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陈树宁)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我的爸爸》是中国当代作家陈树宁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我的爸爸
爸爸,是我们对继父的称呼。我且省了他的名讳。我们是异乡人,称父亲叫大,当地人则称父亲为爹。我生下来四个月,父亲因意外离世,母亲改嫁到这里。于是,我有了爸爸。
从我记事起,爸爸是高大威严的。虽然,他长得土眉土眼,但,一直担任生产队长,他目光凶,语气狠,脾气暴戾,说一不二。就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中的掌柜的,长得一副凶脸孔,说话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每当他下了工,回到家,我们姊妹几个,就像老鼠见了猫,噤若寒蝉,忙着,喂猪,挑水,报柴烧炕,或做别的活计,生怕被他骂。
有时,我对他是憎恶的。特别是他烧了我的宝(指三角、四角、肉角,乡间男孩子玩的一种,用纸折叠的玩具)和别人骂我“后退子时”。
我们是外姓人,初到的村子都是一个姓。在那些宗族观念强的人的眼里,我们无疑成了另类。于是乎,我常常遇到他们一起聊天,从旁经过,他们故意提高调门,说些:“前架子,不过如此,把他个后退子又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每当听到这类话,我的内心极为激愤,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伤害。我真想冲上去,给他几个嘴巴子,告诉他,我不是什么“腿子”,我是一个有自尊的人。毕竟是小孩,我只的赶紧离开,心里开始憎恶起“爸爸”,是他,我才被别人这样叫。
有一次,一个按辈分,我该叫他什么“爹”的,到我家串门子聊天,母亲给他泡了茶,“爸爸”给他递了烟。那时,他似乎很兴奋,扯到了宗族辈分关系的大小来,恰巧我在场。他就逼着问我:叫他叫什么?我早已见过他的嘴脸,没好气的直呼了他的名号。不料他勃然大怒,大骂我没家教,不懂礼数。母亲陪着笑脸,打着圆场,“娃娃小,不懂事,不会说话”。爸爸似乎很平淡,破天荒没有发火,他知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七十年代的农村,物质是匮乏的,没有什么玩具。我们就用废纸折四角,摔着玩。
一天下午,我玩的尽兴,赢了一堆“宝”,把它抱回家,塞进土炕下面的砖洞里,正在塞时,爸爸回来了。不由分说,给了我俩耳光,一脚把我踹出门去,嘴里破口大骂:“你个吃舍饭的,拷牛后跟的,没出息的……接着一堆粗俗的骂人脏话。我吓坏了,从此对他,既害怕又憎恶。
这样的骂时常有。单干后,比如犁田拉犁,家里起先分到了一头大角老牛,犁地慢,走的稳,拉犁的挨骂少。后来换了一头骡子,脾气急,走得快,也不稳。这时只要犁走偏了,他就生气的扔了犁,骂的人不知所措。等他骂够了,才开始犁地。
后来,他不当队长了,专管牛圈干起了饲养员的工作。于是,我就有了寒暑假放牲口的职责。
一年暑假,我和爸爸继兄一起到农场放牧。爸爸去挑菜割草,让我和继兄看着牲口。农场十一连到十二连之间草场广阔,牲口一般不会乱跑,继兄比我大几岁,他说:天太热,我们去偷个瓜来解渴。我禁不住诱惑就答应了,给他站岗放哨,他去偷瓜。好大功夫,他揪了两个菜瓜,一个西瓜,兴高采烈的抱回来,我俩坐在田埂上,啃着西瓜,吃着菜瓜,正在享受中,一个面孔凶神恶煞似赶了过来,他边往这边走,边骂:“妈了逼,婊子养的,让你看牲口,牲口呢?”我俩抬头一看,只剩下几头牛,别的牲口都不见了。他越骂越气,顺手扯了一根柳条,撵上来,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几下。我吓坏了,不敢跑,继兄一趟子跑了,跑到大姐家躲了一天,第二天才回来。牲口跑到十六连,就快跑到玉米地了。从此对他又恐惧又害怕,心里虽然愈加憎恶他,却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1977年,冬天到了,队里的草园子着火了,草园子连着牛圈棚,火势冲天,那天风特别大,风助火势,越烧越大,全队人奋力拼救,也无济于事,草全烧了,靠近草园子的牲口圈棚也烧了。
