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以后(麦贤睿)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老了以后》是中国当代作家麦贤睿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老了以后
在城市的高楼林立中颠沛淋漓,触目可及的地方,除了钢筋水泥铸成的围墙以外,就是那些与我一样或者不一样的人头。他们像海浪一样涌动着,在城市的任何角落,把白天站成黑夜,又把黑夜睡成白天。这是我们曾经渴望并不顾一切去追求的人生,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就算想要回头,也早就没有了回去的“路子”。
渐行渐远,那段像肚脐一样模糊的纽带,我未曾见过,却很真实的存在于我那个装了点墨水的脑袋里。这种看不见的东西,真不太喜欢用文字去演绎、去表露它在我内心的分量,却又不得不说说,在它身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假如没有那两个特殊的字眼,就没有了我的三观,甚至连我的生命都没有。
说起那两个叫“故乡”的字眼,我就像逃避一种罪恶一样,恨不得马上就低声下气,害怕人家知道。我害怕提起故乡,并不是因为我在那个土生土长的村庄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是,我害怕那里正在孕育并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像我所预料的那样,传入我耳朵,或者撞入我的视野。
地处海南西南部的近海,我的老家就像渔民守护大海一样,守护着祖辈们勤劳耕耘的土地,任凭海风吹打腐蚀,依然努力生根发芽,发展成为海南冬季瓜菜产业一颗璀璨的明珠。
这样一个明珠般的村庄,它的身上处处都是亮点。比如它整洁干净的街道,排列统一的庭院布局,繁华喧闹的街市,富裕富足的人们,丰富多彩的戏曲文化等等,无不令十里八乡的人感叹和称赞。在物质生活条件优越的光环照耀下,人们洋溢着笑脸,日子幸福的过着。
每次回家,我都能听到很多漂亮的话语。比如大伙今年又挣了不少钱,谁家又盖了新别墅,又买了小轿车,开了几家店铺等等。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这是看见的事实,毋庸置疑,情况的确如实。其实我很高兴,为家乡人感到高兴,也希望这样的发展势头一直保持下去,做一簇常开的鲜花。
如果把我的家乡比作一簇鲜花,那么在这洋溢着芬芳的环境里,[[夕阳]还会不会显得光彩夺目呢?
放假回家时在村里碰到范老爹,我竟然有点认不出他来。时光匆匆,一晃已经七八年不见了。在我与他快相遇时,他却一眼就认出我,这让我有点惭愧。记得在我早前的一篇散文《范老爹》中描写过他。那时的他还算健壮,干活手脚麻利。但这会看起来却老态龙钟,驼着背,步履蹒跚。
“宝,你回来啦”我们迎面相撞时,他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恩,你老这是去哪啊?”我快速的回应着,脑海里也快速搜索对于眼前这个老人家的印象,最终锁定了他。
“在家待着没意思,我去‘老人巢’”,他回答完我的话,便向我身后走去。我回头看了看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感觉一些无形东西似乎在变,变得有些陌生,变得让人有些寒暄。
范老爹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成家后,分了家自己盖房子住到村东头,距离范老爹住的村西头有一公里远。二儿子外出打工,常年不在家,据说在东莞,一年中只有春节时才回家一趟,偶尔也不回。女儿则嫁到隔壁村,也是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他们都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人生。
范老爹有三间九十年代初盖的三间钢筋水泥平顶房,也算是宽敞明亮。老伴前些年因为癌症去世,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过活。虽然物质条件还算过得去,老胳膊老腿的,也吃不下多少粮食。但儿女们都不在身边,日子过得乏味且孤寂。这不才有事没事往“老人巢”跑,也就是在那里,才能找到个说话的人。
回家后我向母亲打听,范老爹说的“老人乐”是指什么地方。母亲一脸不以为然的告诉我说,“老人巢”说的是指我的爷爷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人就喜欢去我爷爷家,或者到我爷爷门前的那棵大树下去坐坐。一堆老头老太在“老人巢”聚集,抽旱烟、聊家长里短,以此来消磨那所剩无几的时光。
放下行李,我便向爷爷家进发,去看望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今年已经八十四岁的高龄了,依然健康来去自如,不但生活自理,还能帮小姑照看她的小卖部。父亲和几个叔叔、姑姑都成家以后,都分家出来各自盖房居住,原先的老屋里就剩下爷爷和奶奶自己居住。
与范老爹的情况不同的是,我小姑在老屋的门前开了个小卖部,顺便照顾着两位老人。加上爷爷奶奶思想前卫,乐观开朗,乐于助人,老人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但我每次回家去看望老人家,他们总是非常欣喜,唠叨着问我多久没回家了,这让我很愧疚。听说叔叔给爷爷买个诺基亚的手机,在教他使用的时候,爷爷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反正也没人打”。这让在场的叔叔阿姨们沉默了很久,我想他们也像我一样感到愧疚吧。
老屋在村子的中部,也就是村小学的正对面,从家里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当我烧过小学的围墙拐角处时,映入眼眶的场景,跟母亲给我描述的情景一模一样。只见老屋大门前的那棵大风景树下,一张丢弃的长木椅上坐着五六个老人家。他们当中有人正咕噜咕噜的抽着旱烟,在一阵又一阵的烟雾熏陶下,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
