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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我最愛的那個人去了(李淑君)

世上我最愛的那個人去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世上我最愛的那個人去了》中國當代作家李淑君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世上我最愛的那個人去了

老媽的離世,是在噩夢醒來的早晨。

二弟的電話,就如那八月的響雷,忽然之間,天蹦地裂......「媽!老媽呀......」我窩在床上失聲痛哭。 叫老媽是兒子對我的暱稱,我又用在了自己的母親身上。雖說,這個稱呼里有親昵、有埋怨、還有點無奈,但更多的還是母子(女)間才有的那份與生俱來的血緣親情和暖暖的愛......

趕回家時,母親已在北屋的靈堂了,臉上蒙着一塊手帕。我哭喊着要看她一眼,三媽說:小娟(我的小名)呀,那你可千萬別把眼淚落在您媽身上!你看你媽,她走得多安詳......她不知道,有病纏身的我,這麼多年來,已是無淚水可流了!也許,是我小時候太愛哭了,老天憐憫我,不再讓我落淚......

在痛哭中我仰頭用一雙紅腫的眼盯着老媽的臉:溫和、平展,完全沒了平日的怒氣與緊迫......我知道:母親終究是個明白人,在她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是把人世間的所有恩怨都放下了。其實,家是說愛的地方,不是說理的地方,可她卻不服氣地爭了一輩子,也痛苦了一輩子!大姐常說:咱媽這是把福當罪受了!那是她不懂母親那份對兒女母雞抱窩般的小心思。這麼多年來,在她每一次被稱為無理取鬧的事件里,都深藏着一個母親才有的愛與恨、剛與烈......而這一切的不甘與無奈都將隨着她的離世而平靜下來。想到這些,我跪在靈堂的麥草上大聲痛哭,為母親,也為不能再盡孝的自己。好一會,身邊的大姐說:咱媽走得太忽然了,身上穿的是剛買的壽衣。你放心,用的是最好的緞子。我說:老媽講究,一定要用最好的!姐又說:想不到咱媽就這樣走了!昨天還是好好的......本以為就她這多病的身子和她那暴脾氣,將來是免不了讓咱姐弟五個伺候的,沒想到她是一天都不拖累自己的兒女呀!我哭道:咱媽也太烈了,走得如此絕決,臨走連一句話都不留......看我們姐妹倆說着哭着,門前的嫂子和三媽又拉起我說:小娟,去見下你爸,你這樣哭,他聽了該多傷心!我踉蹌着站起身來到西屋,抱住呆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就是一聲痛哭。小弟趕到,拉住我的手哭道:二姐,咱媽沒了、沒了......姐弟倆抱頭又是一陣痛哭......這時候,除了哭,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表達這親人忽然離去的哀與痛!也許,一個人來到這個世上,是在父母的陪伴下從一聲哭開始的,也就註定了他(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要在他(她)的兒女們這一片哭聲中送走的。生你的,你生的,註定就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

這一天好短,夜,來得好快!母親的遺體該進冰棺了。身着孝衣的大姐一次又一次地摸着媽的胸口說:還熱着呢,再等等!一直守在母親身邊的我大聲哭道:冰棺太涼了!不知道咱媽怕冷嗎?她要是睡醒了怎麼辦呀?不能放,不能放呀......大姐哭道:要是能醒來,這都一天了,早就醒來了!只有大姐知道我的心思,因為我一直都不相信老媽就這樣走了,她也許只是太累了,想睡會......這之後,親朋好友一問起,我就說:前幾天她還到鳳城看病來着,怎麼會一下子就沒了呢?我還等着明年給她過八十大壽呢?你說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呢......我幾乎成了祥林嫂,說着說着就哭起來。

