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等春来归(王贺岭)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且等春来归》是中国当代作家王贺岭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且等春来归
灰白的天空,说不清是酝酿雨水,还是集结雪花。一只孤傲的鸟,奋力扇动翅膀。
少年无精打采地从学校回来,母亲先是有些惊讶,既而平静下来,母亲说:“回家来吧,聚在一起不好。”第二天天明,少年起身上学,忽然想起来,不用去了,大家都不去了。沉浸在上学的意念里,去不了学校,少年有些不适应。
独坐桌前,书本间多了一部手机,手机上有钉钉,老师借助钉钉讲课。生活有时挺有趣,上学时不准带手机,回到家分分秒秒都离不开。少年看着手机,偶尔也朝窗外望一眼。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风在树尖摇,光秃秃的树木仄着肩,灰白黑的色调冷寂压抑,一点春天的消息都没有。早春是春吗?少年想,要等多久,草木才能换上新装?
钉钉提示音好听,像佩环撞击,老师的声音也好听,像春水流动。打开钉钉,少年边听课边做笔记。母亲脚步轻轻,悄悄站到少年身后,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没有老师在场,谁的网课都是自由和自律交锋。母亲想看看,自己的少年一个人学得咋样。
那天放学,慢慢装书包,少年环顾左右,没看出同学们多兴奋。以往,绷紧的弦松下来,话匣子打开,教室里吵吵嚷嚷。要是突然有放假的消息,劲头更足了,高涨的情绪带动嘴巴,声音的浪潮简直能把人掀翻。那天不一样,班里不吵,人们默默收拾东西,伸长胳膊穿外套,坐下来装书包,歪着头检查桌箱,还不时抬头看一眼老师。开学没几天,咋又放假了?老师话语温和:“同学们,不是放假,千万别当放假。”
于是课堂搬到家。窗外不见人影,冷风不停地吹,新绿藏在风背后。只有老师的声音穿过早春的风,按时通过钉钉传过来,温暖着远远近近的村庄。
悬耕机把路边的田野翻个遍,满地零乱的柴草不见了,地里干干净净,黑乎乎的土地软和宣腾。少年骑车上学,书包夹在后座上,弓着身子一路生风。校门关得紧,从门缝往里看,操场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色调柔和的教学楼暖了少年的心,他贪婪地盯着,双手攥紧伸缩门的白钢管,脸贴上去。门卫师傅探出头,柔声提醒说:“孩子,戴好口罩,快回家吧。”少年从梦里醒来,瞪着眼不说话。
再一次见到学校时,少年的梦做得沉重。风从远处吹来雨水的味道,还有草芽的清香,学校的树绿了,圆球状的毛槐长出翠绿的叶子,灰黑的梧桐也冒出了新芽。同学们背着书包接二连三往里走,少年一摸车后座,心猛然跌到悬崖下,又像有人把五脏六腑给摘除了,人空得难受。“我的书包呢?我的书包呢?”少年哭喊着,无助地重复着一句话。母亲叫醒他好言安慰:“你做梦了,孩子,别害怕,书包好好在着呢。”
多么渴望没有疫情的春天。
没有疫情的春天,校园里生动着呢。大大方方进校门,用不着躲躲闪闪,用不着拉开距离相互提防,一把扯下口罩,酣畅地呼吸,对着天空亮几嗓,操场上放开腿脚跑几遭。坐进教室,琅琅的书声染醉清晨。校园里的人被读书声吸引了,好声如潮,声音的一波一浪里,感受经典语言生发的无限魅力,品味文字吐露的智慧和美妙,人们会深深地陶醉其中。书声如歌,唱响时光,晨光中的教学楼活力四射,整个校园生机蓬勃。缕缕书香飘满校园,晨读,催生了草木萌芽,清凉了炎炎夏日,宁静了黄叶清秋,温暖了飘扬的雪花。
疫情偏偏不散。
离开学校,躲在家里上网课,看不见老师的面孔,也没有同学的身影。天色灰蒙蒙,冷风摇动树稍,孤独扑天盖地袭来,挡不住的恐慌潜滋暗长。有一天,突然冒出的怪想法吓了少年一跳:学校不要我了吗?
