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祭(臨清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八年祭》是中國當代作家臨清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八年祭
大年初五的午後,陽光一點點、一寸寸地萎謝下去。
想是,誰也借不來那三寸日光!
在這樣陰沉的窗前為自己沏茶,忽然覺得,冬日的靈魂就是一縷陽光了。沒有了陽光,強大的日光,也總有揮不去的陰鬱之感。
原來,這無着無形的陽光,是日子的精髓,是歲月的魂魄,是心中的暖意;一如,我的媽媽曾是這個家庭的魂魄、靈魂和一切,離開了她,仿佛大樹截斷了根埡,仿佛溪水阻斷了源頭,仿佛紛飛的柳絮,各自天涯……
只是,得知這個真相卻是在多年以後!
回家拜年,一如往昔。只是往昔的卻只是形式,越來越深刻的發覺,在那紛繁的形式背後,內容空洞而荒蕪,並且荒蕪的空無一物!
親戚,本是人頭傳動,叫喚尚須一定時間;只是在那親昵的稱呼背後,卻再也延續不出絲毫的暖意——有時能殷勤地交談幾句,不過是那千年不變的客套語,有時卻只是背影相對……在這個缺少了母親紐帶的關係群里,情的溪流攀爬不上生硬而冷漠的山崖,那些本就不牢固的微薄情分在母親去後,分散如沙,各自漫流而去……
明知,這樣的延續毫無意義,卻總是奢望着什麼。
奢望什麼呢?是給自己一個心理暗示:我還有很多親戚?我還有很多可以奔赴的港灣?或者,只是希望,籍着親戚的名分,能將人間的情義蜿蜒的更遠一點?
可是,終究覺得,一切皆空!
坐在親戚家的宴席上,吃飯就只是吃飯,空氣中瀰漫不出暖意,我能在各自疏離的面孔中讀到這樣的字句:反正,我以後也用不到你!
於是,連說話都懶得,連套近乎也變得缺少理由!
只是,心中卻抑制不住深深地悲涼之感。人生在世,又豈只是為了利用,為了需要而活,為的是留在彼此心裡的陽光多一點,再多一點啊——你的暖意傳到我心裡,我的暖意傳到你心裡,讓我們以親人的名義傳遞溫暖啊!
只是,又有幾人知曉?
在陌生的街頭,我們尚能為逗一女孩的回眸一笑而溫暖;在人頭傳動的菜場,我們尚能為賣紅薯老人的熱情而真心祝福;在熱鬧的街口行路,尚能為彼此各自的謙讓而感激一笑,溫暖和愉悅就那樣不經意間沁心而入,那是生存的暖意啊……
當親戚之間,只剩下利益的權衡,計較,還有什麼延續的意義呢?
媽媽,這一切只是因為,你去了嗎?
還是,只因為,世界改變了顏色?
只是,我還是想努力,努力的改變些什麼?那裡有我的親人。
儘管,這個世界不對我們包容,但,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對親人包容?有什麼理由不去修復親人的紐帶?
人世的河流,看起來綿延不絕,只是卻可能瞬息而斷。就象我九年前的婚期,母親為我縫製嫁衣,我又如何能知,來年之日,母親就會訣別?
若知,會如何安度那寸寸流光?
此時,半生已過,若以母親的年齡計算,今生,我們做親人,還能做多久?
越來越深刻地覺得,親人的失去,似乎是上蒼一次次提醒着生命的脆弱和孤立,更是在提醒着該用孤獨的身體,彼此溫暖,而不是冰冷以後再冰冷……
就象,當溫暖的身軀睡在冰冷的床上,我知道,床,再冰冷,只要你用身體去溫暖它,它定然以更多的溫暖包裹你!
所以,我一直以為,只要我主動去溫暖,隔岸的親人,終究會傳遞出暖意!
只是,我卻疏忽了人與人之間真實的距離,有時很近,而有時,卻相隔了一層堅冰,它不比床的柔軟和貼近……
要穿越這冰層,忽然讓我沮喪。
我原以為我們二十多年血肉相融的歲月,可以抵擋一切外來的風沙。卻忽略了,心,在各自的遠離中,早已彼此孤立而決絕,象一座島嶼,有着各自命定的軌跡和方向,我能動的不過是零邊碎角而已。
然而,所有情義延續的法則在於:此岸和彼岸的人,能各自眺望和交融對面的目光——我對彼岸多理解一點,你對此岸多領悟一些,於是,我懂得你一些,你懂得我一些,那些隔離的河流終究有了融合奔騰的理由,生生不息……
只是,如果只一岸的目光傳遞,能夠交融相匯嗎?
我不知道!
一直想做的是傳達自己的心意,表達自己的情懷,只是遭遇的卻是冷風的相隔。
就象那夜,展轉反側,對多年以來決絕離開的姐姐發短信:姐,我們能做的不過數十載的姊妹了,想請你吃一頓團圓飯,可好?
等來消息,終是對不起的生冷回絕,說,看淡一切,人是赤條來,赤條去,沒有閒心和閒情吃晚飯……
那個短信,終於讓我的淚水在那個深夜滾滾而下。
我如何才能讓她知曉:正是因為人是有赤條來去的悲傷,才更需要去構建一條溫暖身體的巢穴,汲着親人的名義!
做親人,也只是今生而已啊!
然而,我卻什麼也不想說了!
我這裡,你從來不肯來;你那裡,從不邀請我去。
我若不去,我們就會斷絕一切聯繫!
不知何時開始,仿佛有道無形的鐵門橫隔在我們之間,進不去,出不來!
我只能在心裡說:媽媽,對不起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延續有你存在時候的美好,如何去續寫團圓二字的意義!我的努力,仿佛是遭遇漏風的牆,無法保留家的溫暖……
自此,也斷絕了回復消息的意念。只因,無聲的字跡仿佛鐵錘擲地,鏗然有聲,只有決絕的沉厚!
我想延續一座橋,對面,卻連岸都卸去……
不由心灰意冷地想,如果,親情,就只能能剩下責任,我又能如何?
我真的覺得無能為力。
也許人的成長有各自的軌跡和情境,就象催永元所說:我發現,我最後誰也改變不了,即便自己的孩子也不能……
忽然就有了同樣的傷懷!
那麼,放棄改變什麼的幻想,用責任的名義,將情的圍牆盡己所能地砌得厚一點,再厚一點吧。只能如此了吧!
媽媽,八年前的今日,你去;八年後的今日,就讓我用這段文字為你話別!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