尚位過重,曾無一言以諫陛下,而與敵往來,使傳國消息,懼必傾危社稷。推案舊典,運集大王,輒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斬承。以帝為會稽王,遣楷牽迎。

  百寮喁喁。立任道側。「

  綝遣將軍孫耽送亮之國,徙尚於零陵,遷公主於豫章。綝意彌溢,侮慢民神,遂燒大橋頭伍子胥廟,又壞浮屠祠,斬道人。休既即位,稱草莽臣。詣闕上書曰:「臣伏自省,才非干國,因緣肺腑,位極人臣,傷錦敗駕,罪負彰露,尋愆惟闕,夙夜憂懼。臣聞天命棐諶,必就有德,是以幽、厲失度,閡宣中興,陛下聖德,纂承大統,宜得良輔;以協雍熙,雖堯之盛,猶求稷契之佐;以協明聖之德。古人有言:」陳力就列,不能者止。『臣雖自展竭,無益庶政,謹上印綬節鉞,退還田裡,以避賢路。「休引見慰喻。

  又下詔曰:「朕以不德,守藩於外,值茲際會,群公卿士,暨於朕躬,以奉宗廟。朕用撫然,若涉淵冰。大將軍忠計內發,扶危定傾,安康社稷,功勳赫然。昔漢孝宣踐阼,霍光尊顯,褒德賞功,古今之通義也。其以大將軍為丞相、荊州牧,食五縣。」恩為御史大夫、衛將軍,據右將軍。皆縣侯。干雜號將軍、亭侯。闓亦封亭侯。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自吳國朝臣未嘗有也。

  綝奉牛酒詣休,休不受,齎詣左將軍張布。酒酣,出怨言曰:「徹廢少主時,多勸吾自為之者。吾以陛下賢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禮見拒,是與凡臣無異,當復改圖耳。」布以言聞休,休銜之。鞏其有變,數加賞賜,又復加恩侍中,與綝分省文書。

  或有告綝懷怨侮上欲圖反者,休執以付綝,綝殺之。由是愈懼,因孟宗求出屯武昌,休許焉,盡敕所督中營精兵萬餘人,皆令裝載,所取武庫兵器,咸令給與。將軍魏邈說休曰「綝居外必有變」,武衛士施朔又告「綝欲反有徵」休密問張布,布與丁奉謀於會殺綝.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建業中謠言明會有變。綝聞之,不悅。夜大風發木揚沙,綝益恐。戊辰臘會,綝稱疾。休強起之,使者十餘輩。綝不得已,將人,眾止焉。綝曰:「國家屢有命,不可辭。可豫整兵,令府內起火,因是可得速還。」遂入,尋而火起,綝求出,休曰:「外兵自多,不足煩丞相也。」綝起離席,奉、布目左右縛之。綝叩首曰:「願徙交州。」休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呂據?」綝復曰:「願沒為官奴。」休曰:「何不以胤、據為奴乎!」遂斬之。以綝首令其眾曰:「諸與綝同謀皆赦。」放仗者五千人。闓乘船欲北降,追殺之。夷三族。發孫峻棺,取其印綬,綝其木而埋之,以殺魯育等故也。

  綝死時年二十八。休耽與峻、綝同族,特除其屬籍,稱之曰故峻、故綝雲。休又下詔曰:「諸葛恪、滕胤、呂據蓋以無罪為峻、綝兄弟所見殘害,可為痛心,促皆改葬,各為祭奠。其罹恪等事見遠徙者,一切召還。

  濮陽興字子元,陳留人也。父逸,漢末避亂江東,官至長沙太守。興少有士名,孫權時除上虞令,稍遷至尚書左曹,以五官中郎將使蜀,還為會稽太守。時琅邪王休居會稽,興深與相結。及休即位,征興為太常衛將軍、平軍國事,封外黃侯。

  永安三年,都尉嚴密建丹楊湖田,作浦里塘。詔百官會議,咸以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唯興以為可成。遂會諸兵民就作,功傭之費不可勝數,士卒死亡,或自賊殺,百姓大怨之。興遷為丞相,與休寵臣左將軍張共布相表里,邦內失望。七年七月,休薨。左典軍萬彧素與烏程侯孫皓善,乃勸興、布,於是興、布廢休適子而迎立皓。皓既踐阼,加興侍中,領青州牧。俄彧譖興、布追悔前事。十一年朔入朝,皓因收興、布,徙廣州,道追殺之,夷三族。

  評曰:「諸葛恪才氣幹略,邦人所稱,然驕且吝,周公無觀,況在於恪?矜己陵人,能無敗乎!若躬行所與陸遜及弟融之書,則悔吝不至,何尤禍之有哉?滕胤厲修士操,遵蹈規矩,而孫峻之時猶保其貴,必危之理也。峻、綝凶豎盈溢,固無足論者。濮陽興身居宰輔,慮不經國,協張布之邪,納萬彧之說,誅夷其宣矣。

譯文

(三國志諸葛恪傳、滕胤傳、孫峻傳、孫綝傳、濮陽興傳、聶友傳)

  諸葛恪傳,(附聶友傳)諸葛恪,字元遜,諸葛瑾的長子。他年少時就有才名。二十歲被任命為騎都尉,與顧譚、張休等人侍奉太子孫登講授道藝,並與他們交為朋友。從中庶子轉為左輔都尉。

  諸葛恪的父親諸葛瑾臉長似驢,孫權大會朝臣時,讓人牽一頭驢進殿,用長標籤貼在驢臉上,在標籤上題寫「諸葛子瑜」幾個字。諸葛恪跪下說:「懇請讓我用筆加上兩個字。」孫權同意並給了他一支筆。諸葛恪在標籤上續寫了「之驢」二字,在座的人都歡笑起來,於是孫權將驢給了諸葛恪。又有一天見到諸葛恪,孫權問他說:「你的叔父和你父親哪個強些?」諸葛恪回答說:「我父親強些。」孫權問其原因,諸葛恪回答說:「我的父親知道該為什麼人做事,叔父卻不知道,所以我父親要強些。」孫權又歡笑起來。

他叫諸葛恪給大家依次敬酒,斟到張昭面前,張昭已有點醉意,不肯再飲,對諸葛恪說:「這不是敬老的禮節。」孫權說:「你能叫張公理屈辭窮,那麼他就不得不飲這杯酒了。」於是諸葛恪反詰張昭說:「從前太師姜尚九十歲,還執旗持鉞,仍未告老。如今領兵作戰的事,將軍您在後,飲酒吃飯的事,將軍您在前,怎能說這不是敬老呢?」張昭終於無話可說,於是飲乾杯中的酒。後來蜀國的使者來到吳國,群臣都來會見,孫權對蜀使說:「這個諸葛恪向來喜歡騎馬,您回去告訴您們丞相,為他送一匹好馬來。」諸葛恪便馬上跪拜致謝,孫權說:「馬還沒有送來謝什麼呢?」諸葛恪答說:「蜀國是陛下的外面馬廄,今天有此恩詔,馬是一定會送來的,我豈敢不謝恩?」諸葛恪的才思,都如上面相類。

