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滿地過斜橋(田大勇)
作品欣賞
楊花滿地過斜橋
有山水的地方必有橋,就如同平原上的芳草連天,河流中的清水緩緩。
江南的鄉村,水路密布,而橋就順其自然地成為必然的風景,最底色的鄉愁。一根樹,一塊石板,幾杆翠竹,橫亘在河面上,便成了通往外面世界的最便捷的通道。
在小時候上學的路上,有座石橋,如一彎新月般橫臥在水上。橋身是用大塊大塊的藏青色的石頭拼接而成,這些石頭就取自河邊的山上,也算天然做成,因地取材了。石頭被整塊整塊地取走後,留下一個巨大的凹凸不平的石坑,如奇妙的石林,偃臥在山的腳下。而石頭的橋身,歷經冬夏,久經風雨,在歲月的撫拭下,被匆匆的過往磨蝕成渾圓的黑色。
在石頭與石頭的接觸處,因為時間的緣故,慢慢生長了幾株楊樹,還有青桐。有時候,生命總是這麼頑強的,頑強得讓歲月為它低頭,頑強得讓風雨為它讓路。它就在石頭縫隙間無依無靠地生長,沒有土地植根,沒有隻根片草為其庇護,經風沐雨,經受烈日灸烤、嚴寒相侵,就這樣一刻不停地生長在半空中,驕傲地成為人們眼中獨特的風景。
一到春天,楊樹上便長滿毛絨絨的楊花,如一樹春雪不期而至,更如同一樹梨花乍然開放。一陣風來,一團團的楊花於枝枝葉葉間浩浩蕩蕩的飄舞起來,點點楊花是那麼的輕,那麼的白,仿佛是一團雪白飄飛,更似一片梨花雨下。風大的時候,楊花一簇簇的棉絮樣的花兒便凌空飄散開來,變成了凌空飛雪的壯觀場面。那些薄如蟬翼、輕似淺雲的花打着旋渦,忽上忽下,直往懷裡撲,一不小心就落在了肩頭,鑽進了秀髮,沾在衣服,甚至躲進了書包里,帶着淡淡的香味,讓人迷戀。
時間久了,楊花慢慢飄落,便在窄窄的橋上落下厚厚的一層,一片微雪青石路。清晨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枝葉,星星點點照在雪白的楊花上,在古樸的青石板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晶瑩與柔和,黑白相襯的色調將石橋渲染成一幅舒展的水墨丹青,一直延伸到橋的另一頭、河的彼岸。輕輕地踩在上面,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破壞了這種別致的寧靜與美好;即使走遠了,仍然忍不住再一次留戀地回頭,多看一看這別致的詩情。
有的時候,楊花隨着風飄散到橋下,那片清瑩見底的流水裡。細細的花粉在緩緩的柔波中盪出一圈圈淺淺的花紋,水底的小魚不時探出腦袋追逐花粉,盡情地享受着春天帶來的美食。河底是或青或白的鵝卵石,錯落有致地排列着,形成了或淺或深、大小不一的水潭,這裡便是魚兒嬉戲藏身的地方。河邊,農婦就着清澈的河水漂洗衣物,或歡笑或閒聊,或呼朋引伴,「梆梆」的搗衣聲沿着山谷小路傳得很遠。
放學歸來,我們總喜歡在石橋邊逗留玩耍。高興時,年少的我們便一字在橋頭排開,一聲令下,「撲通撲通」直接從橋上跳進河裡,享受與課堂里不一樣的歡暢與自由。潛水、游泳、打水仗,玩得不亦樂乎,直到太陽西下、日暮低垂,炊煙裊裊升起的時候,才戀戀不捨地拾起書包,慢慢散開,向各自家的方向奔去。
石橋不僅是風景,更是陪伴山里人的歲月夥伴。從天色微明到夕陽西下、暮色降臨,總是不斷地人來人往,種莊稼的農人、運出去的新鮮蔬菜,「吱吱呀呀」滿載貨物而歸的大車,還有掛着鈴鐺「叮叮噹噹」作響、悠閒自得的牛或羊,而橋就這樣年復一年、月復一月的佇立着,默默地守望着這一切,而又靜靜地享受着鄉村獨有的美麗與質樸。橋成就了歲月的記憶,而歲月豐滿了橋的偉岸。
家的方向,是記憶深處最美的凝望。我們的今生,可以踏遍萬水千山、遠渡重洋,但心卻永遠走不出那個熟悉的地方。譬如那座綠蔭環繞、長滿青苔的石橋,就像歲月刻在我心裡的年輪,歲月越久,留下的痕跡越滿、越深、越長。 [1]
作者簡介
田大勇,湖北黃岡人,1979年12月生。以新聞寫作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