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荀鹤小松素有凌云志(周丹)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杜荀鹤小松素有凌云志》是中国当代作家周丹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杜荀鹤小松素有凌云志
杜荀鹤有诗《小松》云: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仰有高山,俯有青草,这应该是一个极美妙的地方。高山不忌惮自己的身姿摩挲苍天,欲与天公试比高;青草无所畏惧,成群的伙伴们簇拥着护卫每一个微弱的个体。在这旁边,是一个和青草们个头差不多的小树,被遗忘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它才刚刚发芽。四围深幽的青色,压抑地、毫无情面地遮住了几乎所有的光芒,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可它偏偏是个小刺头,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刚直,它铆足了所有的力气啊,展开每一根还长得细细的松针,发誓要迎着每一缕漏下来的光亮,承接着每一颗滴下来的雨水,唯有这样,才能在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暗流涌动的原野里,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冬天悄然来临,空中鸟儿飞过的痕迹被凛冽的寒风吹散,霜雪覆盖在天地之间,一片肃杀。青草收敛起自己的绿意,枯萎;高山变得沉稳,肃穆。它骄傲地摆弄着自己的松针,昂首挺胸,笔直枝干上的墨绿色和灰褐色渐渐浓郁,取代了原先的青涩,它的松针也随着冬风伸展,伸展,每一根都向上,向上。
第二年的春天,身旁的青草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在蓦然回首间猛然发现:天啊!那个角落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它竟然已经高出了蓬蒿,直上云霄!真是看不出来。草儿们喧哗,高山笑纳。
——这是一棵小松树成长的故事,是晚唐诗人杜荀鹤对自己人生的期许。最终,他的期许是实现了,还是落空了?
一、燕雀安知鸿鹄志
进士科肇始于隋炀帝,盛于贞观、永徽时期,士大夫即使位极人臣,倘不是进士出身,也不足为美。根据《新唐书》:“大抵众科之目,进士尤为贵,其得人亦最为盛焉。方其取以辞章,类若浮文而少实;及其临事设施,奋其事业,隐然为国名臣者,不可胜数,遂使时君笃意,以谓莫此之尚。”
盛唐的帷幕落下,中唐的转瞬辉煌也不舍昼夜地流逝,终于,历史的车轮行驶到了晚唐。生于晚唐,有着强烈进取精神的杜荀鹤,和大多数许下济世宏愿的文人一样,抱着“男儿仗剑酬恩在,围垦突然过一生”的理想,奔波在求仕的遥远路途之上。
杜荀鹤,字彦之,池州石埭(今安徽)人。不同于很多历史名人连生卒年都无法明确,杜荀鹤的生日都可以具体推算到“正月十日”。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唐诗纪事》有:“擢第年四十六矣。”《唐才子传》又说:“大顺二年裴贽侍郎下第八人登科。正月十日放榜,正荀鹤生朝也。”根据以上两则记载,杜荀鹤生于会昌六年,即公元846年的正月十日。坊间又有传闻说其为杜牧与小妾生的孩子,后经过考证,多不可信。
四十六岁才考中进士的杜荀鹤,前半生是何如度过的呢?
