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洒焦枝路(李先帅)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汗洒焦枝路》是中国当代作家李先帅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汗洒焦枝路
焦枝铁路北起河南焦作,南至湖北宜都枝城,跨越黄河、长江和汉水三大流域,全长772公里,地质复杂,工程艰巨。河南、湖北两省投入民工80万,于1969年11月动工兴建,于1970年7月修成通车。焦枝线和枝柳线连接,构成我国铁路运输南北方向第二条大动脉,是一条重要的战略干线。
汗洒焦枝路 文/李先帅
一九七零年刚过完年,我随我们大队的一行民工去参加焦枝路大会战。正月初八的早上,带上被子等生活用具,到小长岗坐车到宜昌长途汽车站后转乘到雅雀岭的加班车,在雅雀岭雅白公路下车后走小路步行到住地,雅雀岭区石桥公社郭畈大队八生产队,住在余南轩老人家里。工地就在余老家的后面,上工既近又方便。
一九六九年开始的以民工为主体的焦枝铁路大会战,在当时是各级政府的头等大事,县成立了民兵师,区成立了民兵团,公社成立了民兵营,大队则是民兵连。营级以上的各级领导都是各级武装部长或党委、政府的其他行政干部担任,连的领导都是大队的民兵连长或大队党支部书记或副书记担任。[[组织]形式、劳动方式、管理模式基本都是按准军事化运行的。
焦枝铁路沿线各个工地到处都树有“备战、备荒、为人民”“愚公移山、改造中国”“人民战争胜利万岁”等标语。到处都是旗招展、人山人海和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高音喇叭不定时地播放工地通讯员写的表扬稿或新闻、歌曲。
我所在营的工段范围是从以郭畈相邻的枝江徐家嘴到到郭畈的小河,约三公里长,有挖方、填方和一个桥墩。承担的建设项目是筑路基、灌桥墩、备石料等技术含量小的工程。
筑路基
筑路基是要挖掉高于设计平面以上的土堆丶石山或人为丶自然形成的物体,在低于设计平面的低洼地方填入土块垒成与设计平面一致土堆。前者俗称“挖方”,后者俗称“填方”。“挖方”较简单。“填方”就复杂些,要经过取土、运土、打踩、碾压几个环节。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特别是用基建方面的机械设备少之又少。整个工地,除有一台用于压土层的履带式东方红拖拉机外,就是几个独轮车。生产工具像背土用的背笼、挑土用的箩筐、取土用的锄头等大多是由民工自备的。
取土就是把其它地方的土打理好后,帮运土的民工装进背笼或者箩筐及独轮车上面。运土的民工则要通过背丶挑丶推(推独轮车)的方式把土运用到目的地。土运到目的地后,有民工专门负责把堆积的土打理平整,这个工序叫“打踩”。“打踩”就是把运来的土打理平整。“打踩”后的土层拖拉机才能来回地碾压,使土层紧密,拖拉机碾压不到的地方,则需要人工打硪来夯实。
运土与取土、打踩相比是较重的体力活,一背笼土足有一百五.六十斤,一担土(两箩筐)也有一百二三十斤。推独轮车既是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初学推车的不是向左倒就是向右倒,车在手中不听使唤,要使独轮车不倒,除要保持独轮车匀速运动外,推车人的身子要随车左右摇摆,“推独轮车无巧,只要屁股摆的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运土的一般是青年民工。[[青年[]][民工]]体力强,手脚麻利,来回速度快,荣誉感强,是工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不论是取土的,还是运土的都是你追我赶,生怕比别人干的少,干的慢。人与人,班与班,排与排,都是比着干。每天各班、排的劳动情况都会通过黑板报、广播公布。流动红旗天天评。整个工地就是一个大竞赛场。 我所在的营承担的郭畈桥墩西头近二百来米长,约五层楼房高的填方工程,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基本完工了,有的民工背坏了两三个背笼,挑坏了两三担箩筐。看到由自己的双手.双肩垒起了一座小山,民工们充满了喜悦、自豪感。
灌桥墩