爸爸是饲养员,成为被怀疑的最大对象,那些日子空气凝固了,警察问询,生产队开会批斗揭发,说什么的都有:说他不当队长了,对生产队怀恨在心,放火搞破坏,一家人不敢出门,不敢说话,被全村人孤立起来,他沉默不做声,默默忍受着委屈,就在调查结论下来要抓他的时候,一个女孩说出了真相:那天下午几个孩子在草园子边玩火,火烬没有填埋,晚上风大,点燃了草园子,真相终于大白了,我家的天晴了。
他也有让我敬佩的地方。家里墙上相框里,有一张他到大寨学习参观的照片,头戴蓝色帽子,身穿崭新的对襟褂子,正襟危坐在中间,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头上系上白头巾,还以为是陈永贵呢。那时他是威武的,让人羡慕钦佩的。因为,全县跟着县长,去大寨学习的队干部屈指可数。
虽然,他对人脸色难看,也时常骂人,但它确实是一个庄稼活的好手。比如播麦子摇橹,打场杨场时。杨场前,先点燃一根烟,自顾自地陶醉吸完,然后脱了鞋,光着脚板,头上系一条毛巾,抄起木锨,往手心吐一口吐沫,两手搓一下,顶着电风扇的疾风,一堆麦子,他扬的又快又好,麦子干净,没有土坷垃。等他扬完场,缓下来时,他看到谁手里没有活,就会说:“打场,哪有闲的,撂下耙子,拿起扫帚,不知道个轻重”。这句话使我在以后的工作中,有了用场。例如我担任语文学科组长,集体阅卷,就如同打场一样,放下耙子,拿起扫帚,批完卷,赶紧合分,登分,分好各班试卷。
划拳喝酒,下象棋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他有一双粗糙的大手,但,却会包出好看的饺子。因为他是队长,家里吃饺子,就会叫几个队里德高望重的人,几个小菜,一盘饺子,一瓶老白干,猜拳行令,这时他的脸是舒展的,泛着红光,输了拳,想赖酒,别人就可以大胆叫他:“老肉头”,他也不恼。
村南头小王庄,有两个人,一到阴雨天,就到我家找他下棋。我在旁边观战,他们喝着砖茶,抽着自制的卷烟,神情专注在棋盘上,这时,你大胆插一句:走错了,他是绝对不会骂的,然后大笑着,开始悔棋,像个孩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长大,他一天天变老。他终于不再骂我了,对我好起来了。
也许是我能抱动一代麦子到车上,也许是我能把一捆麦子用叉子举到车顶,也许是我上了县一中。他似乎忘了我的种种不是,骂我的次数越来越少,记得一年,冬天周末回家以后,天下大雪,积雪很深,无法骑车返校,我焦虑起来,怎么走学校,要迟到,旷课,一中的纪律很严格。正在我左右为难时,爸爸说:坐5:40 的火车去,先坐到银川,再坐八路车,就可以到贺兰了,也不会迟到。
第二天起的很早,母亲做了早饭,催我吃了赶火车。车站离村子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我出了门,外面黑漆咕咚,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听到后面咔哧咔哧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爸爸。我说:爸爸你回去吧,路不远,天太冷,你再睡一会。他不吭声,只是跟在后面走,一直把我送到车站,坐上火车,我心升腾起一股暖流。
八十年代末,我大专师范专业毕业,分到三中,第一月我拿到八十元的工资,打了几斤肉,给他买了两条烟,糖和茶叶,余下的买了化肥。此时,他已经患癌几年了,身体虚弱,脸色蜡黄,已经病入膏肓了。看到我买的东西,露出了笑容。
后来,他偷着卖了渠呗上的一棵老柳树,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让我上班骑。有一天旁晚,我从三中下班回家,吃罢晚饭他突然说:你要入党,就没了下文。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病魔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从学校借了三百二十元钱,母亲操办为他办了丧事。
我的继父,我的爸爸辞了这人世三十五年了,我每年为他上坟。他骂过我,也打过我。我曾经憎恶过他,因他心里受过伤害。但现在我已在党三十年了,我想说:他是值得我尊重的“爸爸”![1]
作者简介
陈树宁,工作三十四年,中学高级教师,现在宁夏贺兰县第四中学任教语文,专业论文多篇获区市一二等奖,爱好写作,在《神州文艺》《南粤作家》《暮雪诗刊》《大雅散文》《齐鲁文艺》《塞上文人苑》等网络平台发表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