  孫權覺得他很不尋常,打算安排具體政事考察他,命他代理節度一職。節度職任是掌管軍隊糧草,公文繁雜,不是他所喜歡做的事。諸葛恪考慮到丹楊郡山道險阻,百姓大多果敢強勁,雖說以前曾發兵剿擊,但只得到一些邊緣縣份的平民,其餘的人皆因居住在深山遠林之中,不能全部抓獲,故多次自己懇求任丹楊地方主政人員去招降引誘那些人出山,三年可以得到兵卒四萬。大家都認為丹楊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鄱陽四郡為鄰相連,綿亘數千里,山谷上萬重,其中居住僻遠深山老林里的人,從未進過城市,沒有見過官長,他們都身帶兵器在山野活動,一生生活在深山之中,一直到白頭至死。那些逃犯慣匪,都糾合逃竄其中。山中生產銅、鐵,他們自製兵器鎧甲。其地習俗愛好武功熟知打仗,崇尚武力勇氣,他們登山越險,穿越荊棘叢林,就如魚游深淵,猿猴在樹林中攀援跳躍。他們不時窺伺可乘之機,出山而為寇盜,每每迫使官府出兵征討,尋找他們的藏身巢穴。他們作戰時蜂湧而至,敗仗時如鳥獸而竄逃。自前代以來,一直不能控制他們,都認為治服他們實在很難。

  諸葛恪父親諸葛瑾聽說這種情況,也認為這種事情不會取得最後的成功,嘆氣說:「恪兒不能使我們家庭興旺,將使我們遭滅族之禍!」諸葛恪極力陳述他一定能獲得其事成功的理由。孫權任命諸葛恪為撫越將軍,兼丹楊太守,授予他執瞈戟的儀仗騎兵三百。授官儀式完畢,命令諸葛恪布置好儀仗隊,擂鼓吹號,列隊開道回家,當時他三十二歲。諸葛恪上任到郡府,就致書鄰近四郡所屬地方的主管官長們,要求他們各自保守好自己轄區的疆界,建立和整頓軍隊,那些接受歸服教化的平民,全都讓他們安定居處。於是分兵部署將領,分別守住險要地段,只修繕好防禦工事,不與山越人交鋒,等待莊稼將要成熟時,便開出部隊收割,連種子也不給留下。舊糧已被吃盡,新糧又不能收,平民也已定居,一點糧食也不能進山,於是山越人飢餓窮困,逐漸出山投降。

  諸葛恪又告諭下屬說:「山越百姓去掉惡習接受教化,都應當安撫慰問,遷到外縣定居,不得嫌棄懷疑,對他們不得執留拘捕。」臼陽縣縣長胡伉得到降民周遺,周遺從前是惡刁之人,因困迫暫時出山投降,內心卻圖謀叛亂,胡伉將他綁送到郡府。諸葛恪認為胡伉違背自己的教諭,於是將他斬首示眾,並將此事寫上奏章上報朝廷。山民們聽說胡伉因捉人犯罪被殺,知道官府只是想要他們出山而已,於是他們扶老攜幼相繼出山,滿一年後,所得到的人數全如諸葛恪原先預計的那樣。諸葛恪自己督領一萬人,其餘三萬分發給各位將領。孫權嘉賞諸葛恪的功勞,派尚書僕射薛綜前往慰勞軍隊。薛綜先致書諸葛恪等人說:「山越部族倚仗險要地勢,不肯歸服已有幾代人,放鬆他們則擾亂不止,逼急他們則狼狽而竄。皇上震怒,命令將軍西往進討,朝內授以神奇計謀,軍隊威風震動四方。兵器不染血跡,鎧甲不沾汗水。元兇受刑梟首,黨徒歸服道義,掃蕩滌除深山寇穴,進獻俘虜補充軍隊十萬之眾。山野沒有留下一個匪寇,城邑再無殘餘奸徒。

  既掃除凶寇,又充實兵員。雜草稗莠,都化變為有益的草禾;魑魅魍魎,轉變成猛虎般勇士。雖說實為朝廷威德施加於他們所致,也肯定為元帥親自督率指揮所成。雖說《詩經》讚美俘獲敵人只審訊禍首,《易經》嘉賞處置降敵只殺掉罪魁,周朝的方叔、召伯虎,漢朝的衛青、霍去病,豈能同將軍的功勞相提並論?您的功績超越古人,勳勞蓋過前代。主上歡欣喜悅,遙遠地讚嘆您的功績。他有感於《四牡》表述的慰勞勝利歸來的遺典,思慕凱旋祭告祖廟慶賀的禮制,故此派遣尚書台近侍官員,迎接犒賞將軍全軍將士,以表彰您的大功,慰問辛勞的將士。」諸葛恪被授任為威北將軍。封都鄉侯。他懇求率領部眾在廬江、皖口一帶駐紮並耕種農田,藉此用輕兵襲擊舒縣,驅使那裡的百姓隨他返回。

又派遣偵察人員前往遠處,察看道路和險要之地,企圖奪取壽春,孫權認為不可行。赤烏年間,魏國司馬懿謀劃打算攻打諸葛恪,孫權正準備出兵應戰,觀星象氣數的人認為出兵不利,於是孫權讓諸葛恪將軍隊轉移到柴桑駐紮。諸葛恪寫信給丞相陸遜說:「楊敬叔傳述清高的理論,認為當今的人才所剩無幾,堅守道德和事業的人已經沒有幾人,應當相互配合,互相依存,對上興隆國家大事,在下互相珍重愛惜。又嫉恨世俗之人互相毀謗,使已有所成就的人才,中途受到壓抑損傷;將受進用的人才,情緒不樂思想不歡。

我聽到這些喟然長嘆,實在讓人私下拍節激憤。我認為君子對一個人不應求全責備,即使孔子門徒大約三千,其中特別突出的也只七十二人,至於子張、子路、子貢等七十餘人,有亞聖之德,然而猶各有其所短,顓孫師偏激、仲由魯莽、端木賜不安分守己,更何況他們之下者就沒有不足之處?況且孔子不因這幾位有缺點而不把他們當作朋友,不因人所短而棄其所長。加之當今選拔人才,應比古人要寬,為什麼呢?現在社會形勢變化複雜,德才兼備者少,國家各部門官員,常常苦於無合適者擔任。如果他本性不奸邪,志在奉獻才力,便可獎拔任用,讓他在職任上儘量發揮自己才幹。紅潮網