当我走近他们时,才认出他们当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当年村里第一个开小卖部的符老汉,另一个是当年第一个买录像机的石老爹。符老汉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身子很是瘦弱,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全然没有当年那副魁梧健壮的模样。而石老爹更是一幅老态龙钟的样子,胡须斑白,头发稀疏,骨瘦如柴,也并不是我印象中意气风发的石老爹。
岁月匆匆,时光催人老,一晃已经十几年不见他们了。可能当年他们见我时,我还只是个会蹦跶的小孩。所以,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似乎认不得我。
符老爹的家在距离爷爷家几百米的地方,那是我去外婆家的必经之路。我不知道符老爹是怎么开起小卖部的,只知道从我懂事时起,他家的小卖部就一直开在那里。儿时但凡父母亲给几毛零花钱,我就会去符老爹的小卖部买零食吃。去的时候经常能见到符老爹在小卖部里,他看起来很亲和,穿着洁白的衬衣,带着个钢链的手表,一幅有钱人家的做派。
符老爹家盖有当时村里少有的两层小楼,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乡村医生,在村里开了个诊所,二儿子和三儿子在家务农,这些年因为种植反季节瓜菜,生活条件也都相当不错。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也都分家出去各自盖房子居住。如今那栋有些年头的老楼里,就住着符老爹和老伴,儿女们不常在身边,老人就越觉得日子过得孤寂,没个奔头。
说起石老汉,认识他也是个特殊的事情。村子很大,几千人口的村庄,从村头到村尾将近三公里。石老汉住在村头,距离我爷爷家足足有将近两公里。距离那么远,当然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也就并不这么相识。
但我儿时喜欢看露天电影,距离村东头不远处的露天电影放映场,是我儿时常光顾的地方。有时候去得早了,电影还没开始放,我就跟同伴在电影场的附近玩耍。一次偶然的玩耍追赶时,跑过一户人家的大门,听见人家在放录像,放的是《射雕英雄传》这部电视剧,当时那户人家的家里聚集了很多人在看,我们也就跑进去跟着人家一起看,那户人家也不驱赶我们,似乎他们习惯了与人分享这种快乐,毕竟录像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那是个新鲜的玩意。
其实看电视剧最容易让人上瘾,小小年纪的我们看着看着就看上瘾了。每天傍晚有空就去看,后才知道那户人家的主人就是石老汉。
石老汉当年在村里是大户人家,用旧社会的话说是村里的地主。听说他家是村里承包土地最多的人家,土地代表财富,这些年他一直从西瓜种起,一直种到现在的反季节瓜菜,经济条件一直很好。可能是耳濡目染的缘故,他的几个儿子也是种庄稼的好手,在村里的财富排行榜上,他们也是村里比较富有的人家。
儿子们成家立业后,各自分家忙各自的生活去了,留下石老汉和老伴独自生活,守着他的那栋两层小楼,虽然一生勤勉,丰衣足食,但屋子空荡荡的日子,还真不好过。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老了,喜欢热闹的地方,害怕安静,越是安静就觉得日子像活到头似的,让人无可奈何。
从他们身边走过,我就像在翻阅一个个年代久远的故事,那种沧桑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当我的右脚踏进奶奶家的大门时,奶奶正和几个阿婆围坐在一起,用海南话聊着一些琐碎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不懂,我也无暇顾及,这一切都被奶奶的欣喜话语所埋没。奶奶迎上来拉着我的手时,那些阿婆们就找个了借口离开了,我似乎是个不速之客,惊扰了她们。
与奶奶坐在刚刚那些阿婆们围坐的地方聊天,爷爷外出去帮人家办事不在,我知道他一直是个热心肠。又一年不见,奶奶似乎又老了很多,但气色很好,依然很健谈。奶奶一直很关心我们在外的生活情况,嘘寒问暖,言语中流露出对我们的不舍,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总感觉欠着两位老人家一些东西,不是物质上的东西,也不是精神上的东西。
拉了会家常,奶奶不由自主的提起刚刚来串门的那些阿婆们,可能我在与她聊天时涉及了她们,我记不起来我说过什么。
据奶奶说,那些阿婆们都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全部都是独自生活。人老了,也就越活越孤独,儿女都不在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她们每天都来奶奶家里坐坐,打发时间。原先是一两个人来,慢慢的就越来越多,现在大伙都自觉来这里聚集了,有时候他们会待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去。“人多了也热闹,要不我跟你爷爷自己在家也没意思。”奶奶看着大门口对我说,这时我就瞥见她略带淡淡愁思的眼角,心里不由的一阵颤动。
而后,奶奶又转过头来哈哈大笑,然后对我说“老人巢,老人巢,大伙都这样叫,这里就是老人的巢,老人的快乐就在这里。”我知道乡下人不像城里人,可以去敬老院养老,我也知道奶奶的笑声满含感慨,却又无可奈何。短暂的唠叨之后,我只好借口回家吃晚饭,像逃犯逃跑似的逃回了家。
从奶奶笑声中,我听到老人的无奈和孤独。我渐渐的知道,其实我们一直亏欠着老人们的是,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这比起给予他们物质上的照顾,又或者电话里虚假的嘘寒问暖,要重要得多了。
每一次脑海中呈现出那些老人们的画面时,我总是带着一种愧疚的心绪去逃避回忆,害怕自己将来也将会是同样的命运。人们常说“老有所养,老有所依”,那么在乡下、在农村,在老有所养和老有所依得到保障的时候,老人们内心的空虚、寂寞和孤独,又有多少儿女们在意呢?当我们在为那首歌曲《时间都去哪儿了》感动不已的时候,也该将我们的情感付诸于行动了。
曾经无数次用不同的方式去赞美,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却又鲜有言语去关注那些看着我们长大的老人们,他们还没有好好的感受年轻就老了,老了以后…… [1]
作者简介
麦贤睿,文学社编辑,作品有散文、诗歌、小说,散见《盛京文学》、《中国散文》、《江山文学》等。