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守得涧花开(元辰)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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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守得涧花开》是中国当代作家元辰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为君守得涧花开
悲摧蛊毒祸身焚，救难成祥二哲勋。
图报深恩溪涧守，思来秀水玉莲曛。
观音乍现平生福，锦带欣承九叠纹。
雪剑刀霜非绝地，凤凰浴火气更氲。
在雪村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合家团圆过春节的时候，有一个人冒着天寒地冻，独自在龙涎沟十八道拐的第九道拐深潭的岩石缝搭了一个岩棚，昼息夜守，等待水中莲花盛开。
这个人是被南岳宪治愈的雪村织绣王裘贤珍。
经南岳宪确认治愈，雪村宗祠会解除对她的囚禁，让她父母领回家同住。哥嫂听说妹妹恢复正常，又能纺织，也很高兴了，不再对她冷言冷语。
裘贤珍浴火重生，再无人间俗念。到家就扑进织绣间，不是纺就是织，多半时候连饭也由父母送进织绣间吃，睡觉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与父母哥嫂相处十分和顺，三个月为家里织绣的衣物、布匹足有够有。而后帮助父母兄嫂干些农活，不与外人交往，也不再理睬夫家，家人也不勉强。
只是两位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恩重如山而未报答，一直歉疚，心里有愿未了。该如何表达谢意，想来想去，颇费心思，最终才决定织两条腰带，绣上精美图案，送给恩人。
父母也支持她的想法。
选好上等精细织料，织成两条宽六七寸、长五尺余的卡扣式腰带；可是绣什么图案，又左右为难，斟酌再三，不能确定。原想两位恩人与自己确有前缘，必定来自仙界，适合绣上玉香宫仙鹤起舞、百花盛开的图案；转而想，自己是戴罪之身，曾中蛊毒，作贱人伦，损毁仙家，罪孽深重，再绣仙乡图实属荒唐；后想曾听闻有齐天心愿的人，可到龙涎沟十八拐守候莲花盛开，如能守得涧花为君开，一可鉴证自己心诚不二，二可绣成莲花出水图，借此祝愿二位恩人今生顺畅，功德圆满，重回仙界，岂不善哉？
然而这个愿望放在心中，磨过夏天，磨过秋天，磨进冬天，也没说出。因为自己囚禁深山五年余，父母老去，哥嫂辛苦，刚干些活，又要去守或许有望、或许无望的深涧莲花，会不会很伤父母哥嫂的心？
一直到过年一家人生活都准备停当之后，她才对母亲说出自己的心愿。
母亲说，深恩必报。
裘贤珍又征求父亲和哥嫂的意见，父亲和哥嫂也说，死里逃生是应感谢帮你脱身的人。
得到全家人的同意，哥哥便帮她收拾被褥、用具，带上食品，不仅送她到龙涎沟，还帮她搭好窝棚，捡了许多干柴之后，才离开。临走嘱咐她涧中毒蛇猛兽很多，不要随意走动；夜间一定要生火，防止动物袭击；在潭边走动注意防滑，莫要跌到潭中去。
这与当年她被婆家撵出时的表现判若二人。裘贤珍明白，只怪死鬼丈夫胡先嗣把她害惨，不怪哥嫂薄情，血肉亲情其实深藏在心中，一直没有淡忘。
龙涎沟的水从喷火洞流出，温度很高，有七八十度，到了九拐十八潭仍是温温的，天寒地冻也不结冰。第九道拐的上水潭不仅深、亮，而且大，绿荫荫地映着两岸笔陡的山峰。搭窝棚的岩缝离岸两米，正对水潭，几块房间大的巨石留出的缝隙如似一间小屋，岩口前搭偏棚挡风，坐在棚内依然可以看到大半个水潭，出来是一个平整的石台，高出水面四五尺，站在台上可以俯视整个九道拐。
裘贤珍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
经历过病时囚禁，任何艰难困也不在话下，带的食物、被褥、衣服、用具也很充足。裘贤珍一心盼望上天赐福，早见花开，绣成“为君守得涧花开”的图案，为恩人送上虔诚的祝福。
处于急切盼望的状态，这一天裘贤珍还没休息片刻，黄昏就已来临。
据老人们讲，涧花盛开的时间都在深夜，天一黑，守花的人眼睛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十年难得一现的瞬间过去。