  如果在大體上適合稱職,個人私生活有不足之處,都應當寬容,不應當事事計較責備。況且對有才能的人實在不能在一些細小事情上苛刻要求,苛刻則聖賢也將難為全人,何況與他們相差甚遠的常人呢?故此說用道德條文來看人則難,用人比人來看人則易,這樣是賢是愚就可知了。自漢末以來,中原士大夫如許子將之類,之所以不斷互相毀謗譏議,有時甚至引起禍端,究其原因,並非為了什麼深仇,只不過因為自己本身不能用禮教標準相約束,反而專以公正道義指責別人。

自己不遵從禮制,別人就不服;以公正道義不公正地指責別人,則別人就不會接受。內心不佩服對方的行為,又不願忍受對方的責備,則不會不產生相互怨忿。相互怨忿一產生,則小人就會乘機在中間鑽空子。小人鑽了空子,則多道轉傳的謠言,日積月累的譖毀,紛亂交雜一起到來,即使讓非常了解非常親近的人聽到這些話,也難於辨真定假,何況已有隔閡,且本就不明事理的人呢?所以張耳、陳余到了操刀互相殘殺的地步,蕭育、朱博友好不能堅持到頭,其原因就在這裡。不放過別人的過失,在細微的事情上相互指責,久而久之就會造成家家戶戶互相埋怨,整個國家也不會有德行操守完善無缺的人才了。」諸葛恪知道陸遜聽了讒言而猜疑自己,故此多方闡述這個道理而盛讚它的深刻旨意。

適逢陸遜去世,諸葛恪被升任為大將軍,假節,駐守武昌,接替陸遜兼任荊州刺史。過了較長時間,孫權生了病,而太子年少,於是徵召諸葛恪以大將軍身份兼任太子太傅,令中書令孫弘兼任太子少傅。孫權病危時,召見諸葛恪、孫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侍中孫峻,託付他們以後事。次日,孫權去世。孫弘一向與諸葛恪不和,害怕被壓抑懲治,便封鎖了孫權去世的消息,企圖假傳皇帝詔書除掉諸葛恪。

  孫峻將這些情況告知諸葛恪,諸葛恪請孫弘商議事情,在座席上將孫弘殺死,於是穿起喪服發布孫權去世的消息。諸葛恪給弟弟公安督諸葛融寫信說:「本月十六日乙未,已故皇帝舍離萬邦,全國臣民,莫不悲傷哀悼。至於我們父子兄弟,都受過他賜予的特殊恩典,不同於一般的下屬,故此悲慟異常,心肝碎裂。皇太子於丁酉日繼位登基,我悲哀和喜悅交錯,不知所措。我身受臨終遺命,輔佐幼主,私下考慮,自己才力不及博陸侯霍光,而受周公輔佐成王的託付,擔心不能取得霍光輔助漢昭帝的成就,恐怕有損先帝委以重任的英明,故而憂慮慚愧,惶惶不安,思慮萬端。

況且百姓厭惡統治者,一有動靜就受到他們的注視,何時才能改變這種情況呢?現在我以愚笨的資質,處於保傅的高位,艱難繁多而謀智不足,任務沉重而謀略短淺,誰能與我相互幫助呢?近代漢朝,燕王與蓋長公主互相勾結,於是上官桀等人謀亂,現在我處境與其時差不多,怎敢安逸猶豫呢?又你所駐守的地方,與敵寇地界犬牙交錯,現在應當整頓軍用器械,激勵將士,警戒防備要比平時更要加強,考慮到不辭萬死,不顧自己生命,以報效朝廷,不辱沒我們的先人。

另外諸將防守各自的地界,尤應擔心賊寇聽到皇帝逝去的消息,放肆入寇。邊境各級官署,已經另下約束文書,所屬各部帶兵將官,不得任意放棄自己防守軍務,徑直趕回奔喪。雖說都懷有悲痛難已的心情,但公義奪私情,伯禽喪服未除即率軍出征,如果違犯,就絕非小錯了。以親近的人作榜樣以便糾察他人,這是古人的明確告誡。」諸葛恪被改授為太傅。於是取消密置視聽之事,裁除軍政冗員,免除拖欠的賦稅,取消貨運關稅,各項政事都顧及到給百姓以恩惠利益,國人無不歡悅。諸葛恪每次外出,百姓都引頸相望,都想看看他的形象。

  當初,孫權在黃龍元年(229)遷都建業,黃龍二年(230)修築東興堤以攔擋巢湖水。後來征伐淮南,反被湖內敵兵船隻打敗,於是堤廢再不修治。

  諸葛恪於建興元年(252)十月,在東興徵集民眾,再築大堤,左右兩端連結山嶺各築城一座,每城留守一千人,派全端、留略分別守衛兩城,他自己親率大軍返歸建業。魏國以吳軍進入自己疆界,恥於受辱,命令大將胡遵、諸葛誕等率兵七萬,打算圍攻那兩座城堡,企圖毀壞阻遏湖水的大堤。諸葛恪發兵四萬,日夜兼程趕往援救。胡遵等命令各部造浮橋渡湖,將部隊安置堤上,分兵進攻兩城。城築建在高險之處,倉促難於攻拔。諸葛恪派將軍留贊、呂據、唐咨、丁奉為先頭部隊。當時天寒下雪,魏軍眾將領聚會飲酒,見留贊等人兵少,於是解放鎧甲,不操矛戟。只是帶着頭盔拿着刀與盾牌,解除戎裝在堤岸嬉鬧,並且大聲歡笑,不嚴整軍陣。

留贊等部隊一上岸就鼓譟吶喊,拚命亂砍亂殺。魏軍受到驚擾四散逃走,爭着搶渡浮橋,橋壞繩斷,紛紛跌入水中,又自相踐踏。樂安太守桓嘉等同時淹死,魏兵死者數萬人。過去叛變投魏的將領韓綜為魏軍前軍督,也被斬殺。繳獲魏軍車輛牛馬驢騾各數千,物資軍器堆積如山,吳軍整頓隊伍凱旋而歸。朝廷晉封諸葛恪為陽都侯,加授荊州、揚州州牧,督率朝內外諸項軍事,賜黃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絲帛、棉布各一萬匹。諸葛恪於是產生輕敵的思想,剛在十二月戰勝敵人,第二年春上,便又打算出兵。諸位大臣認為多次出征將士勞困,一齊勸說諸葛恪,諸葛恪不聽。

