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又開(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杜鵑花又開》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杜鵑花又開
清明之後,二叔家的杜鵑花又開花了。算來,二叔已經去世了十七年,這棵杜鵑也養了十七年。
二零零七年,二叔突然感到肝部疼,用手一壓,就疼得更加厲害。一家人趕忙帶他各地的去問診,反覆醫檢的結果都指向了一個方向,一個令家人不願看到而又不得不面對的方向。
二叔因為嗜酒的原因 ,肝本就不好。以前曾經出現過肝硬化現象,出現過腹水。一家人緊張得要命,輪番勸說二叔戒酒。二叔聽從了家人的勸告,此後,身體也有了好轉。都在大家都把心放寬的時候,卻又出現了這種致命的反轉。我和父親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二叔的病情,這次可能不好說,我們都把這個可怕的念頭深藏在心底。
父親心疼壞了。爺爺去世的早,他們兄弟仨相依為命,吃盡了苦頭。現在日子好起來了,二叔的身體卻垮了下去。
父親每天都去探望。村里人都說,你看看人家兄弟仨,軋合得多麼好。老人們嘆贊道:「手足情,連着筯哩。」
望着備受病痛折磨的二叔,我看酸了鼻子,看濕了眼眶。
我是家中的長孫。從小叔叔們就很寵溺我。
二叔有三絕:人工孵化小雞,趕地排車拉腳,河裡摸魚,樣樣是絕活。
那年月,二叔是四莊八疃有名的孵化小雞的師傅。他孵化的小雞出雞率很高,所以很受主家的歡迎,都搶着雇他去孵化小雞。孵化小雞的屋子用的就是普通的民房,前後窗戶都堵得嚴嚴實實,不能透一點氣的,這是為了保暖。也不能透光,光線是用電燈溝光。孵化的屋子分為外間和裡間,用很厚的棉帘子隔開,在外間燒火以提溫,裡間專門孵化小雞。裡面的高溫,二叔能忍受;孵化小雞的苦,二叔能吃。每當到了傍晚的時候,我就準時去孵化小雞的屋子外面等着,一會二叔準會把死去的小雞送給我。我就把小雞拿回家,讓母親燒燒吃。那年月,這可是難得的美味。現在也有鮮珠子,不過無論如何,也是比不過當年二叔送給我的小雞美味。我吃着二叔送給我的小雞,一天天地長大了。
趕地排車拉腳算是當時的副業了,就是我們出人出驢出車子給人家拉貨。這是一項苦差事,不光要能使喚了騾馬,還要有力氣,裝卸都是氣力活。碰巧有星期天,二叔有時候會把我捎上。我就躺在地排車裡,獨享二叔給我買的花生和油條,那也是人間的美味呀。到了晚上,二叔就把棚子支起來。我就睡在了地排車裡。裡面是不冷的,搖搖晃晃的,我就進入了夢鄉。二叔說,我在睡夢中有時候會說夢話呢。河裡摸魚更是二叔的拿手好戲。只要河裡有魚,二叔是不會空手的。距離近,我就在岸上拾魚;遠了,二叔就用嘴咬着一個網兜。村里人說,二叔長着一雙魚眼,他往河裡一看,就知道那裡有魚那裡沒有魚。那年月,家裡隔三差五,總也有一點魚可以吃,既解了饞,又補充了蛋白質。小時候,二叔因為這樣樣的絕活,成為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我很是為二叔感到驕傲。在村里小孩子的眼裡,我二叔很厲害,他無所不能。
二叔的病情在加重着。他每天都在發燒,吃不下飯,身體迅速消瘦下去。我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想着怎樣才能在精神上給他一點慰藉。
有一天,我經過花市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是一盆花。對,是杜鵑。花色大紅,飽綻似火,給人一種熱情激烈的感覺。
賣花人說:「杜鵑花生命力很旺盛,它象徵着熱烈奔放,給人一種堅韌不拔和自強不息的感覺。」
「這種花能轉運,莖幹上的尖刺和艷麗的花色,可以防禦外來的煞氣,有興旺喜慶的作用。」
「就買它了。」我心中暗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東西,今天算是遂了願。
杜鵑花送到了二叔家。二叔看到杜鵑花,很是高興,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二叔的臉上因為消瘦更加蒼老,一笑,有些溝壑縱橫。病中的二叔,已不再高大,乏力的身軀有些搖晃。二叔,已經與我心目中的偶像越來越遠了。我鼻子更是酸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幾乎要流下來,趕忙別過了頭。
「這花這麼紅,咱們能養活嗎?」二叔有點擔心。
「這種花生命力很旺的。在土還沒有干透之前,要一次性澆透水。喜歡酸性土質,用地里種莊稼的土和腐葉混合在一起就行,這樣就能避免葉子發黃。喜歡陽光,在中午的時候,可以把它放到外面。如果有桔黃的枝,剪掉就行,只留下主幹和新生的嫩芽。」我鼓勵道。
說也神奇,二叔的精神大為好轉。
「你給二叔買的那盆花,他很喜歡,每天都侍弄。」父親道。二叔也是農活的好把式,侍弄盆花,自然是不在話下。我心裡很是欣慰,既而又是一陣的心酸:二叔待我那麼好,除了一盆花,我竟有些無以回報。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走了。二叔表現出了常人難以相信的堅忍,每天總是花把時間在那盆杜鵑花上。杜鵑花幾乎成了二叔的精神支撐。幾個月後,二叔出現了病變性的黃疸,他已經肝癌晚期了。我從醫院給二叔買了止痛的杜冷丁。二叔自幼堅強,牙關很緊,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硬漢子。不是疼到咬不住牙,他是不會吭聲的。
第一針,二叔緊鎖的眉頭有些舒展,他有些噁心,難受了好一陣子才沉沉睡去。
然後是第二針……
那天,又到了打杜冷丁的時候,二叔和父親低聲說:「哥哥,不打針了吧。」
「還是打吧,打上就不痛了。」父親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他心痛不已。
二叔打上了第三針。這一次,他沒有多少的反應,他沉沉地趴在床上,父親和三叔守在床邊。
「過了一會兒,我去叫他,你二叔沒有反應,他已經走了,眼角還有兩行的清淚。你爺爺死在了我的懷裡,你二叔死在了我的眼前。」父親每每回憶起二叔辭世時的情形,便淚流滿面。
二叔走時,我沒有在身邊。父親說,床頭的那盆杜鵑花開得正艷。
人也,花也?花也,人也?我有些恍惚。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