裘贤珍赶紧生火，以便天黑后坐在在棚檐下，守望台前深潭里有没有涧花盛开。
天将黑定，山谷中突然传来虎啸。一公一母的声音此起彼伏，回声嗡嗡，深涧震动。乌云就像瞬间破碎的墨瓶，云卷风吼，从山顶上灌下，直扑深涧，沿溪沟散开。
裘贤珍目睹乌云和夜色一起流过石台，跌落潭中，四维漆黑。疾风把火光吹得忽闪忽闪，几次险些熄灭。岩棚被乌云和夜色合围，如果火熄，裘贤珍将被乌云和黑夜挤碎，老虎还会趁虚而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更可怕的是，空中突然响起炸雷。这可是数九寒天，哪是起雷的时间？
偏偏就起雷了，接着下起冰雹。鸡蛋大的冰雹打在棚檐上岩石上潭水中，砰砰、砊砊、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一颗冰雹都像打在自己头顶上。落下的冰雹还跳溅到火中，砸得火石乱飞。裘贤珍只好赶紧加柴，千万不让火光熄灭。
冰雹停了，空中又飘起雪来。先是雪米，后是雪花。
这是雪村临近春节的一场雪，裘贤珍想起“瑞雪兆丰年”的谚语，心生欢喜，觉得是个好兆头，自己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坐在檐口前，看着雪花映着火光飞舞，看着映在潭水上的火光跳跃，万壑飞雪一点红，虽然不如涧花美丽，却也生动有趣，看着也不觉得时光过得快了。
裘贤珍知道才是第一天，心再诚，前因再好，涧花也不会马上绽开。
她想这必是一场殊胜的自我考验，坚持到准备放弃之后，彻底战胜了自我，上天才会为你打开一扇崭新的门。整个过程，与其说是守望涧花，不如说是一次自我朝圣，守望、开悟自性真灵，寻找自己的心头灵山。所以，明知今夜莲花不会盛开，依然要眼睛不眨地守望深潭。
上半夜过得还算顺当。下雪以后，虎啸停止了，风吼也减弱了，洞口被巨石和偏棚遮挡，风雪也不太大，又有火，不觉寒冷。
到了下半夜，气温降低许多，烤着火，后背依然若冰凌灌注，冻得牙打磕。披上皮袍，到凌晨四五点，依然止不住冻得发抖，缩成一团。此时的瞌睡也像头顶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顽强地灌注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非要把人放倒。
裘贤珍更加感到守涧花是对自己的挑战，能不能坚持到底，全看个人的毅力和决心了。心中对自愿为白马小将、女祖张夫人守墓的韩更子、蓝灵子，对传说中为守涧花终身不娶、终老山涧、三见奇花的涧花老人，充满敬意。
过了小年，时间一天一天向春节逼近。
裘贤珍在潭边的日子刚刚开始，就感觉像过了好些年，一会儿想起小时过年，一会儿想起父母年迈，一会儿想起被蛊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经历，一会儿想丁宗顺、南岳宪两位的恩德，思绪飘突，神情不定，心猿意马肆意奔跑。人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寂静独处，拴住心猿意马是最困难的。
裘贤珍独自奋战在挑战自我、重塑自我之中。不仅要面对环境的艰难，冒雪捡柴，彻夜守候，饱受严寒与恐惧，而且要面对自己的软弱和丑陋之处，开发内心光明世界。无论多么孤
如果她的精神不够强大，意志不够坚定，这两方面都可能把她打垮。且不说能不能守得涧花，单单是在龙涎沟九道拐这样的环境里，独自呆上一个月健康生还，就是一个奇迹。
而她不但要生还的奇迹，而且要守得涧花开的奇迹，她就只能向自我要奇迹，别人帮不上她。
她渐渐地适应了九道拐的日日夜夜。
每天天亮之后，她吃过早饭，必须踏雪捡柴，备足一夜生火所需，这往往够她忙一上午。
吃了中饭，抓紧在岩洞中蒙头大睡。一天只能睡着几个小时，不提高睡眠质量，就没有体力和精力坚持下去，必须倒地便睡，至时便醒，绝不能躺进被窝“过电影”。
五点山涧里已阴暗下来，必须生火做饭，不然就可能有野兽闯入。
入夜到天明，必须守着火，眼睛不眨地望着深潭，哪怕明知今夜涧花不会绽放，也必须一丝不苟。守的就是这份心愿这份执着，无法给自己开小差的理由。
到除夕那天，她已心如止水了。