中散大夫蔣延堅決爭辯,被強挾出殿。諸葛恪於是撰寫文章曉諭眾人說:「天上沒有兩個太陽,地上難容兩個皇帝,做皇帝者不致力於兼併天下而只想把帝位傳給後世,古今都未曾有過。從前戰國時期,諸侯各自依恃兵強地廣,互有救援,認為這樣可以將政權傳與後世,他人不能危害。由是放鬆自己占據天下的情懷,害怕勞苦,致使秦國日益強大,終於將他們吞併,這都是史實。近代劉景升擁有荊州,兵眾十萬,財糧如山,但他不及時趁曹操力量尚很微弱時,與他盡力競爭,而坐觀曹操強大起來,吞滅諸袁。北方全部平定之後,曹操即親率三十萬大軍殺向荊州,當時雖說有智謀之人,但卻不能再為其籌劃良計。於是劉景升的兒子,反縛雙臂請求投降,成為囚虜。舉凡敵對國家都想互相吞併,就像有仇的雙方都想互相除掉對方一樣。

  有仇敵而任其強大,禍患不在自己,則殃及後人,不可不作長遠的考慮。過去伍子胥說:『越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國就成為戰敗後的泥沼!』夫差自恃強大,聽說此話不屑一顧。於是誅殺伍子胥而無防備越國的思想,以至於臨到敗亡時才悔恨,難道這還來得及嗎?越國小於吳國,尚為吳國之禍患,何況那些強大的國家呢?過去秦國僅有函谷關以西地盤,尚能以此併吞六國,如今賊寇全部占有秦、趙、韓、魏、燕、齊六國九州之地,其地都是出產軍馬、產生人才的地方。如今用魏國比較古代秦國,土地多出幾倍,以吳國、蜀國比較古代六國,不足六國的一半。然而今日所以能夠抵抗魏國,是因為曹操手上的兵員,到現在已損耗殆盡,而後來出生的人還未長成,正是敵人衰弱兵少尚未強盛之際。

加之司馬懿先誅殺王凌,接着自己斃命,他的兒子還小,而獨掌大權,雖有智謀之士,但得不到重用。當下去征伐魏國,正值它遭厄運之時。聖人迫切地抓緊時機,說的即是今日天下形勢。如果順從眾人的想法,懷着偷安的打算,以為長江天險可以世代把持,不考慮魏國的前後變化,而以今日的狀況輕視它以後的發展,這正是我深為長嘆的緣故。自古以來,以增長人口為急務,現在賊國之民年年月月在繁育增長,只是年齡還小,尚不能役用而已。如果再過十年後,魏國的人口一定比今天增長一倍,而我們國家強兵駐守的地方,卻都告空虛,惟有現在的軍隊眾多,可以作出大事。如果不早早用兵,徒然呆坐使他們逐漸衰老,再過十多年,大略要減少一半人力,而現今子弟人數到那時也不值得一提。如果賊方兵力增加一倍,而我方兵力減損一半,雖再有伊尹、管仲來籌劃大事,也不可能有什麼辦法。如今不通曉長遠計謀的人,一定會認為我的話過於迂闊不實。禍患沒有到來而預先憂慮,這本是眾人所認作迂闊的事。等到患難臨頭,然後屈膝叩首,即使有智謀的人,又不能想出辦法了。

  這是古今通病,並非一時的特殊道理。從前吳國開始認為伍子胥迂腐,故此大難臨頭而無法解救。劉景升不能深慮十年以後的事,故此沒有什麼遺留子孫。今天諸葛恪我無充數大臣的才能,而受大吳國像蕭何、霍光一樣的重任,智慧同於一般人,思慮並不深遠,如果不在當前及時為國家開疆拓土,瞬息以至老年,而仇敵那時更為強大,到時刎頸自殺以謝罪責,也對事情無所補益了。現在聽大家之言,有的以為百姓尚且貧苦,想讓他們儘量有時間休養生息,這是不知道憂慮大危難,而只樂於在小事情上致力。

從前漢高祖幸運已得到三秦之地,但為何不閉關守險,自享娛樂,卻出關攻打西楚,身帶創傷,衣服盔甲都生了蟣虱,將士疲於困苦,難道是他喜愛冒鋒刃之險而忘棄安寧嗎?是考慮敵我兩方不能長期共存啊!每次閱讀荊邯勸說公孫述出兵圖謀天下的見解,近日見到我家叔父上表闡述與曹賊爭競天下的計策,沒有不感慨嘆息的。我整夜輾轉反側,所思慮的就是這些。故此分條陳述自己愚見,送至各位君子手旁。如果有天我死去,志向計劃不得實現,也想讓後世知我所憂之事,可在以後思求解決之法。」

眾人都認識到諸葛恪這篇論說是想為自己堅持出兵尋找藉口,然而卻無人敢再辯難。丹楊太守聶友一向與諸葛恪友好,他寫信勸諫諸葛恪說:「已故皇帝本來就有遏敵東關的計劃,只是未付施行。現在您輔佐大業,完成先帝遺志,敵寇自遠道前來送死,我將士們憑靠皇朝威德,獻身效命,一旦建立非常功績,豈非宗廟神靈社稷的福祉!現在應當按兵不動蓄精養銳,觀察時機再行動。如今乘着打了勝仗的形勢,想再大舉出兵,天時並不有利。而勉強任意行事,我私下心裡不安。」諸葛恪寫出那篇論說文章後,寫信答覆聶友說:「足下所言雖有自然之理,然而沒有看到時勢大局。仔細看看我的這篇論說,就可以開啟思想了。」於是違背眾人意願出兵,大量徵發各州郡兵卒二十萬人,百姓騷動不安,於是開始失去民心。諸葛恪心裡想炫耀武力於淮南,驅趕百姓,而眾將領中有人提出疑問說:「現在率軍深入,邊境上的百姓必定相率遠避,恐怕士兵勞苦而收效甚微,不如只圍困合肥新城。

  新城被我方圍困,敵人救兵必然要來,敵人救兵一到再用計打敗他們,便可大獲全勝。」諸葛恪聽從了這一建議,回軍退而包圍新城。戰鬥持續幾個月,新城並未攻下。士卒勞苦不堪,因天氣酷熱而飲用生水,患腹泄以至兩腿發腫,病者大半,到處是死傷之人。各營軍官天天報告病人很多,諸葛恪認為他們說假話,要殺匯報的人,自此再沒有人敢報告了。諸葛恪內心認識到攻新城是失策,然而恥於攻城不下,憤怒的神色掛在臉上。將軍朱異表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諸葛恪大怒,立即剝奪他的兵權。