窗外,有一只鸟飞在空中,早春的云翳把翅膀压下来,它奋力向上飞。
残冬的尾巴剪不断,冷寂的倒春寒拖住春天。云翳遮住阳光,春天艰难地向前走,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春天有许多好听的名字,那些名字只有少年顶得起。少年响亮入耳,少年体健貌美,少年清纯透明。春天是行走的少年,少年是成长春天。
多么渴望没有疫情的春天。
那时云散去,天空是晴暖的河流,没有一丝旁杂,不染一点尘埃,蓝得纯粹,净得空灵。心空纯净透明,该是怎样的境界?即使天阴了,也别压抑,春天了,每一片云都是暖,每一场雨都是爱。阳春白雪是春水的前身,阳光一露头,白雪会融成一泓春水。春水的明亮,该是脑海里闪过的奇思妙想呢,还是顿悟?
天空下,一群孩子跑着,跳着,大声嚷着,那里面一定有少年。那些人间的天使,他们用灵动的腿脚,用明亮的眼神,用无忌的音声,传递春天的消息。在长高的路上,有一颗童心,风风雨雨都会让路。许多人怀恋从前,那是对人之初的神往,对真善美的不舍。
砖缝冒出了草芽,嫩芽从乍暖还寒的风中来,新芽倔强昂扬,逼人眼动人心,它从容镇定,向头上的风发出挑战,一点都不恐慌。许多人还裹在棉衣里呢,一抹娇艳的新绿,让人在惊喜中生出敬畏。春天的新生命,告诉人们成长的艰辛和快乐。
春天多好啊,可是,满目新绿的春天远没到来。早春是孕育,孕育是成长的代名词。早春是煎熬,煎熬为突然到来的惊喜积蓄力量。
母亲告诉少年,不只是学生放假在家,集市禁止聚集了,路上的客车停运了,连村子都封控了。挖开一道壕沟,用土堆堆上,进出村子的路截断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母亲说:“孩子,病毒扰乱了一切,大家都沉着应对呢,谁的心都不能乱啊。”听着母亲的话,少年若有所思。
新一天开始了,少年按固定的课表上课,母亲在背后默默观注着。母亲看得清楚,没有老师和同学的课堂,少年努力做着每一件事。
上体育课,少年用力做操。要是能到室外就好了,少年又想,这怎么能做得到呢?
上音乐课,少年轻松得跳起来。音乐强大的抒情力量把人激活,旋律与歌词,不知哪里就触动你,音乐具有相通性,唱别人的歌,有时就是唱自己。
上心理健康课,长头发的女老师娓娓道来,纷乱的想法被熨平,堵塞的心绪被疏通,悬浮的心沉下来。阳光透过窗子,温暖照在身上。
眼保健操时间到了,少年放下手中的笔,放松身子,随着舒缓的音乐节拍,用心揉眼睛。
升旗的时候,离开桌前,立正站好,国歌一响,眼神一秒不离开手机里上升的国旗。少年觉得自己站在操场上,身边有许多同学,后面有一排老师,他们都看着自己呢,少年挺了挺胸脯,站得更直——我决不能比别人差。
鸟飞在天空,鸟划出的弧线真迷人。天空属于翅膀,不栖息,不停歇,准有高远的追求。
窗外,风摇动一树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北方的二月没有细叶,柳还是最先有了感应。一树柳,罩了层淡淡的鹅黄。鹅黄淡淡的柳,风给了它绰约的舞姿,柳丝灵动了缕缕春风。风是催促,是鼓励,是欣赏。风说,我吹送绿意,吹动花开,吹散无奈和焦虑,吹走迷茫和恐慌。
风不弃所有,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哪怕一截土垒,一块石头。绿正走来,新芽正走来,花蕾正走来。少年仿佛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地上星星点点,枝上红杏娇艳,满世界绚烂的春花,满世界明艳的少年。
早晨,少年打开钉钉,满屏蹦跳着“老师好”“老师好”,少年羞愧得脸红了,心怦怦直跳,快速打上三个字,安抚自己愧疚的心。在学校,铃声一响,老师站上讲台,亲切地往下看,少年和周围的同学齐刷刷站好,恭敬又响亮地喊出那三个字。门口,总是那几个淘气鬼接二连三喊报告,少年可从不破坏上课的好气氛。坐在家里,等老师上课,隔一山川,隔一眼帘,情谊深长。
远处山峦起伏,树在树在的空间,草在草长的去处,许多少年分散在春天里,不同的村庄,不同的家庭,山乡四野遍布课堂。
啥时能回学校呢?