哥嫂带了团年饭菜踏雪来看她，劝她回去过了春节再来。
她摇摇头：“那就半途而废了，不能给自己退缩的理由。你们回吧，我要睡觉，除夕要彻夜守候。”
哥嫂叹口气，说：“那你安心去睡，我们回去给父母保平安。”
寂寞中，守过了春节，守过了元宵灯节，守过了二月二，守过了三月三。四月，昼渐长，夜渐短。五月，忽阴忽晴忽飞雪，才是云丽晴方好，瞬间洪涌涛惊叠，俄而暴雪冻欲裂。
一百多天里，涧中雪落雪化，树枯树青，溪水落涨，哥嫂与全村劳力修荣北水库去又回，潭水依然清清浊浊，昼夜南流，不因有她守候而坐胎受孕、绽放莲花。
裘贤珍强制自己进入心如止水的境界，忍受力已到达极限。
孤独无望，如滔滔洪水漫过堤坝，恣意汪洋；又如满山野草，见风而长。两个小人儿在内心打架，一个说，涧花永远不会为一个中过蛊毒的人盛开；一个说，苍天不负有心人，必须坚持。吵得头脑想要爆炸。
失语，失聪，目光呆痴，连饭也不知道弄的吃。
哥嫂来送东西，她呆坐着像个死人，两人拽都拽不动。
仰天哀叹：“又失性了，是死是活，由她去了。”
像死人一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偏偏没有动物闯来把她吃了。
突然有一天，她觉得一声炸雷从头顶滚过，天门訇开，一道光亮射进身体，丹田生热，全身气涌，温润透达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有了活力，透出光亮。
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神清气爽，目明耳聪，金丹九转，终于涅槃。
所谓“虚室生白，糊涂灌顶”，即其谓也。
一看，自己还坐在洞口前，明白不仅熬过了艰难的生理极限期，而且去蛊忘情百花丹也发挥了最后的作用，在艰难守候中真正痊愈了，涅槃了。
战胜自己，过了生死关口，不免心中大喜。
一看天色尚是申时，缓缓起身，捡柴生火做饭，吃得不多，却格外香甜。
吃完饭，从一个平坦的地方下溪边，捧水洗脸，拢拢散乱的头发，回到洞口，继续守候。
时值六月，天气晴和，晚风温润，山色明媚，红霞满天。
裘贤珍坐在洞口的平台山，背后的岩石殷红浴血，面前的潭水波光熠熠。美人盛景，天地静谧，等候人间神奇的涧花盛开。
苍天不负佳人愿。子夜刚过，潭中边传来弦乐般的悉悉声响，渐远渐强，直到山回谷应，声浪叠加，像一台气势恢宏大戏的引子，只等大幕拉开。
裘贤珍最早捕捉到仙乐般的细微声响，仿佛一股清润之气灌注到身体中来，每一个细胞和着声响的节奏律动，每一个关节和脏器舒适无比。
俄而，潭水中射出金线般细微的光芒，渐远渐粗，幻化为淡淡的黄云。潭水也开始咕嘟咕嘟欢跳起来。渐渐的，潭底的光芒越来越强，强到如东方日出，从潭底升起一个火球，由黄而红，红而蓝，蓝而紫，紫而白。倒圆锥式地向空中放射五颜六色的光芒。潭上游十来米的飞帘跌瀑上映出一道彩虹。
裘贤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处的光影变化，并让自己和深涧峡谷、岩壁潭水融为一体，天地间的光影变化同时在体内上演，这样便把每层图案纳入细胞级生理记忆。
潭水中的火球几经变幻，生气一个四方黄金台，周围的光柱也变为金色莲花的花瓣，与四方台同时缓缓升起。俄而即见传说中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海观世音菩萨面带微笑，挺立在花蕊中的四方台上，左手怀抱除魔降瑞甘露净瓶，右手轻扬普洒甘露杨柳枝。祥云烘托，金光四射。涧龙腾起，捧绕脚下莲台；云鹤翻飞，盘旋头顶光焰。
裘贤珍看到菩萨注视着自己，浅浅微笑，并将甘露洒到了自己的身上。心生法喜，海阔天空，仙意凡胎霎时清纯，和善温润遍布全身。合十注目，敬意满怀。
莲台继续上升，金身渐入青冥，光焰慢慢隐退。直至青山肃立，溪水清唱，风清月白，万籁如初，涧花盛开的过程大约半个小时。
十年难得一见的图景，裘贤珍清清楚楚记在心中，闭上眼睛，既能悉数复原。
心愿实现，裘贤珍并未入睡。她一次一次回想每一个细节，谋化如何再现所见的盛大图景。天赐美图如不能完美绣出，一负上苍美意，二负药王、南岳宪再生恩德和人间亲情。图案选取与绣法运用对她来说不是太难，但要选对原料，用好天然本色，却不亚于再次守望涧花。
如此盛大、绚丽的图景仅用蚕丝显然不够，她要用到人和动物的各色毛发。雪白的，深黑的，好找；金色、棕色、紫色、蓝色的，却是难上加难。