都尉蔡林多次陳述用兵計謀,諸葛恪都不採納,於是他馳騎投奔魏國而去。魏國得知吳國兵士疲睏多病,於是挺進援兵。諸葛恪率軍撤退。士兵們病傷很多,掉隊者沿路都是,有的倒斃於坑溝中,有的被魏軍所俘虜,活着的憤恨不已,死去的使人痛心,全軍上下呼天搶地。而諸葛恪卻安然自若,出營往江中小洲上住了一個月,企圖在氵尋陽建立田園,召他回朝的詔書接踵而至,他才慢慢班師回京。從此全國百姓對他感到失望,而怨忿情緒由是產生。當年秋八月軍隊返回建業,諸葛恪排列隊伍,儀仗隊導引他回到大將軍府。

隨即他見中書令孫嘿,厲聲責問說:「你們怎敢幾次妄作詔書?」孫嘿恐懼辭謝出來,藉口生病回了家。諸葛恪出征離京後,選曹所奏准任命的令、長各職官員,全被罷免重新任命。他更為顯示威嚴,經常怪罪責備他人,要進見他的人,無不誠惶誠恐。又改換宮中警衛部隊,用他自己親近的人擔任,又命令軍隊整裝待發,準備進軍青州、徐州一帶。孫峻因為百姓對諸葛恪的怨恨,以及大家對諸葛恪的憎惡,就構陷諸葛恪想發動變亂,於是與孫亮合謀,置備酒席宴請諸葛恪。諸葛恪將要晉見孫亮的頭天晚上,精神煩躁不安,通宵不寐。天亮起床洗漱,聞到水裡有腥臭味,侍者遞給他衣服,衣服也有臭味。諸葛恪對此感到奇怪,換水換衣,但臭味依舊,他感到惆悵不樂。他整裝後快步走出來,狗咬住了他的衣服。

  諸葛恪說:「狗不想讓我去嗎?」回來坐下,過了一會兒又起身,狗又來咬住了他的衣服,他令隨從趕跑了狗,於是登車上路。起初,諸葛恪將要出征淮南時,有位孝子穿着喪服走進內屋,隨從的人稟報了這件事,諸葛恪命令孝子出來並審問他,孝子說:「不知不覺地就進來了。」當時內外守衛的兵士,都沒有看到,大家都是覺得奇怪。出征之後,他所坐辦事廳堂的大梁中間斷折。自新城回來住在東興,有白虹出現在他的船上,他回來拜祭蔣陵,白虹又繞環他的車子。將要晉見時,停車在宮門,孫峻已在帷帳中埋伏好了士兵,擔心諸葛恪不按時進來使事情敗露,便親自出來見諸葛恪說:「您的尊體如果不太舒服,自然可以改日晉見,我自會向主上稟告。」想以此試探諸葛恪。

諸葛恪回答說:「我應當自己撐着身體進宮。」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秘密遞上條子給諸葛恪:「今天的布署不同往常,懷疑有其他變故。」諸葛恪看了字條後省悟抽身離去,還未出宮殿大門,遇到太常滕胤,諸葛恪說:「我突然腹痛,不便入宮。」滕胤不知道孫峻的陰謀,對諸葛恪說:「您自出征回京後還未朝見,今日主上置酒席宴請您,而您已到了宮門,應該勉力進去為好。」諸葛恪猶豫着又返回來,帶劍穿靴上殿,拜謝孫亮,回身坐下。斟上酒後,諸葛恪懷疑有毒而沒有喝。於是孫峻說:「您的病還未痊癒,應當帶有常服的藥酒,可以自己拿出來喝。」諸葛恪的心才定下來,另喝自己準備的酒。酒過數巡後,孫亮回到內殿。孫峻起身上廁所,脫掉長衣,更換短裝,出來說:「有詔書拘捕諸葛恪。」諸葛恪驚起,劍還未拔出鞘,而孫峻的刀已接連砍下。張約從旁邊砍孫峻,傷其左手,孫峻隨手回砍張約,砍斷了他的右臂。武裝的衛兵們都跑上殿,孫峻說:「要抓的是諸葛恪,現已死去。」於是命令刀劍入鞘,將地打掃乾淨又繼續飲酒。先前,有童謠唱道:「諸葛恪,蘆葦單衣篾鈎落,於何相求成子閣。」成子閣的反語即石子岡。

  建業城南有一條長長的丘陵,名為「石子岡」,是埋葬死人的地方。鈎落,就是校飾皮帶的東西,民間稱它為「鈎絡帶」。諸葛恪死後果然被葦席裹了身體用竹篾束在腰上,被拋屍在石子岡。諸葛恪的長子諸葛綽,任騎都尉,因為與魯王事件有牽連,孫權遣送他回家交付諸葛恪,讓諸葛恪教誨他,諸葛恪用鴆酒將他毒殺。次子諸葛竦,任長水校尉。小兒子諸葛建,任步兵校尉。聽說諸葛恪被誅殺,他們用車子載着自己的母親逃走。孫峻派遣騎督劉承追趕至白都將諸葛竦殺死。諸葛建渡過長江,想往北投奔魏國,走了幾十里,為追兵所逮捕。諸葛恪的外甥都鄉侯張震及常侍朱恩等人,都被誅滅三族。其初,諸葛竦多次勸諫諸葛恪,諸葛恪不聽從,因此諸葛竦常常憂懼招致災禍。

諸葛恪死後,臨淮人臧均上表懇求收葬諸葛恪說:「為臣聽說雷震電閃,不會一整天,大風激揚,很少終日不停,總是要接着布雲播雨,用以滋潤萬物,是故天地發威,不能整天整旬,帝王發怒,不應任意縱情。為臣狂妄無知,不知忌諱,膽敢冒滅身破家之罪,來請求君上降下恩澤。伏念已故太傅諸葛恪能承繼祖先所遺留的傑出功業,他的幾位伯父叔父遭遇漢朝國祚已盡,九州鼎立,分別依身於魏、蜀、吳三方,都能勤勉忠貞,興隆帝王事業。及至諸葛恪,生長吳國之地,受吳主教化陶冶,致令名聲英偉,服侍吳主幾十年,沒有萌生禍亂之心,先帝委付他伊尹、周公一樣的大任,將日理萬機的大事交付他。諸葛恪生性剛愎,驕氣凌人,不能慎重地保持國家政權,讓國內和平安定,而為了建功使軍隊長期奔勞在野,不及三年就出兵三次,白白損失百姓士卒,使國家府庫物資用盡,獨自專持國家大權,任意罷免任用官吏,憑藉刑法威嚇眾人,上下官員都不敢出聲。