媽最後一次來我家,是今年她的整78歲生日之後,想不到這是她最後一次來她最牽掛的二女兒家。老媽常說:明九暗九是災年,遇到了防着點。我卻說她太迷信了。可今年的7月7日,我一不小心就碰得頭破血流......整整兩個月的暑假,在這炎熱的日子裡,我窩在家裡,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療傷日子。跟家朋友通電話,總是在找各種不能見面的理由。其實,十多年前的那場車禍,獨自在外的我早就習慣了這種獨自療傷的寂寞生活。只是陰曆八月初二是老媽的生日,我讓在縣城上班的小弟代我給她買了生日蛋糕。並提前給母親打電話說我要去太原出差了,不能回去給她過生日了。但老媽生日我都不回家,大姐來電話問,我只能告訴她真相:沒事的姐,傷不重。好在是傷在眉骨,當眉毛長出來了再畫點眉就看不見了。我不想回,是怕媽看見了難受!話是這麼說,其實,外傷不大,可傷口挺深,一直在隱隱作痛,又是盛夏,恢復得並不好,三個月了,我都不敢出遠門。只是,我這麼久不回家,大姐實在是瞞不住了。沒幾天,二弟和大姐帶着老爸、老媽就來了。一進家門,看我沒多大事,只是點皮外傷,老來瘦弱的她這才放心地窩在沙發上,撐着她那因骨折早就直不起的腰說:唉!誰能一輩子都順風順水的。你這幾年也是太順了,出點事不奇怪,挺一下就過去了。是呀!母親這一輩子都是堅強的,她的兒女也應該是堅強的,我含淚點點頭。

母親是2019年10月20日(陰曆9月22日)走的,下葬的日子定在了10月29日(陰曆10月初二),父親說:這是陰陽先生看的日子。母親下葬的那天,秋日的太陽是出奇的暖和。我不迷信,但我信天意。母親一生愛乾淨,愛助人,更是一個講究人,她升天的日子,一定是明媚的、清爽的、溫暖的。其實,作為母親,她像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希望自己的兒女們都能活出個人樣來!人前顯貴就是她的面子。好在這麼多年來,我們姐弟五個都沒讓她失望,我們都在努力活出自己最好的樣子。而今,她這人氣高漲的葬禮,不請自來幫忙送葬的人流,都是最好的見證。在她入土的那一刻,跟家人們一起跪在母親新壘的墳頭,我不再哭泣。我要讓這跟着夕陽一起走向天堂的母親,最後再看一眼我們這些披麻戴孝在靈堂哭了她一天的兒女們,在這沒有哭泣的祝福中安心的去......

在我們北垣,把操辦婚喪嫁娶等紅白喜事統稱為「過事」。「過事」就要「吃席」。在午祭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坐上了桌子,家門裡頭卻蹲着一個乾癟的老頭,痴呆呆地盯着天。二弟說:那是咱媽的「親弟弟」。其實,就是母親娘家村里一個討飯吃的可憐老人,平日裡常常得到母親的照顧而已。在母親去世下葬的日子,他也趕來送葬了。我忙讓弟媳拿上一個大白饃夾上肉送過去,弟媳說:他常來咱飯店,我們總給他吃的。二弟和弟媳在鄉鎮的街上開了個小飯店,樂善好施、勤勞善良,有着極好的人緣。其實,樂善好施本就是我們家族的傳統,母親更是一個大善人。隔壁那個有點智障的男兒,每天,父親從飯店給她帶回來的飯菜,母親說是吃不了都偷偷地給他送了過去。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提着飯菜,弓着她那傷痛的腰去送的?當我回家知道後勸她:媽,你老了,是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了!別再讓我們操心了好嗎?她聽到我說話的口氣中帶着埋怨,就低下頭不住地說:可憐呀!你說我要是不給他送點吃的,他這一天都得餓着......

母親一生愛熱鬧,好人緣。在她安葬的日子裡,村里幫忙的人一早就來了,是忙前忙後的。我因一直生活在城裡,家裡的習俗大都不知道了,好在家裡有三個弟弟還有大姐在操心,家裡的表兄弟姐妹們也多。第三天守靈,七八個表弟陪着我們姐弟五個一起守了一夜。什麼是親人?就是不論你在哪裡,有事的時候,他(她)都會陪在你身邊。爺爺在時,常說:有人就有一切。現在,我們家族這人丁興旺的日子,就是他老人家最大的期盼。只是,深夜睡在母親睡覺的床上,我還是怎麼也不相信她是真的走了。有一天起來洗臉,卻找不到掛在水缸邊上的瓢,便習慣地叫道:媽!一轉身,身後站的是父親。這時,我才恍然:老媽,她是真的走了!這以後,再回家,叫媽沒人應的日子,我,該怎麼過?

