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曲祭兄魂(梅相武)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心香一曲祭兄魂》是中国当代作家梅相武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心香一曲祭兄魂
我大哥是个人强命不强的人。
九月初七是他百年诞辰,可惜生命不到预期四分之三就嘎然而止,离开我们廿八年了。
他大我十九岁,人说长兄如父。
教我做人,大哥胜于师,不亚于父。
在三山湖行船,他教我“见风辞浪,听鼓下桡”。
有句“见风使舵”的成语,人们常当贬义解。其实,一叶小舟遇浪头你紧握双浆就是要看巨浪扑来的一瞬,那当口不仅不能作力趟,而且双浆不能出水,要昧在水中将船左右撑住,否则有掀翻的可能;在浪头上双桨沾不着水的时候,由着船颠簸,彼时见机下桨才能转危为安。
人在江湖“打鬼就鬼”不也是一种见风辞浪的斗争艺术吗?
我当兵回,他教我做事要讲便利,虽然文化他不及细哥,但我有条件聆听。他说便就是如何做得快,怎样才省,利就是效果。“一个事上手之前先要打一这两个码子”。
他见我在队里轻事有手艺的事不会做,总是挑挑驮驮,“做个代(大)砣秤,队里一生也舍不得放你出去!”说这话他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在人与人的利害冲突中,他说做人做不了个强中强就做个弱中弱,心甘情愿困地下听人踢也没有烦恼。要想争个强中强,那就冇得几多快活心!
大哥告(教)我,不认得钱的人洽得出饭来,不认得秤的人也洽得出饭来;不认得人的人冇得饭洽!
我总忘不了是大哥慷慨解囊贴我五块钱才复读第二个六年级,不然我也不会农不农秀不秀的。
大哥怕他儿子受人欺生,我复读才把清河让我带皮氏祠堂去读一年级的。那时农村读书难,三山吴驼子小不了我一点,有个叫犬的大我一岁都跟侄同班读。我抱着热望给侄儿取了个列儒的美名,可惜随命的殒落名也不存。
当年碰着全国大办钢铁,和泥巴搭土炉子,清河肚子痛请假不准,在双人床上层滚下来吐了一地污秽,还有蛔虫。屋里得信趟船赶到古塘后湖接,冇抬上船人就断了气,双脚泥都冇洗,才刚过十岁,天作孽啊!
我伊(妈)到保安报信,我同学校人都到汀桥挑木碳,有个女生留妈住一宿,第二天回校跟大师傅讨个人情舀一脸盆粥,我娘儿俩不用筷子不用匙,喝一碗找一碗,喝尽一盆粥,老师不准假三十多里路我娘只身一人回。
趁星期天我去学校为侄儿挑书柜被窝,屉里的米抹得一斩平,颗粒冇动,我那眼泪啊跟断了线的珠子滚滚下落。侄儿那白皮嫩肉文质彬彬见人说话未出言脸就红的形象分明就再现眼前。我细湾小哈的伢就是胆小,老师不准假就硬扛,我真后悔不该带他出来……
我从小做事有自己的“原则”,给我嫡侄取名,嘴上说那年我哥当兵赴朝跨过鸭绿江就带个江字,往后一群侄儿出生名字都带“水”,几十年我不愿吐露心声——悲剧啊!
我大哥年轻时做事很有切勇,不仅农活样样精通快赛,做业捕鱼也在行。到了老年一般人干活他不一定都看得顺眼,五金不同,五金做的活路大哥无可挑剔。
关系。那个阶级斗争时代是大忌。在信用社工作本来他是胜任的,可是当时几个有权决定他命运的人怕受牵连,硬是连吓带劝把他从单位拉了下来。隔20年平反,因为没有当年离职正式书面决定,谈不上因什么问题才致使其离职,就无反可平。这样,牺牲了他的政治前途,也冇拖累几个“熟人”的官位。
要不是政策时放时收,大哥凭打豆腐手艺也能发点小财,到割资本主义尾巴才打破他的致富梦。等改革开放实行责任田的时候,他心有余力不足了。
细哥在台湾手术后,心情好时说等奇迹出现带家眷回寻根祭祖;心情不好就说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听后句话他常念叨细哥是自孽(刎)的。
晚年的兄长不仅失去了创造财富的劳动能力,连生存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思兹念兹总不离细哥自孽的事。听大嫂说,头夜把他放上床哪边,第二天原位子冇动,显然是痴呆了。对这种失能的老人,不说精心护理,身边连个有心劲开导劝化的人也难找。
假日说是回休息,我也没工夫坐下来陪兄细说细kuan(聊),有时我干活他总是围着转想多说几句话。当我出门上班常常遇到他孤零零站在坡前,眼巴巴问我“下次么(日)早回”,我鼻子酸酸地应他“个把星期呐代哥”,这时我才悟透大哥孤独的心。
临终那夜早有准备的兄是吃碗剩玉米糊断的依禄。
别了,永别了,失去的永远找不回,做得不足的,永远也弥补不上。
今天我恭敬地点燃心中一盘香,遥祭泉下大哥英魂。
2023年10月20日于铁山 [1]
作者简介
梅相武,大冶还地桥人,1942年出生,当过兵,教过书,武钢退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