侍中武衛將軍都鄉侯孫峻與他一道受先帝囑託的詔命,看到他奸邪暴虐,日益滋盛,擔心將使天下動亂,傾覆危害社稷。於是奮其威怒,精誠貫通雲天,計慮勝過神明,智勇百倍於荊軻、聶政,親自手持白刃,誅殺諸葛恪於殿堂之上,其功績超過朱虛侯、東牟侯。國家大害,一朝根除,車載他的首級展示於眾,六軍喜樂歡躍,日月增光,風塵平息,實為祖先之神靈,天人之共驗。

  如今諸葛父子三人首級,懸市示眾數日,觀看的人幾萬,咒罵聲匯積如風。國家的大刑,無處不受震動,男女老幼,無不觀看。人的思想,在觀察事物時總是樂極生悲,看到諸葛恪顯貴隆盛,世人無與為比,身處三公之位,已是居間多年,今日受到誅殺滅族,如禽獸受宰無異,觀罷此般情景就會產生相反的感情,能不悲戚傷感?何況已死去了的人,與土壤同歸一處,鑿、挖、砍、刺,再也不能施加罰刑。希望聖明的朝廷效法乾坤,震怒不越旬日,讓他的同鄉或過去的部下,以一般的兵士服裝來收殮他,賜給他三寸薄棺。

從前項羽也得到殯葬之賜,韓信也獲得收殮之恩,這就使漢高祖顯揚神明的聲譽。以陛下篤行三皇之仁,布施哀憫之心,使朝廷的恩澤加施到受刑者的屍骸,使他們再次受到不盡之恩,以此顯揚聲名到遙遠之地,勸勉警戒天下之人,豈不恢弘廣大嗎?從前欒布違反漢高祖詔令去祭奠彭越,我曾私下認為這種作法可恨,不先請示主上,而專門為了博得名聲而恣意妄為,他沒有被處死,實在是大幸。如今為臣不敢公開表示自己愚昧的情意,以露泄皇上恩德,只好恭敬地草擬這份表章,冒昧說明自己的想法,懇求聖明的朝廷哀憐省察。」於是孫亮、孫峻聽任諸葛恪過去的下屬去將他屍體收殮安葬,他們由是在石子岡找到了他的屍體。當初,諸葛恪撤軍返還,聶友知道他將要敗亡,寫信給滕胤說:「當人處於強盛之時,可令山動河移,一旦陷於敗弱之地,人們對他的態度就會各式各樣。說到這裡令人悲傷嘆息。」諸葛恪被誅殺後,孫峻忌恨聶友,打算調他為鬱林太守,聶友發病憂憤而死。聶友,字文悌,豫章郡人。

  滕胤傳,滕胤,字承嗣,北海劇縣人。他的伯父滕耽、父親滕胄,與劉繇是州里的世交,因為世道擾亂,渡江依附劉繇。孫權為車騎將軍時,任命滕耽為右司馬,滕耽以寬仁厚道而著稱,去世早,沒有後人。滕胄善於寫文章,孫權以賓客之禮待他,軍事、國家的文書,常常讓他修改潤色,也不幸短命。孫權為吳王,追憶過去恩義,封滕胤都亭侯。滕胤從小就有志節操守,容儀俊美。成年後娶公主為妻。年三十,開始出任丹楊太守,轉任吳郡、會稽太守,所到之處都受到讚賞。

  太元元年(251),孫權重病臥床,滕胤回到京都,留下為太常,與諸葛恪一起受遺詔輔政。孫亮登基後,加授滕胤衛將軍。諸葛恪準備率領全部軍隊攻打魏國,滕胤勸諫他說:「您在先王去世新君繼位時,接受了伊尹、霍光一樣的重託,入則安定本國朝政,出則摧毀強大外敵,名聲傳揚全國,天下無不震動,百姓的心愿,期望得以依賴您而安寧。如今在大興勞役之後,興師出征,百姓疲憊、國力虧虛,遠方國家的君主有所防備,如果攻城而不能克,野戰而無所獲,這就會喪失以前的功績而招致以後的責備。不如按兵息師,伺機而行。況且出兵作戰是重大事情,此事要靠大眾才能成功,眾人如果不高興,您豈得獨自安心?」諸葛恪說:「大家說不可出兵,是他們都無計慮,心懷苟且偷安的思想,而您也認為他們是對的,我還有什麼指望?因為曹芳昏聵無能,而他的政權被控制在臣下手中,他的臣民本就懷有離心。

  如今我利用國家的力量,憑藉戰勝的威勢,則所向之處哪能不獲勝?」他以滕胤為都下督,總管留守事務。滕胤白天接待賓客,夜間批閱文件,有時通宵不眠。

  孫峻傳,孫峻,字子遠,孫堅的弟弟孫靜的曾孫。孫靜生孫詗。孫詗生孫恭,孫恭任散騎侍郎。孫恭生孫峻。

  孫峻年少時就熟知射箭馳馬,精明果敢、膽大決斷。孫權在位末年,孫峻為武衛都尉,任侍中。孫權臨去世前,孫峻受遺詔輔朝政,兼任武衛將軍,此職按例主管宿衛軍,封爵都鄉侯。諸葛恪被誅殺後,孫峻被升為丞相大將軍,督管朝廷內外各項軍務、假節,晉封為富春侯。滕胤因是諸葛恪的兒子諸葛竦的岳父而辭職,孫峻說:「鯀和禹罪過不相連累,滕侯您這是何必呢?」孫峻、滕胤內心雖相互不融洽合意,但外表上都相互包容,孫峻晉封滕胤的爵位為高密侯,仍像以前一樣共事。孫峻一向沒有顯赫的聲名,驕矜陰險,過多施刑殺人,百姓怨聲載道。他還姦淫宮女,與公主魯班私通。

  五鳳元年(254),吳侯孫英企圖謀殺他,因事情敗露孫英被處死。五鳳二年(255),魏國將領毋丘儉、文欽率部叛亂,與魏軍在樂嘉作戰,孫峻率領驃騎將軍呂據、左將軍留贊襲擊壽春,正碰上文欽戰敗來向吳軍投降,吳軍返回。當年,蜀國使者來訪問,將軍孫儀、張怡、林恂等企圖借會見蜀使之機殺死孫峻。事情敗露,孫儀等自殺而亡,死者數十人,並株連到公主魯育。孫峻打算修築廣陵城,朝中大臣們明白那裡無法修城,但都懼怕孫峻,故無人敢講。只有滕胤勸諫他,孫峻不聽,而此項工程最終未能完成。第二年,文欽勸說孫峻征伐魏國,孫峻派遣文欽與呂據、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從江都進軍淮、泗一帶,圖謀攻占青、徐二州。孫峻與滕胤到達石頭城,藉此為他們餞行,孫峻帶領隨從百多人進入呂據的軍營。呂據指揮軍隊整齊嚴謹,孫峻心裡討厭他,就推說心痛離去。於是他夢見被諸葛恪所擊,因恐懼發病死去,時年三十八歲,將後事託付孫綝。

