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姑姑心中的花(王延忠)
作品欣赏
哑巴姑姑心中的花
我家西院隔两家,住着姓冯的哑巴姑姑。
那时,哑巴姑姑有十八、九岁,长得漂亮极了。细高的身材,走起路来像风吹柳枝一样柔美;杏花一样的脸蛋儿,像是一片朝霞挂在脸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两颗黑色的宝石在闪光。
两家住得近,哑巴姑姑常到我家来。她坐在我家的炕头上,比比划划,哇啦哇啦,又说又笑地帮助妈妈做针线活。
哑巴姑姑手很巧,衣服鞋子都会做,特别出彩的,是她绣的花。那年冬天,妈妈给我做了一件小护襟,就是哑巴姑姑绣的花。她绣的大花瓣五彩绚烂,蜜蜂蝴蝶在她的花丛里翩翩地飞。蝴蝶的翅膀绣得闪光透明,像是微微的扇动。蜜蜂的小眼睛更是绣得活灵活现,你无论从哪边看,那些闪光的小眼睛都像是随着你转。
我带着小护襟屋里屋外地跑。哑巴姑姑抱住我,就在小脸蛋儿上亲。
那一次,我问妈妈,哑巴姑姑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妈妈说,她三岁时得了嗓喉,也没找医生看,村里一个跳神的老巫婆就用手在她的嗓子里乱摁,摁了两次,哑巴姑姑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我喜欢哑巴姑姑,总想和她在一起玩儿。
哑巴姑姑也很喜欢我, 总是领着我到她的家里去,给我一点好吃的东西。我去的次数多了,她家的大黄狗都熟悉了我,我一进她家的门口,大黄狗就向我摇尾巴。哑巴姑姑还是怕狗咬了我,呵斥大黄狗远远地走开。
哑巴姑姑家的前院很大。她很勤劳,用秫秸夹起来做园子,种了满园的花。她把花伺弄的很精心,施肥浇水,就像侍弄她的宝贝。到了农历六月,她家满园的花都开了。红的芍药,就像是一团团火在那里燃烧;黄的山葵就一个个小太阳在绿叶中闪光;粉色的步步登高花,就像一片云霞铺在地上。花多得晃花了你的眼,花香得沁透了你的心。
每天饭后,左邻右舍到哑巴姑姑的篱笆外赏花。哑巴姑姑在花间走来走去,脸上飘着红云,那是她心中开出的花。
哑巴姑姑的绝活是剪窗花,她的手跟七仙女一样灵巧。进了腊月,人们就把一卷卷红纸拿到她家,让她给剪狮子剪老虎,剪蛟龙剪凤凰。大海在她的手下流淌,高山在她的手上生长。她剪的大地是丰收的五谷,她剪的天空是白云望着火红的太阳。哑巴姑姑剪的大“福”字,贴在家家的房门上。
村里的年轻人办喜事,哑巴姑姑总是送去一对戏水的鸳鸯。
人们背后都说,哑巴大概是花神转世,不然她怎么这样爱花呢?
花神和花的命运一样,有时是阳光雨露的哺育,有时是暴雨狂风的摧残。
哑巴姑姑过了二十岁,还是不能嫁人。好的小伙不想娶她这个不会说话残疾人,有毛病的小伙哑巴姑姑又看不中。她把她的未来,想象成跟她的花园一样美。
她转眼过了二十三岁。
父亲心急,怕她老在家里,托媒人给她找了个斜楞眼睛的瘸子,定下了聘礼,逼着他一定要嫁出去。
哑巴姑姑哇啦哇啦地喊,捶胸顿足地哭,不吃饭不睡觉,晚上就对着墙壁掉眼泪。
我去安慰哑巴姑姑,揣几个烧土豆让哑巴姑姑吃。哑巴姑姑摩挲着我的头发,摇头就是哭。大人们也轮番去做哑巴姑姑父亲的工作。哑巴姑姑的父亲很不讲理,把去他家的人都骂了出来。
腊月二十三那天,刮着大风,下着大雪,哑巴姑姑被人绑在大马车上拉走了。
成亲以后,哑巴姑姑睡觉也不脱衣服,就躺在枕头上哭。她偷偷地往外跑过几次,都被瘸子的家人抓了回来,用鞋底子打用皮鞭子抽。
第二年,哑巴姑姑生个孩子,大流血,死了。[1]
作者简介
王延忠,男,出生于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