郭畈铁路桥东边的桥墩是务渡河团西北口营负责,西边由我所在的营负责。修桥墩要经过挖桥墩基础、装桥墩模板、浇灌桥墩几个环节。建桥对质量来说要求是严格的,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损失。因此各个环节都有严格的规范,都有工程技术人员把关。 建桥墩先要开挖桥墩基坑,基坑开挖的深度一般是十多米才能挖到适合建桥墩的地方。开挖的时间还要错开汛期。在无机械设备光靠人工来挖,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我到工地后第一天上工就是挖桥基,正月的天仍然很冷,加上雅雀岭的风大,在泥浆水里作业,冻的大家直啰嗦。为了提高效率,大家组成人梯,把泥浆一筐一筐传出基坑倒入离桥墩远的地方。为了抢时间,采取三班倒、歇人不歇家伙(劳动工具)的方法,日夜奋战,在短短的半月内,桥墩的基础(坑)就达到了设计要求。 装模板是技术活,由专业人员和懂木工的民工施工。团里的技术人员验收签字后才能进入灌浆即浇筑桥墩的环节。 浇灌桥礅的原材料主要是水泥、沙、瓜米石、鹅卵石。用水搅拌均匀后灌进装好的模形中。由于没有搅拌机、振动器,都是人工操作。水泥、沙、瓜米石、鹅卵石要严格按技术员要求的比例配置。拌浆水时每十四人一组,四个人按标准供料、供水。二人在模板内打理。八个人拌浆,左右各四人,相向手握铁锨,随着“笛”的哨声,你一锨铲过去,他一锨铲过来,这种形式要轮回三次,第三次时便将己拌好的沙浆掀进装好的模板内。由在模板内整理沙浆的二人用铁耙把水泥浆耙平整丶压实在,尤其是模板的边丶角等不规则的地方要反复耙并重力拍打,以防拆除模板后桥墩有缝隙或蜂窝,影响质量和美观。模板内打理的人比供料的、搅拌的人更累,他们除了长时间浸泡在水泥浆中外,空气也不流畅,很闷人,还要时刻注意从搅拌架上掉下来的石子伤人。 灌桥墩的每一个岗位都累不说,而且浑身上下都会粘满水泥浆,时间长了还会造成皮肤裂口发炎,尤其是累、脏、险的活都抢着干、争着干,从来没有人打退堂鼓丶临阵不上的。 为了确保桥墩的质量,团部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和民工一样,整天或整夜职守在工地上。桥礅每次灌多少水泥浆.要根据装模板的进度、天气及水泥凝固的程度由工程技术员来确定。 备沙石
那个年代,既没沙石料生产的厂家,也没沙石料的供应商,更没有采挖、加工砂.沙石料的设备.只能靠民工在河床上采挖后,运到沙石料堆积的地方再进行沙、瓜米石、小卵石的筛选分离。
我所在的工地离采石料的路程较近,不足2里路。河床上沙石很丰富,也方便采挖和运输。采料的工具就是锄头、铁铣、篾筐。运输就全靠民工肩挑了。一担沙石料一般在一百来斤左右,山区农民一般长于背而短于挑,因此,挑沙石料对山区的民工来说有不适应的过程,是个挑战。
挑沙石科的工具要准备好,要有一条好扁担和一对好箩筐。扁担既要有硬度,又要有弹性,挑起来不仅不会断,而且会一闪一闪的,让人觉得轻松。首先是选择做扁担的木料,好的木料是好扁担的首要条件。其次是扁担的制作的工艺了。所以民工都会千方百计地弄一条好的扁担。
箩筐的选择要根据自己力量大小、身材高矮来确定,拴箩筐的绳子长短要与人身材高矮成比例,箩筐绳子太长了上坎下坎容易碰撞,太矮了扁担的弹力体现不了,挑起来不舒服。
挑沙石料挑的是人的体力和耐力。 挑砂石.料的路上人来人往,与其说挑着走,不如说是挑着跑。速度必须与大家伙保持一样,一个人的速度慢了就会影响一群人,在那种情况下想躲懒一下就没机会。山区的民工擅背不擅挑,初参加的民工一天下来,肩是肿的,臂是酸的,腿是疼的。肩肿了,有的用毛巾把扁担中间包起来,有的垫上披肩顽强地坚持着。
沙石料经过筛选分离出沙丶瓜米石、鹅卵石几种,都是铁路上用的材料。鹅卵石除浇灌桥墩外,还将其破碎用于.轨道间的填充物。没有破碎机,民工们只能用铁锤将其砸碎。初开始,民工们用铁锤砸,一锤砸下去,要么是鹅卵石没砸碎,还滚了出去。要么砸碎了,但石屑飞到腿上、脸上造成皮肤之疼。而且劳动效率很低、效果不佳。后来有人发明了用废弃的粗铁丝扎成圆圈带把的框石工具。把圆圈用稻花绳缠起来,鹅卵石放置圆圈的中间,左手握住铁絲把,右手照准鹅卵石砸,即可将其砸碎,石屑也不会伤人皮肤,而且还大幅度地提高了效率。