少年想起寒假过后的开学情景,他真实地感受着啥叫防疫。
度完一个寒假,装好书包,准备好该拿的物品,少年整装待发。炊烟袅袅的乡村,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飞鸟一样抖抖身子,抖落残冬裹挟的疏懒。三月,哪儿都是诗意的字眼。
少年听说,老师们开学前检测核酸,任凭一根棉签在嗓子眼儿游逛。而当初,许多人眼圈儿发红,嗓子里干呕。少年也许该知道,避不开,就把被动接受变成主动迎接,那也是成长的飞跃。
早春的风搭透外衣,寒气渗进肌肤,晨风尖利,咬得手指疼痛。少年肩背书包,手握暖瓶,腕上网兜提着脸盆,开始了他的新学期。
错峰,本指水流和用电,用在校园,是疫情下的产物。开学的日子,分年级不同时段入校。校门紧邻公路,送学生的车辆在公路边停了好长一串。家长们大包小裹,肩扛手提,送子读书,场景热烈隆重。多少期望,化作无言的行动,多少嘱托,汇成殷殷目光中的不舍。
家长不能进校,学校负责运送行理。门外装车,宿舍楼前卸下,一趟一趟往返。
学生在校门外等待区排成长队,少年夹在队伍里,一米间距依次向前移动,停留,测温。一些家长,目光追着入校的孩子,牵牵连连放不下。有人平和地试探:“让进去铺行理不?”盼着长大,又总是裹在翅膀下。
楼房把阳光挡得严实,少年看到,手拿测温枪的老师跺着脚,记录员在桌前坐不稳,肩头左右摇晃,握笔的手不时地放到嘴边呵气取暖。
还是躲不过一场网课。
校园里的国旗,蓝天下刚刚升起。阳光照耀的课堂,少年提问的手刚刚举起。足球摆在脚下,退后几步,腿脚刚刚运足力气。学雷锋的倡议才发出,清扫老街活动尚未实施。课桌没捂热,操场没吵醒。网去了多少本该平静的日子,网住多少山乡四野的少年?
有一种无奈无法化解,有一种忧虑摆脱不掉。诡异多变的病毒,摇身化作奥密克戎,幽灵一样在人间游荡。少年恨那些病毒。少年想不通,这个世界,为何没因人心向善而多一丝怜悯,也没因春天的到来而少一丝惊扰?
躲不过,就勇敢面对。
钉钉群里,班主任叮咛:“好好听课,按时做作业,认真做眼保健操,音乐课大声唱歌,不困惑,不迷茫,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好的抗疫。”老师还说,春天不总是风和日丽,春天也会阴云满天,不管阴晴冷暖,春天都和我们同在。
春分到了,雨水多了。春雨带着对尘世的爱,情深深,款款走来。老师的话如同细密的雨丝,通过钉钉平台,洒遍山乡四野。少年虔诚地坐在桌前,一字不落听得专注。钉钉声音很好听,隔一屏幕,隔一眼帘,少年感动了。这个春天,季节把一种特殊的东西注入他体内,用力推动他往前走。
少年主动给自己的课表加了一节。清晨,院外的水泥路上,出现了少年跑步晨练的身影。风收起了坚硬,少年摸一摸脸颊,皮肤柔柔滑滑,是空中的水气滋润的,是春天的温情抚慰的。枝上的鸟鸣不再沙哑,声音像蘸了水,杨柳条上的芽苞听到了,灌木丛中的花蕾听到了。
网课并不美好,它只是疫情下的无奈之举,许多人在艰难中奋力度着每一天。疫情过后,少年忆起公元2022年春季的网课,少年说,那不是他一个人上的,那里面有老师,有母亲,还有许多人。他在日记里写道:如果你是一粒种子,当你不缺少阳光的照耀,不缺少雨水的滋润,你该学着自己主动发芽,冲出黑暗迎接春光。
倒春寒,挡不住春天,春天该有的一切,都在按时上演。不久,学生返校了。阳光煦暖,新绿惊醒了山乡四野,母亲微笑着目送少年,像目送一只轻捷的云雀飞进蓝天。
作者简介
王贺岭,辽宁建平人,中学教师,辽宁省作协会员,散文作品在《岁月》《教师报》《天下美篇报》《朝阳日报》有发表
参考资料
- ↑ [中国作家网 (chinawriter.com.cn)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