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夏雨(申何秀)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温柔的夏雨是中国当代作家申何秀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温柔的夏雨
北中国,特别是黄土高原的仲夏,天气的性格一般都比较暴躁,一点也没有遗传厚重黄土那稳健的基因。大太阳总是以伟丈夫的姿态呵斥着焦脆流火的大地,大有千万人无故负他之宿怨。有时即使来一场雨,也总显得那么夸张。每每坏脾气一犯就雷霆万钧,板着个脸怒吼一番,把铜钱大的雨点一股脑摔向地面,怒不可遏地打开天河的闸门,迫不及待向大地倾泻他久储的酣畅淋漓。倘若遇上他忧郁至久之时,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核桃大的冰雹通通抛将下来,届时无疑是人间最无奈的苦难,无助的人类只能跪地合掌祈求这不听使唤的苍天。
北方的夏季正值秋庄家的勃发期,太需要久旱后的甘霖滋润,然而,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总喜欢张牙舞爪自由发挥。只要他性情一上来,往往表现出袍袖猛抖狂风怒吼式的彪悍,发疯般恶狠狠揪住所有树木的头发,来回撕扭,他们疼得龇牙咧嘴,浑身骨骼嘎嘎作响,他都不会停手。紧接着他还会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对他们来一顿狂揍。直揍得植叶破碎凋零,柔枝扭曲变形,禾苗衣衫不整,大地淤青发肿。发泄够够,方才骤然住手,哈哈一笑,阴霾尽扫,万里晴空任其逍遥。被暴力凌辱过的万物,习惯性地进入新一轮的自我修复状态,战战兢兢而又不乏耐心地等待着下一场或许更为猛烈的暴打。
这个季节的人们,似乎早已摸准了他的脾气。无论其如何盛装出场,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恐慌。你若来,万物乘机顺水和畅;你若去,无非就是忍一时东风凋敝。这也是拜其长期狂躁所赐而涵养成的没有脾气的脾气。
令人惊诧的是,今日之夏雨,突然改头换面,温柔得宛如一曼妙少女,所有生命都没有听到她一丁点的脚步声就悄然而至。来得是如此轻柔,以至于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停留。是的,这也是夏季长久躲藏在伟丈夫身后的一位少女应有的媚羞。
她不打任何招呼就偷偷地降临人寰,来得是那般的空灵,那样的娇羞。轻轻地推开火热的大地之门,挥舞着缠绵的凉意。细细的,柔柔的,含情脉脉地摩挲着好奇而又熟悉的一切。大汗淋漓的大地被这软软的爱抚所惊醒,一切生命都迫不及待地向她敞开了胸膛,她得到了最火热最浓烈的邀请。
树冠紧揪着的心缓缓放下,兴奋地举起所有枝叶,张大嘴巴,尽情享用着这母乳般的滋润,每一片叶子都使出吃奶力气,咕嘟咕嘟吞咽着带着体香的温存。丝丝缠绕,点点入怀,一星点儿也不让浪费,认认真真全吸进自己的机体里,联通的所有血脉皆浸润在一派甜爽祥和的抚爱中。
田野里,长期板结的地皮硬卡着幼苗的喉咙,枯廋的禾苗太需要一场柔桡嫚嫚、妩媚娴弱的浓情湿恋。昨天夜里,她们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喜讯,在望眼欲穿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深深感动着。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一个个颤颤巍巍的向前向上伸出她们羸弱的小手,挣着抢着要触摸那绵绵的潮潮的滑丝般的轻柔,排着长队欣阅她那媞媞的容颜。一行行袒襟玉立,凝露心愉,频频向她发出最动情的呼唤。一张张纯情的小脸微微含笑,彬彬有礼地迎接来自天外的奇迹。这场仲夏里意外的温柔就这样款款落下,洋洋洒洒,殷殷地融入一碰就碎的脆弱根系。
如果说一场场暴雨是对狂躁盛夏的一次次洗礼,那么这场仲夏轻柔的细雨无疑是对世间万物的一次最美滋荣。
赋闲的人们一大早都从水泥筑造的方格子里钻了出来,一个个把发霉的脸欣然举向湿漉漉的苍穹,兴致勃勃地张大嘴巴贪婪咬住长空,舌头伸出老远,弯弯搭在下唇上,似乎想一口衔住根本看不见的雨丝之尾。
漫步在婴城环城水系公园,仿佛置身于一所全新的森林王国。眼前总有装也装不完的一片片浓墨欲滴的新绿,第一次发现梧桐的叶子竟是这般的展阔肥润。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光亮如玉,滑滑的牵着人们脚步的移动方向。圆圆的上古磨盘深深地嵌进现代路基,清晰的锻造条纹在纷纷扰扰的脚印中黯然神伤。路边小渠纵横交错,驰骛往来,各色行人谈笑风生步履匆匆……
驻足深嗅满野的潮湿,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较劲,眼明身轻,如同刚刚收受了一次武林高手的内功传输。随行的爱人被这北方小江南的温润所感染,不禁脱口而出:漫步在这崭新的浓荫里,仿佛泛舟于杭州西湖,连悄声的虫鸣都是那么潮湿。裸露的皮肤只能感觉到她极细极细的亲吻却看不到她的真身,静止的空气像吸饱水的海绵,只需两手轻轻一拍就能拍出一道细密密雨帘。
是啊,在这黄沙滚滚的黄土高坡,能偶遇一场温润的夏雨,实乃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山水大写意。落差流水,万物众伙。穹隆云桡,婉约胶戾。 紫茎轻扤, 翠叶俏扬。桃李低垂,夸条直畅。攒立从倚,连卷欐佹。丝露布濩,视之无端。察之无形,附肤稍感。淫淫裔裔,缘径流泽。园中虽有草顶凉亭可以避雨,然,人们却热衷于在蒙蒙细雨的洇润中尽情享受这慢条斯理的清凉。
我和妻子在微雨中打起了羽毛球。与其说我们在打球,还不如说是我俩在练习发球。一般不超两个回合,球就找不见球场了。可我们打得还热火朝天,这何尝不似一场人生角逐的游戏?如果没有彼此协调配合,给予其恰适的飞行动力,球迟迟早早总归会落地的,只不过每一次的着陆意味着一次新的起飞罢了。
鸟儿们怕弄湿自己的羽毛都趴在自家的窝里注视着远方,球之羽也许是因为脱离母体太久之故,根本不在乎自身的干湿,依然欢快地在雨中滑出一道道飞行弧线。汗水雨水和着微微的清凉不停地在往来的欢笑中流淌。
人生之乐恰乎这纷纷扬扬中之起起落落,一场雨中的游戏,宛如张乐乎胶葛之宇,虽无千石之锺,万石之虑,只要淡尘释然,全身心融入自然,不也有“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般铿锵闛鞈洞心驻耳之靡漫吗?
雨脚似停未止,我和球似有还无。[1]
作者简介
申何秀,潞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