  孫綝傳,孫綝,字子通,與孫峻同一祖父。孫綝父親孫綽為安民都尉。孫綝起始為偏將軍,及至孫峻死後,為侍中武衛將軍,兼管朝廷內外各項軍務,接替孫峻主持朝政。呂據聽到這一消息,十分恐懼,與眾部督將領聯名,共上表舉薦滕胤為丞相,孫綝改滕胤為大司馬,接替呂岱駐守武昌。呂據領兵返回,派人報知滕胤,想一道廢黜孫綝。孫綝聽到這一消息,派遣堂兄孫慮領兵在江都迎擊呂據,派宮中使者去命令文欽、劉纂、唐咨等聯合部隊進擊呂據,派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訴滕胤攻取呂據,並有勸喻滕胤應速往之意。

滕胤自認為禍患涉及到自己,因而扣留華融、丁晏,部署兵卒以自衛,召典軍楊崇、將軍孫咨,告知他們說孫綝作亂,迫使華融等寫信責難孫綝。孫綝不聽,上表說滕胤謀反,許諾將軍劉丞封爵,讓他率領兵馬急速攻打圍困滕胤。滕胤又脅迫華融等人,讓他們假造詔書徵調部隊。華融等人不從,滕胤將他們全部殺死。滕胤神色不變,談笑如常。有人勸滕胤領兵前往蒼龍門,將士們看到滕公出來,一定都離開孫綝來歸附滕公。

  當時已是半夜,滕胤仗着與呂據有約,又難於發動軍隊開進宮門,於是命令約束部下,說呂侯已在很近的路上,故此他的部下都能為他拚死,無人逃離。其時正颳大風,將近拂曉,呂據未到。孫綝的軍隊已大規模會集,於是殺滕胤和他的幾十個將士,夷滅滕胤三族。孫綝被升任為大將軍,假節、封爵永寧侯,他仗恃地位尊貴而非常傲慢,經常做出無禮的事。其初,孫峻的堂弟孫慮參與誅殺諸葛恪的陰謀,孫峻對他十分厚待,他官至右將軍、無難督,授予符節車蓋,總管九官事務。孫綝給孫慮的待遇比孫峻時要薄,孫慮很惱火,與將軍王昶企圖謀殺孫綝。孫綝殺死王昶,孫慮服毒藥而死。

  魏國大將軍諸葛誕占據壽春叛離魏國,保住壽春城向東吳請降。吳國派遣文欽、唐咨、全端、全懌等率領三萬人馬前往救援。魏國鎮南將軍王基圍困諸葛誕,文欽等突圍進入城中。魏國傾派朝廷內外全部軍隊二十餘萬增加對諸葛誕的保衛。朱異率領三萬人駐紮安豐城,作為文欽的接應。魏國兗州刺史州泰在陽淵抗擊朱異,朱異敗退,被州泰追殺,死傷兩千人。孫綝於是大規模派出兵卒駐紮鑊里,又派遣朱異率領將軍丁奉、黎斐等部五萬人攻打魏國,將輜重留在都陸。朱異駐紮黎漿,派遣將軍任度、張震等招募勇敢壯士六千人,於駐地西面六里處架浮橋夜裡渡江,築起偃月形營壘。被魏國監軍石苞及州泰所攻破,吳軍撤退到高地。

朱異再作車箱圍進逼五木城,石苞、州泰攻打朱異,朱異失敗而歸,而魏國太山太守胡烈用奇兵五千從隱秘小路偷襲都陸,將朱異的軍資糧草焚燒乾淨。孫綝授予朱異三萬人讓他拚死作戰,朱異不服從,孫綝將他斬殺於鑊里,而派弟弟孫恩去援救,正趕上諸葛誕戰敗,孫恩便帶兵退還。孫綝既不能救出諸葛誕,又使軍隊損喪大量兵卒,並親自誅殺名將,故此無人不怨恨他。孫綝因為孫亮開始親理政事後,對自己多有詰難,故此十分害怕。回到建業後,稱說有病不上朝,在朱雀橋南面修築宮室,派弟弟威遠將軍孫據進入蒼龍做宿衛,弟弟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干、長水校尉孫..分別駐守各軍營,打算以此專攬朝政加固自己的地位。

孫亮內心厭惡孫綝,於是追究公主魯育被殺害的原委,責備怨怒虎林督朱熊、朱熊的弟弟外部督朱損,不能匡正孫峻,於是命令丁奉殺死朱熊於虎林,殺死朱損於建業。孫綝入宮勸諫,孫亮不採納,孫亮於是與公主魯班、太常全尚、將軍劉承商議誅殺孫綝。孫亮的妃子,是孫綝堂姐的女兒,她將這一謀劃告知孫綝。孫綝率領兵眾夜裡襲擊全尚,派弟弟孫恩在蒼龍門外殺死劉承,於是進圍皇宮。孫綝派光祿勛孟宗祭告宗廟廢黜孫亮,召集群臣商議說:「少帝荒淫昏亂,不能夠處於皇位上,奉祀宗廟,已祭告先帝將他廢黜。各位如有不同意見者,就下庭提出異議。」眾人都很震驚恐懼,說:「惟將軍令是聽。」孫綝派遣中書郎李崇奪去孫亮的印璽綬帶,將孫亮的罪狀頒布各地。尚書桓彝不肯署名,孫綝大怒將他殺死。

  典軍施正勸孫綝征立琅王牙王孫休,孫綝聽從了這一建議,派遣宗正孫楷進奉書信給孫休說:「我以淺薄的才能,被授予重任,不能輔佐引導陛下。近幾個月以來,他多次任意妄作,親近劉承,迷悅女色,徵調官員百姓家中的女子,挑選出漂亮者,留在後宮之中,挑選出部隊中十八歲以下的年輕人三千多名,在宮苑中操演,日以繼夜地吵吵嚷嚷,毀壞武庫所藏的矛戟五千多枝,用來為戲鬧的器具。朱據是先帝的老臣,他的兒子朱熊、朱損都能繼承父親的事業,能自守忠誠道義,從前殺害小公主,本是大公主起始設謀,而皇帝不重新查清事情的原委,便殺死朱熊、朱損,對他勸諫他不採納,各位下臣無不惶恐禁聲。皇帝在宮內造小船三百餘艘,用金銀飾成,工匠日夜不停地干。太常全尚,幾代蒙受聖恩,不能督察自己的各位親屬,而全端等人棄城投奔魏國。全尚權位過於顯要,卻沒有發一句勸諫陛下的話,反而與敵人往來,派人傳遞國家的消息給敵國,恐怕他必定會危害毀滅社稷。推究依據過去典制,氣運集於大王身上,故此在本月二十七日擒拿全尚、斬殺劉承。讓皇帝為會稽王,派孫楷前來奉迎大王。