母親安葬後,按照習俗,出殯日起三天晚上燒紙錢。我就一直陪伴在父親的身邊。一早起來,我和父親倆個人便起床收拾家,打掃院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只是母親走了,父親老了,我也不再年輕了......但干起活來,一貫精幹的父親還是那麼利索。他手拿大掃帚掃着秋天的落葉、我拿着小笤帚和簸箕把父親掃的這一堆又一堆的落葉放到垃圾筐里。秋日初升的太陽明亮地照在我們父女倆的身上,一陣秋風吹過,屋前楸樹上的葉子又落下來。一抬頭,我就看到天上的母親,正在叨叨着讓父親趕快打掃乾淨......葉落歸根的念想大致如此吧

吃過早飯,便跟父親一起整理母親的遺物。老媽一生「愛錢」,這麼多年來,我們兒女們給她的零花錢,只要是進了她的口袋,誰也別想掏出一毛來。這兩年,一貫精明的老媽有點健忘了,我們不敢當面說她這是有點老年痴呆了!可笑的是她總是害怕別人知道她有錢,就隨處亂藏。今年夏天,我在回家陪母親住的那幾天裡就一直勸她:媽,咱別再攢錢了好不好?別再到處藏了好不好?連你自己都記不住了!她卻說:我還有這幾個親孫子、親外甥的沒結婚呢!我得給他們攢着。我笑道:媽,你說我們姐弟五個,現在誰缺你那幾個錢!再說了,我們給您錢是讓你花的,這是兒女們孝敬您的,不是讓你給孩子們攢的!可她還是不服氣地對着我說:再少,也是我這個做奶奶的應給的。你說我現在過的是有吃有喝、有穿有戴的好日子,幹啥需要花這麼多錢呢?再說了,我攢了這麼多年,我得給他們分好了才心安嘛。看我有點不高興了,她忙小心地說:等他們一個一個都結婚成家了,我就不攢了!人常說:隔輩親。在她心裡,當她的兒女們都成家立業了,她的這幾個親孫子、親外甥又成為她的牽掛!其實,我們姐弟都清楚:母親攢的錢,沒有一分錢是她捨得用在她自己身上的。作為母親,她這一輩子都在為她的孩子和孩子們的孩子操心......

收拾母親留下來的照片,其中一張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照片上的母親年輕、銳氣,身背花鼓英姿颯爽。照片上的時間是1959年,那是母親的十七歲花季。爸盯着照片看了好久說:這是你媽打花鼓時照的。我知道:媽年輕時能歌善舞,是學校和生產隊裡的活躍分子。按現在的話說,就是一文藝女青年。父母年輕時是同學,一起在北垣初中上學。自由戀愛是母親主宰自己命運的開始,與同是學生會當幹部的父親談戀愛,她就是生活中的「劉巧兒」。在當時,他們都是有文化有抱負的年青人,只是畢業那年正好趕上了三年困難時期,「六二壓運動」使倆人都錯過了這進城招工的好時機。可正值青春年華有文化也有家世的母親,不管是上學還是入農,她都是要出人頭地的。那時。我這身強體壯,鬥志昂揚的母親就是他們生產隊裡的「鐵姑娘」。只是母親結婚後接連生了我們姐弟五個,她的身體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但生性好強的母親,從只會讀書到樣樣針線拿得起,再成為我們村里捏花饃的「巧手」。就是年老做不動了,當我們有了車,她又忙着給我們這些兒女們做香包。每個香包她都是用彩色碎布和五色絲線一針一線地精心縫製,裡面放着硃砂、艾草和檀香香料,說是掛在車上能避邪驅瘟保平安......做多了,她就送給鄰里有車的人。其實,母親一生慷慨,她總是嘴上說着自己,心裡卻裝着別人。直到她離開,我才明白:從七歲跟着外公從繁華的北京回到鄉下,到老都是一副強硬姿態的母親,在她這為生活、為幸福、為尊嚴與命運的抗爭中,經歷了一個多麼頑強而從不認輸的美麗人生......