《嘉靖池州府·人物篇》载:“甫七岁,资颖豪迈,志存经史,忽家人令相东作,怒曰:'吾岂耕夫哉?尔燕雀安知鸿鹄志哉!’年幼聪颖,心有抱负。家人要其参与春耕,他却引经据典,说出《史记·陈涉世家》里的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此后,他专心攻读,十四五岁便断断续续隐居庐山读书达十年之久,过着“诗书常供读,雨雪亦相寻”相对稳定的日子。
到乾符二年,公元875年,三十岁的杜荀鹤进入而立之年。一个一直胸怀抱负的人,撞上了三十岁的人生关口,家境贫寒,且没有功名在身,这让他的那颗蓬勃向上的,想要获得他人认可的心,在涌动着焦灼。他挥笔写下《感春》一诗:无况青云有恨身,眼前花似梦中春。浮生七十今三十,已是人间半世人。
即使有幸能活到古稀之年,如今也已经空度了一半的光阴啊!他徘徊、彳亍,不安……像一个被烘烤的蚂蚁,挥舞着自己所有的手臂,急切地想要摆脱现在的局面,寻找一个更加广阔的可以实现自己志向的可能。应试科举,这是他必然要走的路。第二年,三十一岁的杜荀鹤应试落第,茫茫然心绪凄迷,道是“出门便做还家计”、“一回落第一宁亲”,落第后,只得回家省亲。
与此同时,政局发生着激烈的动荡,藩镇割据和宦官掌权的唐王朝天灾人祸不断。唐自从穆宗以来八位君主,其中有七位为宦官所立,懿宗、僖宗两朝君主昏庸相继,前者好音乐宴游,殿前供奉乐工近五百人;后者专事游戏,政事一律委托权宦田令孜辅佐,府藏空竭。民间百姓赋税沉重,蝗灾不断,天灾人祸最终导致农民起义的爆发。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之下,杜荀鹤没有放弃自己求官的可能,有人说他之后几年或是漫游各地,或是隐居九华山,伺机而动。
“自从乱后别京关,一入烟萝十五年。”公元890年,杜荀鹤在大顺元年结束隐居生活,重新出山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四十六岁的他考中科举却因为“时危势晏”而复还旧山。
他的鸿鹄之志短暂地实现了,可是时代却给他开了大半辈子的玩笑。年轻的人总相信个体力量的强大,到了某个年纪,经过世事,应该了解到“人定胜天”这个词的局限性。人,很多时候是拗不过天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应天命。
二、百年身后一丘土
曾参加农民起义军的朱温于882年归附唐军,因为镇压黄巢起义有功,后来被进封梁王,逐渐成了晚唐最大的割据势力。公元901年,干谒各地担任幕府的杜荀鹤在56岁时拜访梁王。钱易《洞微志》等书中还记下他们的一段故事。正值两人相坐闲谈之际,天空忽然“无云而雨”,朱温认为不祥,问他:“无云而雨,谓之天泣,不知何祥?请作诗。”杜荀鹤随之作《梁王坐上赋无云雨》诗: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若教阴朗长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
此外,他还写了《颂德诗》三十首取悦朱温。其后几年,他被授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于904年,重病而卒。
杜荀鹤的一生,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拼尽全力,乃至使出浑身解数去实现自己的宏愿。他有着勃勃的雄心和高度的自负,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科举的奋斗之中。最后的期许,看似实现了,也像是没有实现。他就像那棵小松一样: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冬风吹不灭心中的火焰和热情,霜雪压不弯苍劲的枝干。倘若他有机会来俯瞰自己的一生:自己这一路奔波、执着求索,到底是否值得?
今天来看杜荀鹤,他留给我们的《小松》是一首绝好的诗,当一个人在苍茫尘世间无所归依的时候,不正是需要一点内在的信念去支撑自己走下漫漫长路吗?但再一想,假如这条路艰险得如“蜀道”当前,是否可以学一学孟浩然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静静地等待,又或者欣然地换一条路,未必不一个好选择。
其实,杜荀鹤有尝试过。他隐居庐山、九华山,不正是想平息自己的功名利禄之心吗?但从小接受的儒家观念:“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使他在出入之间纠缠着。当他知道立德遥远、立功多舛时,他想通过诗文留下自己的名字。
除了前面的《小松》,他写了很多反应民生的诗歌,譬如《乱后逢村叟》:“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独倚门。”老翁居住在荒凉破败的村庄,子孙因为征战不知存亡,赋税只增不减,家中一无所有,只有他一个人佝偻着身躯,倚着门看夕阳落下。当灼黄的夕阳,收尽最后一抹光晕的时候,我们仿佛看到老人满脸的泪痕。这不正是乐府诗《十五从军征》中的那个老人吗?“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这个老人不也是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吗?“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除了这首《乱后逢村叟》,他还写了《山中寡妇》《田翁》等多首反映底层百姓生活艰苦的诗歌,上承《诗经》和乐府诗歌的写实主义风格,发挥了元白等人在新乐府运动中提出的诗歌要“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
看似执拗的杜荀鹤还写过一首《自遣》诗:粝食粗衣随分过,堆金积帛欲如何。百年身后一丘土,贫富高低争几多。
富贵如云烟,虚幻不足恃。世人都知道,却又难以做到。青春如此地短暂,我们背负着粗陋的渔网,满载着自以为了不得的才华和梦想一心奔赴远方,可是一路走过,忘却了最值得珍贵的是那一去无返的青春。在匆忙奔跑间,青春早就散作了灰尘。
那么,不如停一停吧,找点时间坐下来看水如何落,日如何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