  百官翹首,夾道歡迎。」孫綝派遣將軍孫耽送孫亮前往封邑,流放全尚到零陵,遷全公主到豫章。孫綝越發志傲意滿,輕侮辱損百姓敬奉的神靈,下手燒毀大橋頭的伍子胥廟,又拆毀佛教寺廟,斬殺道人。孫休即位後,孫綝自稱草莽臣,到宮門上書說:「臣自我反省,不是主持國家大政之才,只因是皇上近親,地位才居於群臣之上,損傷皇帝名聲,污壞皇位,罪責昭彰,尋究罪過,日夜憂懼。為臣聽說天命輔助誠信,必定親近有德之人,故此周幽、厲二王失去法度,而宣王中興。陛下有聖明的德行,繼承帝業,應得賢良輔佐,以此調諧朝政,即使唐堯那樣德行盛廣,尚且需要后稷與契的輔佐,以協助明聖的德行。古人有言:『顯出能力就列位任職,沒有能力就辭官離任。』為臣雖然竭力施展自己的能力,但對各種朝政沒有什麼補益。

謹此呈上印璽綬帶符節斧鉞,退歸故里,以此給賢者讓出道路。」孫休召見並勸慰開導他,又下詔書說:「朕以無德之身,駐守藩國於朝外,值此變革機會,各位公卿士大夫,找到我這個人,讓我奉祀宗廟。朕因此悵然,如涉深淵、薄冰。大將軍忠誠的計謀出於內心,扶危定傾,安定康復社稷,功勳赫然。從前漢宣帝登基,霍光尊貴顯赫,褒揚賢德、獎賞功績,這是貫通古今的道理。現以大將軍為丞相、荊州牧,食邑五縣。」孫恩任御史大夫、衛將軍,孫據任右將軍,都被封爵縣侯。

孫干為雜號將軍,封爵亭侯。孫..也被封爵亭侯。孫綝一家五侯,都掌管禁衛軍,權力超過君主,自吳有國以來朝中大臣不曾有過此事。孫綝進獻牛、酒給孫休,孫休未接受。他轉送給左將軍張布,飲酒正酣時,他口出怨言說:「當初廢黜少主時,很多人勸我自己做皇帝。我認為陛下賢明,故此迎立他為帝。皇帝不是我不得立,如今上獻禮物被拒絕,這是待我與一般大臣沒什麼兩樣,我應當重新改變安排。」張布將孫綝的話告訴孫休,孫休心中懷恨,擔心孫綝作亂,故多次賞賜孫綝,又再加授孫恩為侍中,與孫綝共同審閱文書。

  有人密告孫綝懷恨在心欺侮皇上企圖謀反,孫休將此人抓起來交給孫綝。孫綝將此人殺死。自此更加恐懼,通過孟宗請求外任駐守武昌,孫休答應他的請求,命令孫綝督率的中營精兵一萬多人,全都跟隨孫綝上船啟程,孫綝取出的武庫中的兵器,也全讓他們帶走。將軍魏邈勸孫休說:「孫綝屯居京都之外必定會叛變。」武衛士施朔又報告說「孫綝企圖謀反已有跡象」。孫休秘密詢問張布,張布與丁奉設謀在臘祭聚會時殺孫綝。

  永安元年(258)十二月七日,建業城內謠傳明天臘祭聚會有事故發生,孫綝聽說後,心中不快。夜裡大風拔樹飛沙,孫綝更加恐怖。初八日臘祭聚會,孫綝推辭有病。孫休強令他起身,派來的使者有十幾批,孫綝不得已,準備入宮,他手下人阻止他。孫綝說:「朝廷多次命令,不能推辭,可以預先整頓好隊伍,讓府中起火,藉此我就能很快回來。」於是入宮,不一會府中火起,孫綝請求出宮,孫休說:「外面兵士很多,沒必要麻煩丞相。」

孫綝起身離去座席,丁奉、張布用眼神示意手下人將他捆起來,孫綝叩頭說:「我願被流放到交州。」孫休說:「你為什麼不流放滕胤、呂據?」孫綝又說:「我願被淪為官家奴僕。」孫休說:「怎麼不讓滕胤、呂據淪為官奴!」於是將孫綝斬首,並提着孫綝的頭命令他的部下說:「所有與孫綝同謀的人都被赦免。」當時放下兵器的有五千人。孫..乘船企圖北降魏國,被追兵趕上殺掉。夷滅孫綝三族。發掘孫峻的棺材,取出他的印璽綬帶,砍毀棺材再把屍體埋下,這是因為他殺了公主魯育等人的緣故。孫綝死時二十八歲。孫休恥與孫峻、孫綝同族,特地從宗族名冊中刪除他們的名字,稱他們為「故峻」、「故糹林」。孫休又下詔說:「諸葛恪、滕胤、呂據都是無罪而被故峻、故糹林兄弟所殘害,真叫人痛心,馬上給他們改葬,分別為他們祭奠。凡受諸葛恪等連累被流放遠方的人,一律召回京都。」

  濮陽興傳,濮陽興,字子元,陳留人。他的父親濮陽逸,漢朝末年躲避戰亂到江東,官至長沙太守。濮陽興少時有才士的聲名,孫權時期任上虞縣縣令,逐漸升至尚書左曹,以五官中郎將的身份出使蜀國,回朝後任會稽太守。當時琅王牙王孫休居住會稽,濮陽興與他交結深厚。及至孫休登位,徵召濮陽興為太常衛將軍、負責軍國事務,封爵外黃侯。

  永安三年(260),都尉嚴密修建丹楊湖田,築浦里塘。孫休詔令百官相聚商議,都認為費工太多而湖田不能保證造成,只有濮陽興認為可以成功。於是召集眾多兵士、百姓前去興修,工程所費人力財力不可勝數,士卒死的死、逃的逃,還有的自殺,百姓十分怨恨濮陽興。濮陽興被升為丞相,與孫休的重臣左將軍張布相互勾結,國人大失所望。永安七年(264)七月,孫休去世。左典軍萬..素來與烏程侯孫鰑友好,於是勸濮陽興、張布廢黜孫休的嫡子而迎立孫皓為帝。孫皓登位後,加授濮陽興為侍郎,兼任青州牧。不久萬..譖毀說濮陽興、張布悔恨原先迎立孫皓為帝。當年十一月初一日上朝時,孫皓藉機收捕濮陽興、張布,將他們流放到廣州,又派人在半路上追殺他們,並夷滅他們的三族。[2]

作者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幼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