母親是一個節儉的人,因為經歷了那個貧窮的年代,就有了我們所不能理解的節儉。我們給她買的新衣服,她捨不得穿,都一一疊的整整齊齊的包進包袱放在柜子里,說是當有事的時候再穿;母親是個講究人,一生愛乾淨。就是來鳳城看病,即使年老的她行動不便,也要穿的整整齊齊,洗的乾乾淨淨的才來;母親也是個「藥罐子」,老年更甚。家裡那一堆又一堆的藥,成為母親老年的依靠。直到母親走後我才明白:其實,這一兩年來,我這越來越想去醫院看病的母親,除了身體上的病痛,更多的是喜歡並依賴上了她的這些平日忙碌的兒女們,能一起陪着她來醫院看病時這種被前護後擁的感覺?!所以,她每次來鳳城看病,醫生問她哪痛?她說那都痛。檢查完說她沒大病,人老了要我們做兒女的多照顧就好。回來的路上,母親就會生氣的說:什麼專家,就看那麼一下下,就說我沒病?你說這大醫院的醫生除了會用那儀器拍來拍去的,誰能認認真真地給你瞧會病呀?真是的,下次不來了!我就笑她又「返老還童」了。其實,母親年輕時,為了養育我們姐弟五個落下這一身的病痛,年老了,渾身不舒服,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是記在心裡的。這麼多年來,她每次看病或住院都是父親跟着,我們姐弟五個和三個弟媳輪流陪着,孝順的二弟更是帶着她尋遍了當地的「游醫」和「名醫」,藥從沒間斷過,住院、輸液、檢查、拍片更是常事。但母親吃藥是比吃飯還認真的。整理着她最後一次來鳳城看病我買的藥,那瓶鈣片竟然已吃了一大半!老爸說:不會是藥吃多了吧?一直擔心母親用藥過度,但有病又不得不吃藥呀!我愕然:如今是生活越來越好,老人吃藥卻越來越多,這過度醫療是兒女之孝還是不孝?

其實,老媽這忽然一走,最不能接受的是老爸。安葬完老媽,他整個人一下子就消瘦了,人也木訥了。在老媽「三七」的日子,老爸一早起來,就去街上買豆腐腦。回來後對我說:這是你媽平時最愛吃的,早上得給她獻上。早祭完備,當我們父女倆坐在桌子上吃早飯時,老爸說:今年夏天這豆腐腦漲了五毛錢,你媽嫌貴,就不讓我買了。我笑道:我也說過她,就是貴一塊,咱也吃的起!兩個人說着就都低下頭來,都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淚......老媽是一個鋼性的人,跟老爸吵了一輩子,即使再沒理,也從不服軟。但我知道:她這是把她年輕時為我們五個兒女所承受的所有的怨都撒在了老爸身上,好在老爸是一個寬厚平和的人。作為父母,他們一起經歷了那個吃不飽的年代,也過上了改革開放後的富有生活,他們吵了一輩子,也相依相伴過了一輩子。家是什麼?家,是一家人無論遇到什麼,都能相依相伴一起生活的地方。感恩父母,是他們給了我們這些兒女一個完整的家。

其實,生而為人,誰都有走的那一天,只是連老媽都沒想到:喜歡熱鬧的她會這樣安靜地離開我們。前幾天,大弟帶她來鳳城看病,醫生讓做個肺部CT,當檢查報告出來,我和大弟一邊一個扶着她找醫生去看時,愛開玩笑的大弟說:呀,媽,這報告上說你得了肺癌!老媽爽快地笑着說:那才好哩!這一下子就死了,誰也不拖累。我忙制止大弟道:別瞎說。當看完病,買好藥,我扶她上了大弟的車,她還是不放心地問我:過幾天就是你爸的生日,你能回來嗎?「能」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今年,老媽的生日沒回家,這老爸的生日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我做夢也沒想到,這竟然是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幾天後,我這個樂觀豁達的老媽就在睡夢中無聲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誰也沒想到:多病在身的她,竟然走的如此利落!沒有遺言、沒有牽掛、沒有拖累......從太原趕來的二表哥在她的靈前哭道:小姨,你跟我媽(我二姨),你們姐妹倆在天堂相見吧!只是母親去了天堂,我們這個家一下子就空了。我這才知道:什麼是有媽才有家!這些年來,能與她吵吵鬧鬧、說說笑笑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我做為女兒最幸福的時光......

一直以為,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從來到世上的那天起,父母是這個世上最愛我們的人。但當我們長大了,父母老了,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離開我們的時候,親身經歷這撕心裂肺般的不舍與哀痛......我才知道:其實,作為兒女,父母才是這個世上我們最愛的人![1]

作者簡介

李淑君,山西省聞喜縣人,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出版長篇小說《命運》《夢娘》。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