反复权衡，彻夜未眠，最终做出决定，许下又一个齐天大愿：无论多难，哪怕像丁宗顺采药一样要化四五年时间，跑偏雪村十架大山，求助豺狼虎豹，也要把原料配齐，绣出人间最美图画，表达自己和雪村人对普天下之下的美好祝愿。
天刚蒙蒙亮，她边收拾东西东，装入背篓，几十里路一气不歇回家。
心中坦然温暖，浑身劲力十足，脚步轻盈快捷。
爹娘与兄嫂见她换了个人似地回家，精神抖擞，知道她实现了心愿，守到了有史以来不过区区十数人见到过的深涧莲花，欣喜接着，问长问短。
裘贤珍拉父母和哥嫂坐下，讲述了昨夜亲眼所见，并告诉他们，自己又许下宏愿，今后四五年，除了参加家里的劳动，负责全家的纺绣之外，一定要找齐原料，把“为君守得涧花开”的美图绣出来，送给丁宗顺、南岳宪这样的好人，表达感恩和祝愿。
父母兄嫂知道，找到颜色、粗细、长短适合的鸟羽兽毛，无疑是难上加难的事，但作为雪村绣王，不仅是个人意愿，而且是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全家商定默默支持，暂不公开，至时给全村父老乡亲一个惊喜。
裘贤珍守涧花的那个春节一过，形势变化很快。雪村的龙狮贺春队到四个组和张又常家舞过龙狮，大队马上召开动员大会，号召抓革命促生产，实施安居乐业计划，家家户户改山改水改田，探索种、养方式更新，确保全年大丰收。
会开完，县革委会副主任、荣北公社书记郭天卫就带领工作组进村了，任务十分单一，动员雪村组建一百多人的民兵连参加水利工程建设，到八十里以外的公社所在集镇附近修筑容北水库。
该工程是荣县农业学大寨十大工程建设之一，完工后可灌溉三万亩农田，三四个公社受益。包括荣北在内的四五个受益公社全员人平一百个标工，号称荣北水利工程万人大会战。
标工任务两年完成，今年雨季之前必须成一半，把大坝和防洪闸筑起来，冬季再筑坝到设计高程，明年修建配套沟渠。
此时，刁文斗率领的支左部队已经完成任务，撤离了荣县。上级对荣县革委会进行改组，委派了新的革委会主任，郭天卫保留县革委会副主任职务，到雪村所在的荣北公社担任党委书记。由于雪村是为数不多的非受益大队之一，革委会担心柳汉伦和群众想不通和受益区承担一样的标工任务，指派郭天卫担任工作组长，做好说服动员工作，把雪村民兵连带上工地，再履行荣北水库工地指挥长职责。
郭天卫听说柳汉伦已经召开全村动员会推行安居计划，四改（山、水、田、种养殖方式）一增收（全年增收），连连称好。接着又说：“你的计划虽然好，但要放一放。县革委会决定兴建十项农业学大寨工程，其余的都得让路，这是原则。你们村三百多人，今年得完成二万四千个标工。只有三个多月时间，你需要上一百多好人才能完成。每个标工国家补助两毛钱一斤粮，其余一切自带。考虑到雪村缺少铁器，特地给你们村争取了十辆板车，一百把锄头，五十根钢钎，二十把八磅锤。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工地只开铁匠铺为各大队修理铁器。吃喝拉撒睡都得你自己管，要带铺盖行李、劳动工具、锅瓢碗盏、柴米油盐菜。你没搞过这样的工程，也管过这样的施工队伍，需要找好帮手，分配下去，各负其责。”
柳汉伦说：“看来是非去不可了。给我几天准备？”
郭天卫说：“最多三天。三天一到，必须出发。”
柳汉伦说:“行，明天就开大队革委会成员与生产队长会，把任务布置下去。一天落实名单，一天准备，第三天出发。”
郭天卫文：“不需要开全村动员大会？”
柳汉伦说：“别开大会，不然七嘴八舌叫唤起来，难得做说服工作。直接把人数、标工分到各组各户，不去也得去。”
郭天卫说：“还是你霸道。”
柳汉伦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既然是非完成不可的任务，跟谁说好话呢，直接分派下去，容易组织得多。我要搞几个一律：一，革委会成员、理事会成员、生产队长、除学校老师外的知青一律上工地；二，每户十六岁至七十的劳动力每户一律只留一人；三，七十岁以上老人一律留家。这样很容易组织一百多人。”
郭天卫说：“有魄力！明天的会上我先作简短动员，然后你就这么布置下去。不过，你得安排好大公无私的食堂人员，大家吃得饱，才不会闹事生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