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的情况下,民工们靠的是实干、巧干、硬干,铁路上的每一方土、每一粒沙、每一颗石都浸透了修路人的汗水。 从一九六九年下半开始的焦枝铁路大会战到一九七O年七月一日全线通车,在铁路建设史上算是个奇迹。
遭意外
为庆祝“七一”通车,民工放假二天。六月三十日下班后,我去食堂去挑热水让大家洗澡,我们住地离食堂约半里路,在过沟渠的拱桥时,后面的挂在扁担上的绳子突然断了,木桶的水一下全部淋到我身上了,造成了大面积的烫伤。房东袁妈连忙要我裸身坐在大木盒内,她用扑菜缽的水(农村做酸菜丶盐菜用水与罈内的菜相隔离,免得进去空气,使菜不变质)与凉水兑好后,用水瓢将水反复淋到被烫伤的地方。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团部的医生来后说,这个土办法好,把体内的热气逼到了体外。医生让上我喝了几颗消炎药.,在烫伤的地方凃上消炎膏。经过两个星期的休息后基本全愈,没有留下烫伤的痕迹。真是多愧了袁妈的土办法。
烫伤后的前个把星期,人还是很难受丶很痛苦的,除行走不便外,心情非常差,食欲也不振。幸运的是遇到了似母亲的房东袁妈,她给我提体内热气,给我熬粥、煮面条,煎鱼等,让我特别的感动,不知怎样感谢才好。
一九九四年/,我出差到雅雀岭后专门去了一趟郭畈,结果物是全非,除了铁路似长龙静卧在原地外,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了。原来的土墙屋已没有了,我们连原来住的五户人家全部搬到其它地方去了。听当地人说,余老已去世了,余老二的大儿子余元全(七O年前入伍了,我们没见过面)转业后在县工商局工作,二儿子余元明在镇经委工作,他的母亲随余元明住在雅雀岭街上。一九九九年秋,我通过郭先友同志联系到余元明,见过他母亲,在一起叙了旧。余元全和我也成了朋友,前年,余元全给我说,他母亲己去世,活了九十多岁。
题外话
焦枝铁路大会战从上马到全线通车,建设工期不足一年,是建设者肩挑丶背驼丶用双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当时国家每月拨给民工所在生产队20元,由生产队记工分。10元拨给食堂用于民工的生活。发给民工个人6元零用。再没有其他的如加班费或物质补偿了。单从管理学的角度看,这种方式并不科学,既不能有效地管理劳动者,也不利于发挥劳动者的积极性、创造性。但焦枝铁路大会战是个例外,管理得井井有条,民工的积极性丶主动性丶创造性都发挥到了极致。
连长、指导员一般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和支部书记或副书记分别担任。他们都是与民工住一起、吃在一起、劳动在一起。除与民工一样的待遇外,再没任何其他的待遇。营、团、师的领导大都是各级在职的领导干部,他们一无冿贴,二无工地补助,自带工资与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运土的场地、挑砂的路上、扛枕木的道上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他们,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会出现在哪里。
修路架桥免不了占用农民山林、土地、房子,焦枝铁路全线没听说过拆迁的矛盾和占山占地的纠纷。当地的农民宁愿一家老小挤在小屋子里,无偿地把房子腾出来让民工住,把家具、饮具无偿地给民工用,为生病的民工熬粥、煮面条。生产队把仓库无偿地给连队做食堂……。轮休的民工无报酬地帮生产队抢种抢收……。民工与当地农民和谐相处,融为一体。从没发生过民工与房东闹矛盾的事。
我是焦枝铁路修建的参与者、见证者,五十多年前的那个火红的场面;人们公而忘私、不为名、不为利的精神;上下一致,合心合力,官亦民、民亦官的风尚;人与人亲密无间的和谐局面……。值得回忆、探究、总结。
二O二三年九月六日于小溪 [1]
作者简介
李先帅,出生1952年3月,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曾任过中学校长,县委党校理论教员丶讲师丶副校长,县政府研究室研究员丶副主任,县房改办主任,房管局局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