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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废园漫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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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废园漫思录》中国当代作家褚广崇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秋日废园漫思录

那天,我和儿子刚进废园的时候,风还没有来。

近几年间,这是我们第一次踏入这片圈禁之地,我相信,还有很多以前的常客再也没有光顾过这里。

透过铁板的缝隙,这里的花草树木和飞鸟鸣虫,站在树端草尖,看到好几次豪华车队,车上下来很多人,叽叽咕咕一阵,最后都走了。只留下它们,在园内与四季尽情厮守。

天空,是浅淡的瓦蓝。远处和树顶相接的西山顶端,几片闲云,未卷未舒。秋云静美,只在天边。

园内,树木阔大,树梢笔直竞天。它们似乎长大不少。树木用圆规悄悄画出的年轮,深藏心间,不让外人看见。树木是世间最能守口如瓶的物种,只有死亡,轰然倒下,才能揭开它们一生的秘密。

柿树栾树,榆杨垂柳等,它们赤橙黄绿的叶片,沐浴在秋日阳光的静谧中,像随性盛开的花朵,和点缀在道旁的水红色单瓣月季争奇斗艳。

树木花草,在少了花匠侍弄的几年里,它们相互扶持,又竞争阳光,活得很有野性。当我们见过太多的人工雕饰,对于自然美的感受和鉴赏力,会变得迟钝和漠然。

几株爬山虎,调皮地攀上了一棵榆树,让邻居也穿戴了红叶的时装,灿烂着废园一隅。

而那截镂空的砖篱,也让爬山虎占据了整个墙面,触手挥舞着画笔,涂染成一堵红墙,从远处看,壮观得可与故宫外墙媲美。

道旁,紫色和蓝色的牵牛花,盘绕着小叶黄杨的高枝,似乎也想张望铁板墙外的世界。牵牛花,你从里面看那些铁板,是晃人眼睛的银色。但从外面看,却是蓝色的忧郁,用铁丝牢牢地绑在铁架上,夏天摸上去都是冰冷。

笔草和狗尾草,萧瑟枯萎,它们挺立着半人高的身躯,神情坚毅,微微张开的穗尾,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是给天上的云朵,还是掠过它们头顶的鸟雀?

蓖麻,风韵犹存。深绿的叶片,倔强;浅绿的果壳,带刺。是谁遗落在这里一颗蓖麻种子?一个人还是一只雀?它出现在废园里,是一个意外。但对于生命,的确是惊喜,是神奇。

灰条,黄发红裳,静养天年。它们庞大伟岸的身躯,颠覆了我多年以来对它们的印象。我突然就想到了切尔诺贝利封闭区那里的田鼠。

这些野草野花,在这片荒芜的园子里,因偶发事件,作了街坊邻居。此刻,在废园一隅,窃窃诉说着逝去的时光,恍若从唐穿越到今的宫女。

阳光,饱蘸着秋天特有的纯净,透过树干、花枝和草叶,落到地表,像是撒开的金箔碎片,微微刺眼。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的高楼将拔地而起,刺眼的就不再是阳光,而是灯光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许多时候,人活得不如这荒园里的野草。可是,又有谁愿意像它们一样,苟活在偶然的繁荣和茂盛之中呢?今年秋天的它们,未必就能繁衍到明年的秋天。人和草是同命相连的。

偌大的园子里,游人三五,颇显空旷寂寥。旱冰场上骑车的儿子,和练习轮滑的一家三口掺和在一起,倒也互不干扰。儿子在这块场地上学会了骑车,从此认定这里具有某种魔力。

一位中年男人,站在那堵红色的篱墙边,吹着低沉忧郁的萨克斯,爬山虎的叶子映红了他鼓起的腮帮子。在他不远处的一段土路上,有位老人,拄着拐杖,踽踽前行。

园子里的这些小道上,曾经有多少人走过,有多少情侣倚栏休憩,有多少吹拉弹唱,有多少欢声笑语,现在,他们都去了哪里?风吹火烧,鸟衔狗叼,围追堵截,尘土覆盖,只留下这般残踪剩迹。

原来,万物的身影,飘忽无定,他们的足迹,也会藏匿遁形。时间和风雨,说不上有情或无情,会悄然带走所有痕迹,不留给后来的人。

在小道上漫步,我期待遇到什么别的活物。当期盼变成了眼前的现实,我开始相信祈祷的力量。

我先后遇见了两只螳螂。我蹲下身形观看,并捡了一根树枝,试图阻挡它们的前行。它们会用前臂战斗,像极了堂吉诃德,完全不知树枝后面,蹲着一个比它们大千百倍的存在。

螳螂是有勇气的。据说,它们能捕食比它们大得多的动物,比如小蛇或者小鱼,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过。螳螂捕蝉,那一定是小菜一碟,可是黄雀凭借体型优势,身手敏捷,诡计多端,就从背后对螳螂下黑手,真够阴险可恶的。从此,我鄙视黄雀,以及如同它们一样的黑头虫。

