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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舊事(孫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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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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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舊事》中國當代作家孫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保定舊事

我的家鄉,距離保定,有一百八十里路。我跟隨父親在安國縣,這樣就縮短了六十里路。去保定上學,總是雇單套騾車,三個或兩個同學,合雇一輛。車是前一天定好,剛過半夜,車夫就來打門了。他們一般是很守信用,絕不會誤了客人行程的。於是抱行李上車。在路上,如果你高興,車夫可以給你講故事;如果你困了,要睡覺,他便停止,也坐在車前沿,抱着鞭子睡起來。這種旅行,雖在深夜,也不會迷失路途。因為學生們開學,路上的車,連成了一條長龍。牲口也是熟路,前邊停下,它也停下;前邊走了,它也跟着走起來,這樣一直走到唐河渡口,天也就天亮了。如果是春冬天,在渡口也不會耽擱多久。車從草橋上過去,橋頭上站着一個人,一邊和車夫們開着玩笑,一邊敲訛着學生們的過路錢。

中午,在溫仁或是南大冉打尖。一進街口,便有望不到頭的各式各樣的笊籬,掛在大街兩旁的店門口。店伙們站在門口,喊叫着,招呼着,甚至攔截着,請車輛到他的店中去。

但是,這不會釀成很大的混亂,也不會因為爭奪生意,互相吵鬧起來。因為店伙們和車夫們都心中有數,誰是哪家的主顧,這是一生一世,也不會輕易忘情和發生變異的。

一進要停車打尖的村口,車夫們便都神氣起來。那種神氣是沒法形容的,只有用他們的行話,才能說明萬一。這就是那句社會上公認的成語:「車喝兒進店,給個知縣也不干!」

確實如此,車夫把車喝住,把鞭子往車卒上一插,便什麼也不管,徑到櫃房,洗臉,喝茶,吃飯去了。一切由店伙代勞。酒飯錢,牲口草料錢,自然是從乘客的飯錢中代付了。

牲口、人吃飽了,喝足了,連知縣都不想乾的車夫們,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蜂擁着從櫃房出來,催客人上路。其實,客人們早就等急了,天也不早了。這時,人歡馬騰,一輛輛車趕得要飛起來,車夫坐在車上,笑嘻嘻地回頭對客人說:

「先生,着什麼急?這是去上學,又不是回家,有媳婦等着你!」

「你該着急呀,」一些年歲大的客人說,「保定府,你有相好的吧!」

「那誤不了,上燈以前趕到就行!」車夫笑着說。

一進校門,便是黃卷青燈的生活。

這是一所私立中學,設在西關外一條南北街上。這是一條很荒涼的小街道,但莊嚴地坐落着一所大學和兩所中等學校。此外就只有幾家小飯鋪,三兩處糖攤。

整個保定的街道,都是坑坑窪窪,塵土飛揚的。那時誰也沒想過,這個府城為什麼這樣荒涼,這樣破舊,這樣蕭條。

也沒有誰想到去建設它,或是把它修整修整。誰也沒有去注意這個城市的市政機關設在哪裡,也看不到一個清掃街道的工人。

從學校進城去,還有一條斜着通到西門的坎坷的土馬路,走過一座賣包子和罩火燒的小樓,便是護城河的石橋。秋冬風沙大,接近城門時,從門洞刮出的風又冷又烈,就得側着身子或背着身子走。在轉身的一剎那,常常會看到,在城門一邊的牆上,掛着一個小木籠,這就是在那個年代,視為平常的,被灰塵蒙蓋了的,血肉模糊的示眾的首級。

經常有些雜牌軍隊,在西關火車站駐防。星期天,在石橋旁邊那家澡塘里,可以看到好多軍人洗澡。在馬路上,三兩成群的外出士兵,一般都不攜帶槍支,而是把寬厚的皮帶握在手裡。黃昏的時候,常常有全副武裝的一小隊人,匆匆忙忙在街上衝過,最前邊的一個人,抱着靈牌一樣的紙糊大令。城門上懸掛的物件,就全是他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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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犁,原名孫樹勛,曾用筆名芸夫,河北省安平縣孫遙城村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