秋天,螳螂的颜色跟枯枝一般,如果它们隐身草丛,我将很难发现。它们粗壮带锯齿的前臂,高举又落下,在小道上谨慎前行,三角形的小脑袋上,两只硕大的复眼,像极了科幻片里的外星人眼睛,一对长长的触角,探察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古希腊人把螳螂称作祷告虫,并视为先知,因它们的前臂举起,像极了祈祷的修女。真不可思议,古希腊人是否见过外星人般的修女?爱琴海边,众神一度云集,这种可能或许是有的。

螳螂有“食夫”的恶名。多年前,我曾在山上见过一只正在进食的螳螂,它把另一只螳螂已经从头部吃到了腰部。与雄螳螂相比,雌螳螂体型更大,性情更凶猛,在缺少食物的秋天,在交配后,雄螳螂有时会成为雌螳螂的饕餮盛宴。

自然界的安排,自有天性与道理,但对于吃掉同类,我心里总是抗拒。可是想一下人类走过的历史,想到“易子而食”和“五胡乱华”,想到“药用食人”和“当纳聚会”,心中也就释然了。愚昧无知、极度饥饿和生存条件的残酷,能让伦理和道德归零。

雌螳螂,夏天着一袭绿袍,秋天来时,脱去旧时裳,对镜贴枯黄,换上了卡其色的风衣,包裹着鼓胀的腹部,缓慢前行,寻找可以产卵的一片草叶或一段树皮。而在产卵结束后,它们自己,则会在寒风中轰然倒地,再也不会起来。

我身边的这些花草树木,有的我知其名,有的却不知。知其名,也多为俗名,即方言的称谓。它们在植物体系里的“纲目科属种”到底是什么,那似乎只是植物学家关心的事情。

比如灰条这种野草。各地方言里,叫灰菜和灰灰菜的最多,好歹有一个字是相同的。我读关于野草方面的书,上面说它的学名为藜,一年生草本植物。

在废园里,我看到野生状态下的藜,一棵能长到两米多高,很大的一丛,周长有十几步的样子。从远处看,它们像极了古画中的宽袍文臣,身着绶带,在阶前拱手站立。它们的叶片、茎杆和花蕾都已不是深绿色,而变成了红色、褐色和土黄色的混搭,相貌颇为沧桑。

春天的藜的嫩叶和茎可食。我从小伴着灰条长大,却从来没有吃过它的叶和茎。古人用它来做“藜藿之羹”,我并未尝试过,不知味道如何,但仅凭它叶子背面的那层粉末,我猜,口感恐怕不佳。

以前在家,母亲曾说起她小时候遇到饥馑年,到了秋天,山里人常把灰条籽捋回来,晒干了,用连枷打掉外皮,在风口扬了,收集起针鼻大的黑色圆籽,上锅炒熟后,在石磨上推,面香扑鼻,好吃极了。如今怕是再没人寻那份美味了。

南宋和尚志南有一首《绝句》:“古木阴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还有苏轼《鹧鸪天》中:“村舍外,古道旁,杖藜徐步转斜阳。”诗词中提到的“杖藜”,该是用藜做的拐杖吧。

用藜的主杆作拐杖,在我以前的生活经验中,是不可能的事。在那个缺少草和柴的年代,在人的脚尘能触及到的地方,能够活到秋天、主杆长得粗壮到能做拐杖的灰条实在不多。

深居山野之人,落拓修道之士,贬谪远地之人,扶藜杖而行,野趣盎然,颇有古意,也流露出一份隐逸人世,超脱凡尘的心态。

“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兴之所至,也取了一根藜草,揪了旁枝叶片,做了一根藜杖,喊来骑车奔走的儿子,给我拍一张扶藜照。他“哧”地一声,把车子刹在我身边,好奇地上下打量我,咔咔拍完照后,他笑着说:“爸爸,您怎么一下子老了?”

言毕,他一骑绝尘而去,空留下我,独自面对藜杖,内心不仅潸然。浮世半生,一瞥鸿影,可不倏然就老了。

老骥伏枥,有点志向太大了。但若能像这根藜杖,帮着他人行走一段路程,也能对得起每日的一粥一饭了。

手扶藜杖,漫步小道,秋阳绚烂如斯。黄叶飘落,花摇树动。园内起风了。[1]

作者简介

褚广崇,生于七十年代,宁夏固原人,现在北京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